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妙冉不知道佟皇后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心虚地捧着茶盏，因为没听懂对方的话，半天没敢喝上一口。
毕竟，暗地里惦记太女妃的位子，和明晃晃地在当朝皇后、太女妃的生母面前摊开，这可是两码事啊。
难道是知道了她的企图，于是话里有话地警告自己离皇太女远点？
反正皇太女这条路走不通，让她换个攻略对象也罢，就此认命也罢，总之千万不要连累了顾家上下啊……
顾妙冉是藏不住事的，心里想了什么全写在脸上。
而佟皇后见她才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顾妙冉就已是满脸惶恐，也不知该怪她胆小还是觉得她易于操控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女子进了东宫才不会生事。
佟皇后含着笑，再次放轻了语气，“太女的性子自小就古板，虽与你年纪相近，却从未交过知心好友。如今她愿与你多次相约，私下谈心，其实连本宫都料想不到。”
顾妙冉不好说那屈指可数的几次碰面都是她算计中的意外，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的李愿，可能更没料到过。
她干笑了两声，抬眸忽然瞧见了一旁的嬷嬷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反应过来，又找补了几句好话，“太女殿下是心系民生，公而忘私，若不然定已好友满天下了。何况，能与殿下相谈，也是妙冉的福气。”
没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女儿被赞誉，佟皇后当然也是，当即便笑道，“怪不得安成想留你，真是个乖巧又嘴甜的姑娘。”
顾妙冉于是又知道了，她在崔府的事，也传到佟皇后的耳朵里了。
就是不知传了多少……
回想起她在崔府园子里“告白”失败的一幕，羞赧的飞红从脸颊蔓延至耳廓，头也埋得不能更低了。
她捏紧手里的绣帕，思考着佟皇后要是问起，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是看戏看多了，瞎说了几句戏词？还是说当时鬼迷了心窍，胡言乱语？
“……”顾妙冉脸红了半晌，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而正位上的佟皇后却不再打哑迷了，抬手将顾妙冉叫到身边，让她一块儿在正塌坐下，带着玛瑙红玉珠串的右手，轻轻搭在了顾妙冉的手背上。
“本宫一见你也十分喜欢，你若愿意，往后也像太女一样喊本宫一声‘母后’，让本宫高兴高兴，如何？”
“啊？”顾妙冉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几乎以为是她听错了。不是正向她兴师问罪吗，怎么突然要她喊上母后了？
而佟皇后的话音落下，赵嬷嬷就不知从哪儿捧出了一只黑漆描金檀木盒，盒盖打开，里边的牡丹纹锦缎上，躺着三支金镶碧玺蟾簪，正是宫妃才能佩戴的纹样。
赵嬷嬷笑道：“这是皇后娘娘特意给姑娘准备的。金玉良缘，是好兆头啊。”说着，又意有所指地添了一句，“日前方家的小姐入宫，也得了两支的赏赐呢。”
瞧见金簪时，顾妙冉已经愣住了。再一听赵嬷嬷的话，当即一个不敢想且让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方家小姐，刑部侍郎方家的千金，在桃颐宫苑收到齐王李常勖送出的玉如意的其中一位，想来也就是将来的齐王妃。
而将自己与未来的齐王妃相比，甚至还多了一支金簪，这……这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佟皇后笑了笑，又慢慢解下了手上的珠串，一圈一圈地绕在了顾妙冉的手腕上，以一句话肯定了顾妙冉的猜想。
“放心，本宫与太女不会委屈了你的。”
顾妙冉在凤仪宫坐了近一个时辰，到后面已经忘了佟皇后说了什么，自己又答了什么了。在收下了金簪后，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好几次悄悄地掐自己的腿，想要分辨眼前的场景到底是真是假。
怎会有在她费尽心思地水中捞月后，还真把月亮捞起来的道理？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皇太女拒绝她的言辞犹在耳畔，短短几天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
从凤仪宫出来后，佟皇后又派人将她送到了淳宁公主的延福宫。
顾妙冉在宫外得的消息是淳宁邀她入宫，而淳宁公主以为的却是顾妙冉主动想见她。二人碰面才说了两句，顾妙冉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明知这是佟皇后的手笔，她也不好明晃晃拆穿，只暗示着淳宁，她是从凤仪宫过来的。
