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1-09（3）隔了三天，再次去到24-21（1）*10-08-01（3）广场的“后花园儿”，那件板房还在，然而里面已经换了人。

08-21-09（3）犹豫再三，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于是走到板房前，小半只脚已经探进去，轻咳一声，问道：“你好，请问……”

躺着的那人似乎很警觉，不是对外物的警觉，而是对声音的一种警觉。所以在08-21-09（3）话还没说完前，对方猛地坐起身。

“魔鬼？”

那人说话的声音同射日一零很相似，可要更沉一些。如果说射日一零像是喝酒喝坏了嗓子，那眼前这个人就是在喝坏了嗓子的同时还抽着烟。

08-21-09（3）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却并不在意。他透过那粘结的长至鼻尖儿的刘海儿，细细端详半晌，发现这张脸同射日一零很相似。

“你好，我是来找前些日子在这儿的射日一零的。”

那人笑得更加嘲弄，反问道：“你找谁？”

“我找射日一零。三天前他就住在这儿。”

“射日一零是谁啊？”

那人说着，又一下仰躺回去。如果08-21-09（3）能看见对方的眼睛，他会发现那里有着悔恨无奈与一丝浑浊的凄凉和忧愁。就是这样，有些人连纯粹的忧愁都没有机会拥有。

08-21-09（3）自觉地退后半步，想了想，再次坐到三日前的那个矮凳上。

“你不知道射日一零是谁？”

“不知道。”

那人回答得很快，像是心里早有答案。

“那你又是谁？”

“我是谁很重要吗？”

08-21-09（3）闻到空气中垃圾霉烂散发出的腐臭味儿，这味道像有着自己的灵魂，直追着08-21-09（3）不放。他不知道这些个腐物里是不是就有眼前躺着的这个人的血肉，而三天前的射日一零确实已经腐烂了。

“这难道不重要吗？”

那人猛地起身，高声喊道：“你他妈的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他妈的是垃圾场，垃圾场，操他妈的！”

“我知道。”

08-21-09（3）不自觉地垂下头，他知道对方在指责他，而他恰好无法面对这样的指责。

“你他妈的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吃香的喝辣的，他妈的出门有车回家有房，人人尊敬，你是你，你知道自己有价值。可我是啥，我他妈的就是个垃圾，垃圾知道自己是谁有什么用？垃圾还是垃圾。”

08-21-09（3）头垂得更厉害了，说实话，如果他不把三日前的射日一零同眼前这人相混淆，他知道自己不会感到愧疚。

“那你觉得自己是垃圾吗？”

0-21-09（3）望向对方那张掩藏在蓬乱头发之中的脸，那张毫无血色的嘴，像是几日没有吃饭的吸血鬼。

过了很久，久到08-21-09（3）觉得24-21（1）*10-08-01（3）广场上的天使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帝国，而后又创造了另一群魔鬼，久到魔鬼又变成别人的饵料，久到垃圾沙沙地像是在窃窃私语中腐烂掉，他才听见对方颤抖着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垃圾吗？”

08-21-09（3）的心也跟着对方的话颤抖着。他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是。或说我从来不觉得任何人该是垃圾。”

对方听了08-21-09（3）的话其实是欣喜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笑自然地带着浓重的嘲讽。

“抱歉，我、我不是在嘲弄你，我……”

我只是不知道什么是真正开心的笑。

08-21-09（3）心里酸得紧，他强迫自己笑着看向对方，面对着那个仍带着嘲弄表情的人笑着道：“只要是心觉得开心，即便脸上不显，那也是笑。”

对方开始似乎不太能理解，偏着头想了想，这才点点头。不远处的垃圾山传来簌簌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在私语，彼此的话脱了口就变成实体，轻轻碰撞到一起。

“你听见了吗？”

“什么？”

08-21-09（3）感受着二人之间突来的宁静，一时不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

“他们在说话。”

08-21-09（3）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了那座垃圾山。

“他们？”

“他们说你是个好人，他们让你小心些，因为你现在很危险。”

08-21-09（3）有些自嘲地回道：“如今怕是没谁不知道我危险了。”

“值得吗？”

“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想清楚了吗？”

“没有。”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看着08-21-09（3）认真地道：“你这把年纪了，还会做这样的事，虽然我觉得不明智，可我却有些羡慕。”

“也许就是以前想得太多，如今不想那么多，也不想想那么多，感觉倒比以前轻松了。”

“真好啊！”

那人笑得很真诚。08-21-09（3）觉得眼泪的温度一定比心脏高，不然这会儿他的心怎么烫得慌。

“你也是，大家都会越来越好的。”

这话是08-21-09（3）想了许久才想到的，然而他知道这话安慰不了谁，除了他08-21-09（3）自己。

那人偏过头，没有说话。08-21-09（3）望着那座垃圾山，耳朵里听着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在天边炸响如雷。

“要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那人哑着嗓子劝说着，可08-21-09（3）却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挽留之意。

“你想跟我走吗？”

那人不敢看向08-21-09（3），他看向远处滚动的乌云，轻声问道：“然后呢？”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工作。”

那人搓搓脸，再放下手时，像是连希望也放下了。

“还是算了吧。”

“你舍不得他们？”

那人摇摇头，回道：“我不能背叛他们。”

“这无关乎背叛。”

那人也不再矫情，只说道：“所以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

“你……”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08-21-09（3）觉得这号哭声像是要将他震聋。他半拧着身子，看见整个垃圾山在一瞬间发出雷鸣，之后便彻底消失了。他惊恐地转回头，看向板房里的人，那人笑看着他，只是那笑越来越淡，最后什么都不剩。他隐约听见，那人说自己叫射日零九。

08-21-09（3）坐在地上，他坐着的那张矮凳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他就坐在泛着冷意的脏污的土地上，然而他浑然不觉。

“先生，您没事吧？您怎么会儿在这儿？是迷路了吗？”

这人的声音有些焦急，这焦急中带着心虚，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一样。

“先生？先生？您还好吗？先生？”

03-01-15（3）*20-09（04）的声音越来越急切，他怕眼前这位知道些什么。可看着对方的穿着，他也怕眼前这位真的出什么事。

“先生？”

08-21-09（3）被这一声声的“先生”给生生拖回了恶魔的世界，他抬头看向眼前的03-01-15（3）*20-09（04），眼中的情绪由淡到浓转而又变淡，由茫然到愤怒再到悲哀直至无可奈何。

“先生，您还好吗？”

08-21-09（3）垂下眼，那是一个懦弱的躲闪掩藏的姿态。

“很好！”

03-01-15（3）*20-09（04）探身过来，想要将08-21-09（3）扶起来，08-21-09（3）淡漠地将对方的手拂掉，像拂掉衣服上的一道浅浅的褶皱。

“我很好！”

08-21-09（3）深吸口气，这才缓缓起身。

03-01-15（3）*20-09（04）并未察觉对方的心思，对于自己的心思也捉摸不清，并未察觉到自己下意识的讨好行为被拒绝了，也就更难察觉到自己被拒绝后那一丝恼怒。

“先生，您住在哪儿？是否需要我们的车送您回去？”

08-21-09（3）摆摆手，显出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不耐烦。

“谢谢，不必了。我的车就在不远处，只是迷路而已。”

“您沿着这条路直走，第三个转弯处左转，再三个转弯处再左转，最后三个转弯处左转，您就能回道24-21（1）*10-08-01（3）广场了。”

“谢谢！”

08-21-09（3）礼貌道完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