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被吓了一跳。

安眠药水导致他丢失了昏迷前一个小时所有的记忆——包括和陆斯恩对话的所有记忆一键清零，连怎么回到王宫的都不知道。

“奇怪。”

他嘟哝着起身，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喝醉了。

“陛下！您终于醒了！”

王后悲戚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国王望过去，格蕾丝正守在他身旁，眼圈发红，面色沉重，见他醒来，像是总算松了一口气，“您没事就好。”

国王困惑道：“我怎么了？”

“您也不记得了吗？”

格蕾丝抽泣着说，“我昨晚去陪伴白雪，回来的时候就见您昏迷在地上，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我还请了宫廷医师来看，他们也对您的情况表示很不解。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她哽咽着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

国王大吃了一惊。

他昨夜回来后就昏迷了？！

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为什么毫无印象？

而且为什么现在虽然醒了，但他的四肢还是感觉很无力，浑身发凉。

他的身体怎么了？

他……老了吗？

一种即将衰老的恐慌感瞬间涌上心头。

是他先前太纵情声色、不够节制导致的吗？

可是他才三十五岁啊。

“不过，至少您现在没事就好。”

格蕾丝扶他起身，语气极其体贴，“陛下，您小心。”

——说着故意没使劲，让国王滑了好几次，更以为是自己身体虚弱。

国王黑着脸起身，心里又尴尬，又恐慌。

不过他看着身边面色苍白，眼圈发红的格蕾丝，愣了愣，说：“王后辛苦了。”

不辛苦，化妆化的。

格蕾丝摇头：“不辛苦，只要陛下日后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也就放心了。”

系统看着她三分做作，十分狡诈的演技，再看看真的相信了的国王，沉默片刻说：“这国王未免也太好骗了。”

“童话故事里的国王不都这样吗？”

格蕾丝哂道，“就他这个智商，感觉和皇帝的新衣中那位皇帝是亲戚。”

不过，对她来说，蠢也有蠢的好处。

但凡是个有点智商的，两次在王后这失忆，肯定就该怀疑她了。

然而看国王现在的态度——

他抓着格蕾丝的手臂，沉声说：“这件事，王后要替我保密。”

格蕾丝确信：“我现在就算卖保健品给他他都能信。”

系统：“……”

—

国王对自己这次意外昏迷如临大敌。

他为了面子没有告诉任何人，但还是私下偷偷找了医师来看，也不说是什么问题，就让人检查自己有哪里不好。

然而医师左检查右检查，也没查出来是什么问题，但考虑到国王陛下的脾气，只能模糊地概括他近日劳累，需要好好休息。

这却让国王更加怀疑是自己身体有损了。

他的担忧格蕾丝看在眼里，立刻给他落实。

格蕾丝先是大张旗鼓地找来宫廷占卜师，给陛下算了一卦，说是现在的房间和国王陛下气场不合，于是为他搬出了一个新房间，并强调新房间采光更好，更安静，更适合休息。

“这个房间更适合陛下休养，也更安静，没有人会觉得您生病了。”

因为她近日体贴殷勤，国王陛下也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觉得王后处处为自己考虑，还真有点感动了。

格蕾丝也很感动。

这样就算国王因为休息多待在王宫中，也不会来打扰她。

她有的是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托雷斯公爵祭祀一事。

“魔镜啊魔镜。”

格蕾丝说，“我要知道托雷斯公爵的所有信息，他的身份，地位，品行，尤其是他最近是不是在用幼童进行祭祀。”

这对魔镜来说不难。

它很快调出了托雷斯公爵的生平介绍，并详细介绍了他最近迷恋上的巫术。

“那是一种古老而邪恶的巫术，强调的是以命换命。幼童所剩的生命时长还久，刚好可以同成人置换。所以公爵选择取童男童女的鲜血和尸骨进行祭祀，仪式完毕后，将鲜血喝下，尸骨摆阵，来为他换取更多的寿命——”

格蕾丝被恶心得半天说不出话，评价道：“真是畜生。”

看来玛丽母女说的都是实话。

这件事情不能拖，早一天解决，就可能多一个孩子得救。

但她只是一个王后——还是一个之前因国王疑心，时时监控，没有任何实权的王后。

而且她刚刚看过托雷斯公爵的介绍了，他是国王的弟弟，有这一层关系在，如果她直接禀告国王，国王为了保护弟弟，很可能会置之不理，或者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

