5.

单元门门禁的铃声响了很久，李梵像座雕塑一般矗立在门前。

他知道家里有人，而家里的那个人也知道外面的人是他。

男生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机械地一次又一次输入房号，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悠长刺耳的铃声响起又被掐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单元门前暖黄敞亮的声控灯便显得格外突兀。

这栋楼住户很少，大多是腿脚不太方便的老头老太太，出入并不频繁，更遑论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少年的自尊是一棵挺立正直的青松，羞辱嘲讽的风暴压不弯它们的脊梁。

李梵不再执着地去按响门铃，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关于华远大学往年保招复试的书籍开始浏览。

他在寒假期间便已参加了华远大学的保招初试，虽然结果还没出，但是未雨绸缪总不会错。

也许过了很久，李国兴终于驾驶着一辆本田CG125从巷口驶来，他叼着只没点燃的芙蓉楼，眉眼间尽是倦意。

“爸。”李梵语气平静地喊了他一声，李国兴听到声音，抬眼一看，才发现李梵站在门前。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刷卡开了门，一前一后上了楼。

李国兴跟在李梵后面，看着面前身形颀长、背影不再青涩的少年，有些恍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真的已经长大成人。

他觉得真的是好快啊。

6.

陈爱罄是李国兴二婚娶的老婆，是个长相清秀，身材苗条的女人。

她的一颦一笑都极为灵动，客厅沙发上方的结婚照就是最好的证明——照片里的一男一女很般配，女人穿着婚纱，甜笑地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幸福。

但生活并不像童话，婚后丈夫的夜不归宿、产后的身材焦虑还是搞垮了这个女人，她引以为傲的婚姻似乎也渐渐走向末路。

李梵知道李国兴有愧于陈爱罄，愧疚的源头他不得而知，但李国兴却希望通过他去补偿。

好像在他妈死后，他就再也不再被当做孩子看待了。

客厅里一片漆黑，李梵没有开灯，而是直奔房间。

房门闭上的时候，他脱离地坐下，方觉心不再被勒得那么难受了。

李梵一样一样将东西仔细地收进行李箱，收好了就躺上床，逼仄的小床根本躺不下他的身体。他蜷缩着，脸贴着枕头，眼睛紧闭。

次日。

李梵到男生宿舍的时候刚好赶上南中的起床铃，是首外语歌，听着还不错。

一扇扇寝室门陆陆续续地打开，飘出一个个半死不活的高中畜，端着的洗脸盆上清一色印着各种卡通人物。

李梵盘算着自己也要去买一个类似的，好融入他们的队伍。

南中的住宿费比他原来高中要高上一些，但贵有贵的好，环境比他原来高中好不少，上床下桌，独立衣柜。

宿舍是四人寝，除去陆机科和虞矜，余下两个床位。

一个对阳台，风吹日晒；一个厕所旁边，看起来不太美妙。

李梵选择了对阳台的床位，而他的正后方是虞矜。

虞矜的床上鼓起很大一个包，想来是他本人在休眠。

他不由得放轻了手脚。

他的东西不多，洗漱的时间足够将布置的进度条拉满。

陆机科起得早，这会已经洗漱完了，他见到李梵有些惊喜，打了声招呼：“早啊。”

“嗯，早。”李梵礼貌地回应，然后看着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转而爬上过道另一边虞矜的床梯子，“矜子哥，起啦起啦，不然跑操又要迟到了。”

李梵起初以为虞矜只是单纯爱睡觉或是晚上睡不着，后来偶然从其他同学口中才得知——虞矜患有嗜睡症，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虞矜挺聪明一人，得了这么个病，真是很可惜。”

“以他现在的成绩，高考考个二本完全没问题，你就说恐不恐怖，高中三年我估计他零零散散听课的时间最多大概也就半年。”

虞矜本人倒不是很在意，依然日复一日地昏昏沉沉，在梦境和现实中游离。

7.

南中最近有举办活动，虽然这个活动不用高二参加，但是苦力高二还是要出。

每个班都有不想上课的学生，这个苦力也并不难找。

虞矜大概是习惯了，唐寅满提起这件事时，他脸还埋在臂弯里，手却早已自动自觉地举起了来。

唐寅满非常欣慰地点点头，“好，虞矜一个，还有两个名额，谁去？”

听到自己报名成功了的虞矜又把手放回原来的位置，李梵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梦游的无意识动作还是真的听清了事情。

他凑过去问虞矜，“去那里当志愿者很好玩吗？”

平时雷打不动的虞矜听见他说的话后破天荒地把脸转过来，漂亮脸蛋上有睡出来的压痕，“当过服务生吗，跟那差不多。”

“……”

台上的唐寅满又重复地问了两遍相同的问题，却始终凑不齐人数，可能是大家都有所听闻志愿者的‘内幕’，因此并不热衷。

但幸好有虞矜这个独苗在，让唐寅满不用费神去思考逼谁去，其余同学也不用担心叫到自己。

可谓是一举两得，只是李梵不知道虞矜如此主动是为了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虞矜果然变得忙碌了，用他本人的话说就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李梵适时对同桌表达关心，“这么忙？那你想睡觉了怎么办？”

“礼堂那里有个杂物间，我在里面挨墙睡。”虞矜解下身上的绶带进行折叠，只不过叠了好几次都在准备用针别起来的时候散掉。

李梵的嘴角偷偷上扬了一点，又被压了下去，他轻咳一声：“这样啊。”

他慰问完虞矜后从桌子旁边拎出一个淡黄的纸袋，很精致甚至散发着淡淡香气。

虞矜瞥见这个精心准备的礼物回来，不免有些好奇：“谁送的？”

刚刚午间的时候，一位女生小跑着追上了要去小卖部的李梵。

女生在李梵面前站定，背对着日光，麻花辫上镂空的发丝金灿，发圈像落在向日葵花瓣上的一只振翅的蝴蝶。

她喘了两口气，两颊渐渐漫上红晕，并不敢直视面前的男生，羞涩地递给李梵一袋东西，“学长，谢谢你上次帮忙，这是我们组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李梵大脑原地加载了一会，想起自己上次帮虞矜送了点东西到志愿者中心定点，接收的好像就是面前的女生。

他双手在胸前摆了摆手，“不用，心意我收下了，谢谢你们啊。”

女生又咬了咬下唇，把手上的袋子往前又递了一些，“这个……也要收下的，学长，里面的东西我，我们做了很久。”

可能是怕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男生还不答应，她干脆把袋子硬塞进他手中，“学长不想要就收下后丢掉吧！”

说罢，她便跑开，并不留李梵再拒绝的机会。

结果就是李梵回来时一手拎着盒小卖部卖的笔芯，一手提着女生的礼物。

“你们组扎麻花辫的那个女生。”

“如果你能帮我还回去，那我将对你……感激不尽。”

李梵说这话时实在真诚，但虞矜丝毫不领情：“那你还是收下吧。”然后将手上永远叠不好的绶带塞进抽屉里，趴台而眠。

李梵：“……”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有个远大的梦想——每天可以不动脑不动手就有存稿在我的存稿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