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三月的南方天空仍旧暗沉，下过雨的凉风嗖嗖地吹过，温暖而沉闷的室内弥漫着昏睡因子。

远方的天空留有一线黄昏余留的红晕，其余的大部分都是蓝中掺了点灰，显得画面有些割裂。

空无一人的厕所忽然响起哗啦的水声，李梵双手并合弯曲捧起一捧水扑到脸上。

清凉的触感带给人片刻的舒适，直起头后水珠顺着脸庞的线条汇集于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他抬手揉揉使用过度的感到疲惫的双眼，顺便将刘海向后撩去，眉毛与睫毛上隐隐闪起水光，湿漉漉的碎发的发尾凝成一簇簇。

洗完脸他转而去冲手臂，两边的小臂轮流降温，天气所造成的燥热才褪去半分。

在水声停的那刻，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些声响，只不过这动静实在细微，便并没细究。

李梵踏出厕所门时正好赶上傍晚吹来的穿堂风，教学楼外种植的一棵棵悬铃木静静地摇曳。

他索性走到护栏边上挨着吹风，手随意地搭着栏杆，微微地眯眼，任由冷风迎面扑来。

与此同时，厕所的第二间包间里手拉手走出来两个人。

他们似是没想到吃饭的时间内会有人悠闲地在厕所门口前吹冷风，惊慌失措间发出的动静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李梵不出意料地扭头发现了他们，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周简城牵着隔壁班的一个男同学的手站在厕所门口，并且他眼尖地看见隔壁班的男同学脖子上有几个淡淡却又无法被忽视的红痕。

六目相对间，厕所门前的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两个大字——完了。

15.

通往天台的楼梯转角处。

“你们真是……那种关系？”

李梵斟酌着开口，声音落地的那刻，双方都陷入了沉默。李梵和周简城两人一个探究，一个紧张。

“嗯，我们是恋人。”倚墙的周简城仅仅犹豫了一会，接着大方坦荡地点头承认了两人的关系。

李梵觉得全身上下血液都冲上了脑门，脸热的发烫，他用脚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不出息。

脸红的同时，他的大脑难以避免地想起了“同性恋”一词，他本以为他永远不会和这个词有联系。

他伸手捂住涨红的脸，好奇心胜过了羞耻心，也顾不得他在周简城眼里还作为半个陌生人的身份了，身体前倾，眼里满是震惊：“你们是同，同？”

周简城让他逗笑了，假装轻松地打趣：“不然呢？你该不会把我对象认成了女生？”说完，周简城又短暂的思考了一会，“嘶，倒也有这个可能，你也见到了的，他肤白貌美，细腰长腿……”

李梵额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暗道：难道这就是热恋期的小情侣吗？滤镜叠了八百层了吧。

进而感慨：真是神经啊。

“我没瞎。”他打断了周简城明晃晃的炫耀，待内心平静后承诺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们……以后，低调点。”

周简城一愣，握拳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由衷感谢：“谢谢。”

16.

李梵被杂七杂八抓马的事情和天气的燥热弄得没有了胃口，干脆只洗了澡就赶回教室做功课。

这时离第一节晚自习上课还有段时间，空荡的教室里只有小猫三两只。

他的视线移至窗外，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像即将熄屏的智能手机。

“想什么呢？”虞矜放大版的脸突然出现在李梵眼前，他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往后退的过程中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虞矜经常会睡过一整个晚饭时间或者挑食嫌学校饭菜这啊那啊，导致自己没有晚饭吃，次数多了他也就干脆在抽屉里常备不同口味的八宝粥，懒得去食堂就用它们凑合凑合。

李梵心有余悸：“没…发呆呢。”

“哦。”虞矜暗觉无趣，退回自己的位置，捏着八宝粥的勺子随口道，“刚刚周简城找你了？”

李梵扭头撞上上虞矜那双并不单纯甚至称得上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额头隐隐有冒冷汗：“是啊，他找我问…问…”

问的什么虞矜没能听清，因为传到他耳朵里是咕噜的一串。

虞矜是何等敏锐，仅靠着他吞吐的一言半语和自己现有的情报便大胆推测出一个可能。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李梵瞳孔骤缩，来不及否认这直击要害的一击，又听虞矜道：“可能不仅看到了他，还看到了……”虞矜故意在此处停顿，“隔壁班的某个男生？”

一向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的虞矜现在却如此咄咄逼人，这种反常让李梵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八九不离十，虞矜：“看到他们……”

李梵脸上闪过慌乱，他自诩遇事还算冷静理智，可这般不符常理、违背主流的事情，根本就让他难以启齿。

虞矜点到为止，眉眼弯了弯，却不置可否。

李梵将声音压得极低，强壮镇定：“你，你也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他们的关系啊！”

虞矜故作恍然大悟：“啊——他们刚在一起我就知道了。”

“周简城告诉你的？又或是你撮合的？”

“没这么闲。”

他搅搅罐子里的粥，神色如常，“你讨厌他们吗？”

李梵：“我跟他们有过节吗？无冤无仇的当然不讨厌啊……”

虞矜不吭声，只是瞥了他一眼。

李梵烦燥地抓抓头发：“我不知道……”

结果说话时脑海里又自动回播当时的画面以至联想到其他更为亲密的动作，他不得不缴械投降全盘托出：“好吧，我有点排斥，就，心理上……生理也有点。”

听到他的答案后虞矜毫不意外，轻轻地应声：“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了，想听吗。”

李梵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愈来愈浓，如同浓雾散开而将要展显的真相，让人不安，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来——

虞矜漫不经心道：“我看出来的。”

“至于我为什么能看出来呢。”

“因为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金子哥，一个坦诚到令所有人害怕的g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