格蕾丝走出暗房，思考很久之后，叫来苏珊。

“我已经查过了，托雷斯公爵祭祀的事情是真的。”

格蕾丝说，“你得去找人，悄悄把托雷斯公爵拿幼童祭祀的事情编成民间传说，散播出去，尽量闹得越大越好。”

苏珊被吓了一跳：“王后，您要做什么？”

“把事情闹大。”

“这件事只有在民间闹大了，才能传到国王耳朵里，这么大的丑闻，他一定会亲自过问。”

格蕾丝说，“如果声势浩大，甚至能让托雷斯公爵暂时停手。”

舆论。

她没有其他武器，就只能借助舆论。

苏珊也听懂了，飞快应了一声：“是。”

只是她想了想，又说，“但如果安排太多的人去做，很容易走漏风声。到时候陛下调查起来……”

很容易引火上身。

她当然也对托雷斯公爵的事情感到愤怒和厌恶，但她是王后的女佣，她第一时间只想要保护王后的安全。

这件事做成了当然好，但如果没做成，王后说不定会被国王疑心，甚至直接问责。

这也确实是个问题。

格蕾丝按着太阳穴：“让我想想。”

她正思索着用什么低调稳妥的方法传播开，却听见了白雪的声音：“我可以让鸽子先生和鸽子小姐们去做呀。”

格蕾丝一怔，望向门口：“白雪？”

她怎么进来了？

她下意识想说，这不是你该听的。

这些是阴谋诡计，还不是这个年纪的白雪该学的。

苏珊紧张地想让她出去：“殿下，这不是您该涉及的事情，您还是——”

“让她说。”

格蕾丝招招手，让白雪来到自己面前，“白雪刚刚说什么？你能和鸽子交流？”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是想到她是童话世界的主角，似乎也不算什么太神奇的事情了。

毕竟自己这个恶毒女配都有魔镜了，女主有超能力也很正常。

“对呀。”

“而且鸽子们飞得又远，传播消息又快。母后不是想把托雷斯公爵所做的坏事公布出去吗？我认为交给它们是最有效的。”

白雪看着她，眼神闪亮明朗，“母后不是说我未来要当执政者吗？我想我应该去为我的民众做点什么。”

先前她还是个上课会睡着，嫌课程太无聊的小女孩。

现在却已经是一个下意识想扛起责任的继承人了。

格蕾丝唔了一声，问：“那你的鸽子朋友们愿意帮助我们吗？”

“当然啦。”

“它们不仅是我的好朋友，而且，它们也最讨厌坏人了。”

白雪语气肯定，胸有成竹地说，“母后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让全世界都知道托雷斯公爵所做的事。”

—

虽然相信白雪，但是格蕾丝还是准备了PLAN B。

如果鸽子们办不成，她再找人想办法。

总要给孩子一个试试的机会嘛。

但不过两天，街头巷尾就迅速传遍了一则朗朗上口的童谣。

“古老的庄园里，住着古老的公爵。”

“古老的公爵，信奉古老的巫术。”

“古老的巫术，献祭年轻的孩童。”

“年轻的孩童，延续古老的生命。”

这则童谣初听没头没尾，细听却令人发凉。

随后，有人将这则童谣和托雷斯公爵联系在一起，说是托雷斯公爵做了恶事，被他害死的孩童幽灵们徘徊在城市里，写下了这首童谣。

很快，就连王宫内的仆人私下都在议论纷纷。

等到国王用午餐时，格蕾丝特地安排了几个最八卦的家仆们在旁边侍候。

“上帝啊，托雷斯公爵真的这么做了吗？”

“真不敢相信……”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国王耳朵里，国王不太高兴地问：“你们在议论什么？”

家仆们忙跪下请罪：“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陛下，您有听说吗？”

格蕾丝适时开口道，“关于托雷斯公爵的事。”

国王掀起眼皮：“王后也听说了？”

格蕾丝笑了一下，说：“听说民间正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是听一些女佣说起的，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国王不以为意：“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罢了。王后不用在意。”

他的冷漠态度让格蕾丝心下一沉，但还是继续说：“虽然是无稽之谈，但谣言传播得如此之广，恐怕对公爵的名声也不好。”

“要不要召公爵问问，到底这些流言蜚语是怎么传起来的，也能给大家一个交代。”