淳宁立马让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下了，仔细端详了顾妙冉两眼后，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妙冉看淳宁警惕的模样，连声安抚了几句，而后才将在凤仪宫的事说来。
淳宁听完，惊讶地捂住嘴，小声问道，“果真？那可是东宫太女啊。”佟皇后对任何人的亲事随意，都不可能会敷衍了皇太女的亲事。假若皇后真的点了头，那顾妙冉入东宫必然是板上钉钉了。只是，不知皇太女会怎么想……
顾妙冉点了点头，看着淳宁露出的顾虑，也忽地生出了几分紧张，“太女殿下不是出了名的宽厚大度吗，即使不中意我，也应当不会与我为难吧？”
淳宁看了看无人的窗下，又凑近了些，说道：“可那是从前啊，难道你没听说，她前些日子在崔家欺辱了两位兄长，还差一点将人溺死的事？据说仅仅是因为他们说了两句她不爱听的话呢。”
顾妙冉确实没听说过，她是亲眼目睹的。不过现在有望嫁入东宫、开启任务、继而活命的她，已经选择性地给回忆添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差一点，不正是没有吗？皇太女斯文端庄，不像是逞凶行恶的人，说不定其中是有什么误会。”顾妙冉说道。
“可她如今性情怪异、行事冲动却是真的呀。”淳宁纠结道。
知道顾妙冉想当太女妃后，她是既想帮她，又怕害了她。常去凤仪宫请安的她，多少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佟皇后是想给东宫冲喜。但神鬼玄妙之事谁能说清，倘若成亲后，皇太女未有收敛或者更加癫狂无状，那嫁入东宫的顾妙冉会落到什么境遇？
淳宁紧紧拽着顾妙冉的手，忧心忡忡，“你要想清楚，一旦踏进这座宫墙，再想出去就难了。”
顾妙冉感受到了淳宁对她真切的关怀，也预估了自己在后宫生存的难度，无奈的是，她不进宫就只能等死。对她而言，这就是一道必选题。
“我知道的，姐姐不必担心我。”她弯着眼眸，反过来安慰着淳宁，语气很是平静。
但回了顾府后，她就装不下去了，先是去了章氏的院子里报喜，又让人寄信给书院的两个哥哥，最后还派人去衙门里问问顾玉山何时能下衙。
顾妙冉做事喜张扬，没多久，府里上上下下都晓得他们的大小姐要进东宫做娘娘了。众人又是高兴又是不舍，没等手里的活计做完，就迫不及待地聚到揽翠苑贺喜去了，比平日上课还热闹。
章氏本来还笑着祝贺顾妙冉得偿所愿，见了这一幕，又不高兴了，语气泛酸地嘀咕道：“要是真有本事，到宫里教宫女太监去，皇宫的人心可没这么容易收买。”
顾妙冉自然是听不到章氏的好建议。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学问，因此有了编书的念头后，也只编写了简单的启蒙用书，更没想过要“桃李满天下”。
回了西间的书房，顾妙冉迫不及待地找出了先前的书稿，又叫来了绣月采云，让她们将书稿交给顾家名下的书坊，在最短的时间内印制出来，无须管多少花费，总之印得越多越好。印出来后，就摆到铺面最正中的位置，以每本书五文钱的价格卖了。
市井上，最无人问津的书籍，也能卖出一百文的高价。五文钱，是连装订书封都不够的。
绣月采云相顾无言，确定她们没听错后，还再确认了一遍，“小姐，您的书即使是五百、五千文，也能卖出去的，为何只卖五文钱啊？”文人只有自抬身价，从没有贱卖的道理。
“我不要卖得贵，只要买的人多，最好家家户户都能买上一本。”要不是怕白送会被弃如敝屣，她都不打算标价的。
顾妙冉计划的很好，要在自己因为妖妃任务惹出祸端，或者正直的忠臣良将看不过去前，先打造出一个好形象：一个自己出钱出书教人认字识数的人，会是祸国殃民的坏人吗？
即使她真的无恶不作，攒点名声，也能给顾府的人留条退路……
绣月与采云只好按顾妙冉的吩咐去做，当天就找齐了编校与刻印的人手，都是铺子里的老师傅，人品和手艺自不必多说了。
只是，给顾妙冉回话后，顾妙冉却不满意，“两个月？要这么久？”
被带到顾妙冉面前的书坊掌柜，躬着腰，赔笑道：“回小姐的话，两个月已是最快的工期了，等印版刻好后，要印多少册您一句话的事。这要是换成手抄，一月才能出百册呢。”
掌柜只当顾妙冉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印书，哪能是短短几天就能印出来的？他们书坊还是因为人手多，又有顾妙冉“不计成本”的承诺在先，才敢说只要两月的。换作其他书坊，起码也要三个月以上。
顾妙冉坐在书案前，沉默了良久后，问道：“印版？”
掌柜以为顾妙冉不知印版是何物，于是耐心地解释道：“小姐，印版乃是是指雕刻有阳文的木板，而阳文乃是指上突的……”
“行了。”顾妙冉打断了他的话，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活字印刷？”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