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拥而坐，人类的头就垂在他肩上。
“我不想对你做什么，如果……如果我控制不了我自己……请你，伤害我……”
他听见人类这么说。
人类男孩的声音很虚弱，似乎快要忍到极限了。
“普通抑制药剂……”人类喘了口气，“只有半小时药效……他们拿你……当小孩，又……稀释了一倍，很快……你就，自由了……”
余卜洛头晕脑胀，竖起耳朵听着，但这些话进了脑子也无法加工成有用的信息。他无法思考为什么这个人类可以看出那是稀释药剂，也无法思考为什么他会断定自己很快会恢复自由。
人类的头彻底垂在了他肩上，扶着他肩膀的手滑落在地。
他死了吗？一想到这个可能，余卜洛心脏开始绞痛起来。他不想他死的。被关在这个鬼地方，浑身都和放进熔炉似的，只有面前这个人类是凉的，凉得可怕，凉得不像活物。
这个认知盘旋在他脑中，他怕。九岁的余卜洛还没有经历过生死，现在怀中就抱着一具尸体，他怎么能不怕。
他在抖。他分不清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恐惧。他不敢看这个人类，好像只要他不看，就能逃避这个残忍的事实，只要他不看……
余卜洛再也抑制不住哭声，在人类怀里断断续续地呜咽。谁来救救这个人类，谁来救救他……
最终余卜洛逃出去了。如人类所说，抑制药剂的作用很快过去，他炸了整个房间，拖着人类出了这个魔窟。
埋伏在外的巫师星球战舰接应了他，但他已经意识昏沉，最后他是怎么回的家，那个人类被送去了哪里他一概不知。
“应激反应，已经处理好了，应该很快就能醒，建议上将问清楚是因为什么，避免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余卜洛撑开眼皮，入眼是刺目的顶灯。
刚刚好像是利安在说话。
“另外，他有轻微感染，导致暂时不能变回猫形，烫伤我已重新上药，感染不严重，可以自行痊愈，最近注意不要再接触传染源。”
他想扭头，但使不上力气，食指无力地敲了一下床单。
祁温刻正对着他坐在椅子上，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猛然起身，冲利安点头：“他醒了。”
利安顿了一下才疑惑地转头看向床上，祁温刻已经三两步来到了床边。
“余卜洛，感觉如何？”祁温刻手背在他额头碰了碰，“不出汗了，要喝水吗？”
“他现在有些虚脱，兑点补充剂喝吧，可以稍微按摩放松肌肉，歇一歇就缓过来了，一会儿我送些清淡的吃食上来。”
“嗯。”祁温刻点头，眼神还停在余卜洛身上。
余卜洛静静躺在床上，短促地呼吸了几轮，才长舒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如果可以，他永远也不想想起那场噩梦。
他被祁温刻扶起来喝了几口水，补充剂是草莓味的，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化开。意识慢慢回笼，他这才张口哑着声问：“过去多久了？”
“没有很久，两个小时，躺下吧，我给你按按。”
余卜洛没有穿衣服，上将就隔着被子给他揉肩按腿。
男人按摩的力度刚好，他抖了两下猫耳，眯着眼睛看向低着头的祁温刻。就算是在按摩，这个男人也是一副认真的神色，就好像在完成一项不容疏忽的工作。
“祁温刻，你挺好的。”余卜洛说。
他察觉到男人按摩的手僵住了，等了许久才继续捏了起来。
“嗯。”祁温刻闷闷应了一声。
“你觉得自己不好吗？”余卜洛问。
“没有……不是……这个问题，这不是简单的好与不好，不过你想怎么认为都可以。”
语无伦次，逻辑不清。他还是第一次见祁温刻说话这么别扭。
不过他确实多虑了，祁温刻肯定不会觉得自卑，就像他从来都觉得自己很厉害一样。
吃过东西后余卜洛精神好了很多。衣服已经晾干，他套上内衬，往旁边挪了挪，给祁温刻留出睡觉的位置。
“我不能变成猫了，你介意吗？”余卜洛抓着被子往头上蒙。他有点怕祁温刻赶他走，说实话，他还没从恐惧中完全脱离，他需要有人陪着，而且寒潮还没过去，一个人睡一定很冷。
“不介意。其实你变成人形保暖效果会更好。”
他扭头，上将已经脱了上衣，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是这样吗？”他不确定地问。
“嗯。”上将抬眼看向他：“接触面积越大，取暖效果越好。”
“那我以后可以都变成人睡吗？”
“可以。”上将面不改色地点头。
通常来讲，被子中的填充物与空气接触面积越大、越蓬松，就越能储存热量，保暖性也越好，可怜的小猫如果知道上将断章取义，就不会傻傻地提出这种要求了。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祁温刻关掉灯躺进了被子。
独属于男人的温度从身旁传来，余卜洛不动声色地往过挤了一些，小心翼翼贴着上将的手臂。祁温刻没有动，他又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了上将身侧，揽着上将的一只胳膊，还在上面蹭了两下。
