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温杋替他受伤之后养了很久，虽然他去瞧过多次，但从未听人提及此事，看来应该是苏晋让人瞒着他。

单是这么听着慕弘泽也有些后怕，确实，那晚正是除岁宴，不论是他还是苏晋都没办法提前知道温杋被罚的消息，若不是贺允言碰巧遇见了，说不定温杋真就死在了那天晚上。

倒是这两个人原来缘分这么早就有了，慕弘泽看向温杋，试探的询问道：“你喜欢贺允言。”

她没有再开口，低垂着眼眸看不清色彩，但慕弘泽已经明白她确实是喜欢的。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温杋就淡漠的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奴才是成不了亲的，能陪着陛下就好。”

一句话就让慕弘泽清楚温杋的意思了，她的身份与贺家世子天壤之别，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个内侍，是个没了根的男子，她怎么能怎么敢去谈喜欢一个人呢？

慕弘泽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刚得知温杋有心悦之人时他是高兴的，更多的是好奇这人和温杋之间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她动心。

可当他听见温杋这句话时所有的欣喜都被失望掩盖，不谈身份差异，只说贺允言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世人都以为是男子的女子呢。如此，心动不如不动，便不会再受折磨。

温杋这话实在是断了慕弘泽所有退路，他长叹一声，又转问其他：“我这位表兄人品样貌冠绝京都，如今又得了状元郎，怕不知要迷倒多少闺中少女，子衿你这眼光确实不错。”

温杋还是不作声，轻点了头，对于贺允言的才华横溢想来她要比陛下了解的多得多。

慕弘泽又道：“算了，不谈这些。按惯例科考进士都会被送往各部或地方实练三年，子衿觉着我将贺允言放在何处合适。”

往年进士多进入翰林院中历练，今年因为进士中有些自己人，慕弘泽也不愿就这么扔在翰林院荒废了，他终究需要的是能干实事的朝臣。

温杋倒是不假思索，像是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奴才斗胆，提名冀州。”

“冀州？”慕弘泽惊讶的看向温杋，“冀州匪乱频出，光是占山为王的匪窝就有三处 ，你就不怕他出事？”

冀州的山匪猖獗已久，在先皇时期就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先皇在位时曾三次派兵剿匪都以失败告终。

有人说是因地势，三处匪窝平日相斗，一旦朝廷派兵就联合起来，呈三处包围之势，地形又易守难攻，朝廷兵马毕竟外来不能持久作战，因此三次兵败。

有人说那三处匪窝是前国惨兵聚集所成，都是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所以才久攻不下。

民间传言说什么的都有，可惜那时先帝旧伤一直没好，也不能亲自出兵。冀州山高皇帝远，实在鞭长莫及，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慕弘泽继位后也曾提及几次，可惜朝臣们反响并不大，慕弘泽也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也就先搁置了。

如今被温杋骤然提及，慕弘泽十分震惊，不论如何说，去冀州任官肯定是相当危险的，若真让贺允言去了，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宁康姑姑闯进皇宫痛骂他的场景了。

“陛下不必担心，宁康公主随驸马南游，短时间内赶不回京都。”

温杋倒是了解他，一语戳破他心中所想，倒是让他有几分哭笑不得。

慕弘泽掩饰的低咳两声：“冀州山匪横行，你当真不怕贺允言出事。”

温杋露出了然的神情，回答道：“小世子有大才，其他地方恐荒废埋没了。”

慕弘泽再次展露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道：“你倒是为他考虑的周全，若他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怕就是你了。”

贺允言的恩师就是当今的林相林书柏，可以说是个摆在明面上的林相党了。

宁康公主生性爱玩，与驸马成亲后常年都在外游玩，很少待在京都，就连贺允言出生后也是如此。

贺家世子可以说是被家中奴仆和先皇带大的，至于林相在贺允言幼时就做了他的老师，一直到现在，贺允言一向很敬重自己的恩师，自然会为林相马首是瞻。

这些事温杋一早就知道的，虽然林相与慕弘泽在朝政上相对，但能做到丞相这个位子，他的才华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否则贺允言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夺得状元郎。

