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刀割般的疼痛，以及逐渐流逝的生命。

眼前是大片的殷红，有腥甜的液体灌入喉中，神思迷惘间，似有一个女人不断在他身旁说些什么。

“记住了吗？”*

“起来，让我……”*

意识逐渐凝刻成形，「他」想继续沉沦，他却觉得不应放任，于是挣扎着向着光亮的海面上浮。

安托万勉力睁开双眼，入目之中，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啊，安托万阁下醒了！”

刚醒过来的大脑还残留着些许晦涩难明，安托万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脑袋，目光直愣愣地对着一处盯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视角似乎有些奇怪。

他似乎被摆成了个半坐的姿势，有个力道扶着他的肩膀，后背则靠在什么坚实又柔软的东西上。

一张女性的脸突然出现在安托万眼前。

“安托万阁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我……”

才发出一个音，安托万就感到喉咙疼得仿佛被刀割过一般。一个杯子被及时递到他的唇边，将温水缓缓渡入。

小口小口抿完一整杯水，安托万才感觉艰涩的喉管好受了些，他重新尝试着开口：

“浑身疼，又好冷……”

“那是因为安托万阁下您正在发烧。”

那个女性——安托万记得她应该是磨坊主的夫人——探手摸了摸安托万的额头：“还很烫呢，等会还要让刃继续给你敷上冷毛巾。”

听完磨坊夫人的话，安托万的第一个反应是：原来自己是在发烧，而不是在做噩梦吗？

第二个反应则是：刃？

他立刻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刃在哪……”

没等安托万说完，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摁着他的脑袋，将他按回原来的位置。

同时，安托万听见刃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别动，先吃药。”

安托万呆呆地“唔？”了一声，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姿势。

原来他正靠在刃的怀里啊。

……所以之前听到的“记住了吗”“起来”的女声，其实是磨坊夫人在指挥刃把自己扶起来吃药？

安托万总觉得两个声音存在着一些差异，但烧得滚烫的大脑实在没办法支撑小孩进行精细的对比和分辨，他只能乖乖地听从磨坊夫人的指示，一口一口吞掉腥甜的药汤。

喝完药汤、擦干净嘴巴，安托万终于被塞进了被窝。

看着正在认真给自己掖被角的刃，安托万本想再和对方聊上两句，但困倦如潮水涌流，一下子就将他卷入睡梦的深海。

“我们村口口相传的安神汤，看来对安托万阁下也挺有效。”

看着安托万沉静的睡颜，磨坊夫人朝刃笑笑：“今晚就先在我们屋住下吧，我和老头子去磨坊凑合一晚。安托万阁下就拜托你了。”

“等等。”

刃拦住想要就此离去的女性，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开口：“我……照顾不来。”

他之前给安托万换了好几次冷毛巾都没有效果，见势不妙，连夜抱着小孩去敲了距离最近的磨坊主的家门。

给他开门的磨坊主半夜被吵醒，一脸困倦地跑来开门，一见刃站在门口，差点半条命都被吓没了，还是他夫人眼尖，看到刃怀里那团毯子长了两只翅膀，忙不迭将两人迎进屋。

知晓是安托万发起了烧，磨坊主立刻自告奋勇去熬药汤，而他夫人则迅速地将收拾了唯一的卧室，和刃一同将小孩安置了下来。

老夫妻都是很细心的人，刃本想着把安托万送到就离开，但一旦他想要把小孩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对方就会睁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盯着刃呜呜咽咽地哭。

别无他法，刃只能稍稍调整姿势，让小孩靠在自己怀里，任劳任怨地当一个大型靠垫。

现下小孩喝了药汤，总算肯睡去床上，刃自觉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他觉得自己理由充分，可磨坊夫人并不这么认为。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照顾不好小孩呢？”

磨坊夫人问：“如果你告诉我你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想要拜托我们，那我也是不信的。我大概不知道，你之前抱着安托万阁下哄的时候，脸上可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她笑笑：“我家老头子可从来没对他亲儿子那么有耐心过，要知道，那可是他亲儿子。”

刃语塞半晌：“你们难道能放心？他对你们应该很重要。”

你们难道放心把这孩子交给一个外来人？这个外来人甚至几次三番地伤害过这个孩子！

许是他不可置信的表情太过明显，磨坊夫人失笑：“说实话，我是有点不放心的。”

“那——”

“但是伊桑神父信任你，是他把安托万阁下交给了你。”

磨坊夫人说：“安托万阁下再怎么有天赋，到底也只是个七岁不到的孩子。神父敢放任他去监视你，自然是因为他认为你并不是个威胁。”

说到这儿，女人又笑了：“你看，你甚至连夜把生病的安托万阁下送了过来，而不是趁机一走了之，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刃想反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大人都不能放任小孩独自一人发着烧，但他又觉得，此时此刻用这句话来辩驳，反而会让他显得更没有理由。

于是，他继续保持了沉默。

“当然，更重要的是，安托万阁下信任你。”

女人看了一眼安然沉睡的小孩：“安托万阁下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才三岁，小小一只，却凶得不行，除了伊桑神父，没有人能够接近他，连丽莲修女也不能……该说不愧是孩子吗？真是敏锐。”

含糊地吞下后半句话，磨坊夫人摇摇头，继续向刃解释：“哪怕和我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安托万阁下仍旧不会轻易离开伊桑神父，独自去其他地方留宿，但你刚刚也看到了——”

“他需要你。”

捕捉到男人面上一闪而过的愣怔，磨坊夫人不自觉地柔软了神情。

“当然，我不能强迫你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说，或许你也可以试着‘需要’一下安托万阁下。”

“……我？”刃喃喃自语。

“是啊。”

感受着女人的指尖抚过自己的鬓角，刃听见她如此说：

“漂泊是因为没有过往的记忆，那何不让他成为你的锚点，从现在开始创造新的人生？”

*刃的角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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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可以藉着安托万阁下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刃：？

夫人：唔，介于阁下已经有神父这个监护人了，你或许可以成为安托万阁下的……

刃：……第二监护人？

夫人：专属靠枕

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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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团：我一直抓着刃不肯放？

安团：我还以为之前我一直乖乖躺在床上咧

安团：……等等，所以那其实是梦里的声音？？我又做噩梦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