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一直等在墙外，见纪姝颜出来兴奋迎上去。
“娘子......”
纪姝颜将手里膳盒递给他，青叶接过打开一看，欣喜万分。
“全都吃完了？”
吃完了？
不，秦骃吃了一半，后面挣扎推搡时，炕桌被撞翻，饭菜都被弄脏了。
“我，笨手笨脚，刚才不小心弄碎了几个碟子。”
纪姝颜觉得喉咙有些干，费力地张张嘴，找回声音。
纪姝颜翻墙时手脚伶俐，怎么会弄碎碟子？
青叶有些奇怪地看着纪姝颜，越看越觉得她从园里出来后好似有些走神。
“无碍，不过是两个碟子罢了。”
青叶瞥一眼膳盒里碎了的碗碟，并不太在意，只要二郎能好好吃饭，哪儿怕是摔碟子给他听响儿也是值得的。
“那晚上.....”
青叶看着纪姝颜，语带试探。
“晚上你还是在这儿等我，准备好膳盒。”
纪姝颜说到一半，忽然皱眉，有些不满地看向青叶。
“不要都是素食，也要准备一些荤菜，他都......”本想说他都缺了一只胳膊的纪姝颜语音一转，换了个说辞，“他都已经那般消瘦了，不吃些荤的怎么能养好身体。”
青叶哑然。
不是他们舍不得不给二郎准备荤食，而是二郎自己不愿意吃荤啊。
他有口难言，望着纪姝颜纠结的神色，有一瞬怀疑她想说的是别的话。
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好，我会准备几道荤食。”
“娘子还要其他要交代的么？”
纪姝颜能让秦骃吃下饭，青叶就愿意多听她的话。
纪姝颜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多准备几双筷子。”
青叶一愣，还是点头同意。
跟青叶约好晚上见面时间，纪姝颜转身回去，路上还在想着刚刚雁阁里发生的事。
纪姝颜盯着秦骃右臂的目光，毫无疑问刺痛了秦骃，他偏过身子，将右边身体藏到后面，又往后挪了几步，拉开距离。
忽然，砰的一道闷响，紧接着是碗筷碎落的哗啦声，惊醒了纪姝颜。
她回神，是秦骃后挪时不小心撞翻了炕桌，碗筷跌落，洒的到处都是。
“我去打扫。”
有了借口，纪姝颜绕过秦骃，跑过去收拾。
瓷碗盛着所剩无几的饭菜，大多落到榻上，没碎，唯独一碟糖油糕掉到了纪姝颜刚放到一边的纸上，大片的油渍将工整沉稳的笔书浸染成深色，显然，这一沓写好的字只能废了。
纪姝颜心虚扭头，看见秦骃已经离开，坐到屋中一张书案后面。因为刚刚书写的笔墨被纪姝颜收走，他此时便没有写字，只是拿着一本书在看。
看书的秦骃眉目似寒湖之水，冷淡无波，明明并无任何发怒迹象，纪姝颜心中却是一紧，本就麻乱的心，更加烦躁。
将榻上收拾干净，又把掉落在地的瓷碟碎片捡进膳盒，纪姝颜扶好炕桌，将那一沓污了的纸和笔墨放到桌上。
“对不起。”
“你的字，不小心被我弄脏了。”
秦骃依旧在看书，听见纪姝颜的话，连睫毛都没多动。
纪姝颜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这一切严格来说，算不得全是纪姝颜的错。
她来送膳是青叶相托。
她起身替秦骃簪发是看他头发披散影响进膳。
她会去抓他的胳膊是因为他突然反抗打掉了自己的簪子。
她会去看他的右臂.....是因为纪姝颜抓到了一只空袖子，她从未想过，秦骃会少了一只右臂。
纪姝颜唯一的错，大概就是在不知道秦骃没了右臂的前提下，主动去碰他，还将他写好的字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榻上。
但纪姝颜还是有些不舒服，她偏头看眼炕桌，写满字的纸张足足垒了半指高，最上面一张纸写了大半张的字，墨迹还很新，字字洗练，笔势凝重，足以窥见写此字的主人性格严谨内敛。
这都是秦骃用左手写的？
纪姝颜之前没听说过秦骃没有右手，那他缺了一只右臂想必就是四年前的事，据说他当时受了重伤被直接抬进了西苑。
他用左手写字，估计就是那时候学的。
从握笔开始，到练就一手好字，纪姝颜不知道秦骃在养伤的这四年里究竟花了多少时间。
不过，纪姝颜瞥眼那厚厚的一叠字，心里清楚，这必是花了秦骃极多心血的。
“这是我的错，我会弥补。”
说完这话，纪姝颜也不在乎秦骃反应，朝他福了一福，拎着膳盒离开。
她并未发现，自她转身之后，秦骃便放下了书，看向了她，目光幽凉。
纪姝颜悄悄摸摸回到静院时，听到动静的玲珑立即跑了出来。
“娘子！”
纪姝颜竖起手指吁了一声，压低声音问她。
“院里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二娘子过来了一趟。”
“二娘子，”纪姝颜有些意外，“秦露？她过来了？”
“对，她说自己是来找姝漪娘子玩的，顺便来看看娘子。”
纪姝颜是秦思娴带回来的，住的静园隔壁就是秦思娴母子三人住的锦园，秦露来找纪姝漪，顺道来看自己，倒也说的过去。
可她什么时候跟自己这么好了？
“她来找我，我不在，你怎么说的？”
“娘子放心，我按照娘子教的，说娘子出门抓药去了。二娘子倒是好心，听说娘子那日手也被烫伤了，回去后还特意派丫鬟送了药过来。”
玲珑跟着纪姝颜进屋，先她一步跑到桌前，将桌上放的黑色药瓶拿给纪姝颜。
“娘子看。”
纪姝颜接过药瓶，打开闻了闻，里面果然有治烫伤的草药气味。
“娘子，你如今要用哪瓶药？”
纪姝颜之前得了一个小白瓶，今日得了一个小黑瓶，手里有了两瓶烫伤药。
她稍一思忖，“还是继续用之前的吧，这一瓶是新的，先拿起来收好。”
将那个黑瓶递给玲珑让她收起来，纪姝颜从袖袋中掏出小白瓶。
这几日纪姝颜天天涂药，早已熟悉了这药的味道，当她照旧打开药瓶，将药粉倒到快要结痂的手腕上时，却是头一次想起了这药的主人。
翠儿曾经说过，府上的这位小郡王，也是拿起刀剑披上铠甲上过战场的将军。
可是。
“如果一个将军缺了一条手臂，不能再上战场，他还能算是个将军吗？”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