国王摇头：“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餐桌对面，白雪几乎是惊愕地看向父王。

那不是无稽之谈！

父王怎么能连调查都不愿意？

她握着刀叉，几乎想要站起来力争，却被旁边的格蕾丝轻轻按住手。

格蕾丝垂下眼睫，表面不语，眼底已是冷光毕露。

国王坐在这里，看起来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实际内却住着一个腐朽的灵魂。

公爵不仅是他的臣子，也是他的亲人。

他当然不愿意去相信那些谣言。

但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太麻烦了。

要调查，就要付出时间，就要付出精力，就要承受压力。

而国王最好每天只享受自己的生活。

那他在乎什么呢？

一定要从国王在乎的地方下手。

格蕾丝想了一圈，最终试探着开口：“我只是觉得，这些流言如果再发酵下去，一定会牵连到陛下您的身上。也许，还会有愚蠢的民众胡乱猜测，公爵做的这些祭祀，难道是为了您？”

“毕竟公爵是您的弟弟，他的名声，也会影响到您的名声。”

“如果真是一场误会，那也一样要查出来，严惩散播谣言的人，才能显得陛下英明。”

国王“嗯？”了一声，似乎有点听进去了。

托雷斯杀不杀人，杀多少人，他其实也不是太在乎。

只是这个蠢货如果连累到他的名声，那就有点不好了。

“好吧，让托雷斯公爵尽快来见我。”

国王说完后，目光落在了格蕾丝的脸上。

格蕾丝背后顿时微微沁出冷意。

国王：“王后。”

格蕾丝下意识握紧叉子，努力弯出笑意：“陛下。”

“王后最近表现很好。”

国王很愉快道。

从前的王后从来不会为他着想，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的王后处处为他着想。

这才对嘛。

王后就应该如此。

格蕾丝微微松下一口气，微笑着看向他：“这是当然的，我是陛下的王后，当然要为陛下分忧了。”

……

“父王怎么能这样呢！”

白雪还是对国王的处理方案很生气。

虽然在格蕾丝的劝说下，他决定要召见托雷斯公爵，但是他先前的反应，让亲眼看到玛丽和露西受苦的白雪觉得万分失望。

她的父王，怎么是这样的人？

白雪不敢和父王直接说，只能在母后这里表达最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母后不会怪她。

果然，格蕾丝只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又开玩笑似的问：“如果是白雪呢？白雪作为执政者，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理呢？”

“当然应该马上调查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

白雪生气地板着脸，用稚嫩的、恶狠狠的口气说，“公爵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上帝一定会处罚他的！”

格蕾丝忍不住笑了一声。

白雪还是太善良了，连这么生气都说不出重话。

“与其相信上帝，还不如相信人的力量。”

格蕾丝说，“毕竟上帝如何处罚他是死后的事了，难道生前我们就放过他了吗？”

白雪思考了一下，毕竟没有这样的经验，没有想出答案，只问：“母后认为呢？”

格蕾丝语气风轻云淡：“如果事情是真的，那公爵该上断头台。”

——嘶，好像还有点轻了。

白雪像是被吓到了：“断、断头台？”

她从前学到的都是宽容，善良，温柔的品质。

就算面对再恶毒的人，似乎都很难狠得下心来剥夺他的生命。

这是白雪的优点。

但也许也是她还不足的地方。

格蕾丝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我知道，白雪珍惜每个人的生命。”

“可是对公爵这样的刽子手宽容，就是对被他杀害的人不公平。”

“你想，如果玛丽和露西没有逃出来呢？”

那她们现在，应该是托雷斯庄园下的两具尸体。

你愿意对坏人宽容，他们却不会对他任何人宽容。

白雪慢慢消化着这个道理，终于还是点了头：“……我明白了。”

“只是你的父王，未必能做到这点。”

格蕾丝叹口气说，“公爵是他的弟弟，无论如何，他应该都会留他一命。”

白雪不满意道：“……这太不公平了！”

格蕾丝问白雪：“那如果犯错的是白雪的亲人，白雪会怎么做？”

“做错事就要受罚呀。”

白雪说，“就算是我的亲人也一样。”

她虽然善良，但她有原则呀！！

她才不会像父王这样糊涂呢！

她要当母后这样的人！保护该保护的人，惩治该惩治的人！

格蕾丝也似是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微微弯唇道：“白雪做得对。”

格蕾丝：所以你的父王这种坏人，被我灌药惩罚也是应当的啦。

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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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白雪公主的继母（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