好结实的胳膊，真暖和。他舒服地喟叹一声，说：“我害怕独自待在黑暗幽闭的环境。特别怕的那种。”
“嗯，下次会在浴室放一盏应急灯。”
“为什么停电？”
“先休息吧，明天再思考别的问题。”
他的脑袋被拍了拍。
余卜洛其实也不想现在知道，他确实很累了，很快抱着那只胳膊沉沉睡去。
余卜洛人形睡觉有个不好的习惯：半夜抱被子。这本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他扯走被子后祁温刻为了不着凉，只能贴着他勉强盖个被角，最后两人就变成了他抱着被子，祁温刻抱着他。
上将对此表示心甘情愿。
第二天醒来，余卜洛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封禁令取消了！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和平周边库存所剩无几了。
“距离寒潮结束大概还有多半个月，闭店时间延迟到寒潮结束也无妨，现在可以试着往和平周边上附着淡化战争意识的巫术了。”祁温刻说。
“小余哥哥不是还在生病嘛。”阿冉不太同意。
“鉴于此类巫术消耗过大，所以暂时只生产十份试用周边，我会亲自交到三族首领手上。”祁温刻看向余卜洛：“如果你觉得身体不适，可以再等等。”
“没有不适，现在就可以。还是和平鸽吗？我看那群小巫师做了纸飞机。”余卜洛也算是个心大的，睡一觉基本就恢复了。
“你想附在什么上面都可以。”
“纸飞机我刚刚看了，是可以定位的那种，催动巫术就能送去想送的地方，不需要你专门给三族首领了。”
“好。”
隔日，纸飞机先是飞去了程莲的办公室，落在了她手边。
“……”她颇为无语地拿起纸飞机，立马猜到了是谁送来的。
当她正要把这份和平周边揉碎了扔进垃圾桶时，脑子突然像是短路似的空白了一瞬，瞳孔涣散几秒后重新聚焦，低头看向桌面上的《战时政策及攻克方针》，蹙起眉头。许久过后，她把桌上的这些纸丢进了垃圾桶，起身往外走去。
乌刻收到纸飞机的时候还未起床，梦里的炮火连天不知怎的就变成了成串的泡泡，轻轻一碰就炸开一片，漫天的飞沫飘到他的脸上，他愣在原地，伸手接住一片冰凉的空气。抬头一看，紫红的天际飞过一群和平鸽，通体雪白，像是下凡的天使。
楚知莫比魏凭舟先收到纸飞机，但他巫术级别在余卜洛之上，因此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朝纸飞机吹了口气，把自己的纸飞机也送给了魏凭舟。
他本就没有挑起战争的打算，倒是魏凭舟，今年以来似乎有这方面的念头。
还剩下六个纸飞机，余卜洛按照祁温刻给的贵族名单，挑选了威望较大的送了过去。
虽然淡化战争意识只是暂时的，但毕竟是修改记忆，只要次数够多，完全清除战争意识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单靠余卜洛，想要做到还是难如登天。
他计划在寒潮结束前集中淡化三次，这样最后一次的效果就可以延缓到至少一周后才会消失。
发给萧敬昀的消息有了回信，赵颂年处于收押阶段，无确凿证据不会定罪。余卜洛送回去的样本很有参考价值，减轻了赵颂年的嫌疑。他暂时放下心来。
今早利安抽了他的血做检查，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检测显示他的体内出现了相应抗体，尽管只有少量，但这足以让小巫师们脱离现在的危险。
“所以小黑猫天生抗感染，这真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利安叹道。
“这个消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就对冯褚征说是你研究出了治疗药剂。”祁温刻对此并不高兴。若是有更多的人知道，余卜洛无论如何都会被强制带回进行药物研究，从这个角度来看，有抗体对余卜洛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明白，不过小猫只是轻度感染且感染源单一，因此不确定是否对所有感染免疫，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研发感染药剂的人目的很明确，感染对象只针对巫师，综合废弃工厂带回来的样本考虑，这不是单纯的药剂泄露事故。”
“我知道了。”
利安拿了余卜洛的血样就离开了，刚拉开门迎面撞上正准备抬手敲门的冯褚征。
冯褚征看见他后一愣，说：“我给店长送资料。”
利安微笑，让开门说：“去吧。”
门被合上，利安敛了笑容，静静盯着门看了一会儿，才转身下楼。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轻度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