温杋躬身回答：“奴才既推举了小世子，自然是不怕的。”

慕弘泽沉思片刻，将贺允言的考卷拾起，转递给温杋，微微歪着头，露出浅浅的笑：“既如此，便由子衿亲自将这个消息告诉贺世子吧。”

温杋伸手要接过，轻轻用了些力气却没有从慕弘泽手中拽出来，她抬头看向慕弘泽，目光中带着探索。

慕弘泽沉吟不语，另一只放在金銮椅上的手指摩挲着龙头，许久之后才开口：“子衿知道我亲缘血脉稀少，兄弟姐妹更是没有，贺允言算是我唯一的表兄。”

“他要选的路朕无法左右，只是子衿无论何时，留他一命。”

温杋看着他，目光还是那么淡漠。

慕弘泽和林相总要对上，若贺允言坚持站在林相这边也总要与温杋对上。他生来就是嫡子，就是太子，从未像他父皇那般经历过兄弟阋墙，皇位争夺。

自然，也因他没有兄弟姐妹，极少感受到亲情，这些年唯一陪着他的只有温杋。更因为稀少，所以不想轻易舍弃了与贺允言之间的兄弟关系。

温杋俯身跪下，向慕弘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埋着头，声音有些低沉，但能叫慕弘泽听的清楚：“陛下，不论何时何地奴才都不会伤害小世子，请陛下不必担心。”

就在温杋跪下那一刻，慕弘泽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她和温杋之间犹如苏晋和父皇，他们都不是单纯的主仆，但不论是苏晋还是温杋从没有忘记君臣的礼节。

慕弘泽不止一次的觉得温杋总想把他推开，不想两人之间过于亲密，或许是不想他对她心软。

这次接过考卷，慕弘泽很轻易的放了手。温杋将考卷折于怀中，就要退出殿去。

“子衿，”慕弘泽一开口温杋就停下了脚步，等候慕弘泽说话：“若你当真动心，朕可以允你自由。”

温杋觉得这话穿过宫殿传入耳中时有些空灵，她知道慕弘泽还是心软了，可她没有动摇，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自由从来不是奴才可以奢求的东西，陛下今日高兴乱了心神了。陛下，奴才留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办事是奴才自己选择的，奴才甘之如饴，奴才先行告退了。”

从十一年前，她答应苏晋成为内侍，成为慕弘泽的棋子，就注定了要在这条路上走到头。

一子落，棋局已定，没有人有资格后腿，也没有人有权利推翻棋局。就算是温杋，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慕弘泽独留在殿内，这些天他心中全是亢奋，迫不及待，只有这一刻心里空落落的。是啊，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

……

科考结束，进士出宫游街，许久没有热闹的京都城好不容易大闹了一番。

游街路线挤满了来看一甲进士的人，街边阁楼窗口，许多穿着打扮美艳的俏丽女子手拿绢花，都往自己看中的进士儿郎那处抛去，抛完还娇羞一笑。

四处皆是欢闹尖叫的气氛，很是热闹。

最受欢迎的自然是贺家世子贺允言，他是头名状元，骑着自家的银龙驹，马头上带着朵鲜艳的红花，马身上，贺允言身上都四散的挂着些色彩各异的绢花。

不难看出贺允言此刻也很高兴，从前清风明月的人，此刻高坐马上，身形挺直，唇角带着悠然自得的笑容，是与生俱来的自信。

贺家世子从来就是京都的传奇，各家贵公子的模范，京中贵女争相要嫁的人。

也是高兴贺允言便多游了会儿街，等回到宁王府时就看着府中赵管家早早等在府门外。

见贺允言下马，赵田立马上前替他控马，等他平稳落地时才在他耳边说，“小主子，宫里派了人来，说是宣读陛下口谕。”

贺允言听了也不多停留，跨步向府内去。

贺允言没想到来的会是温杋，出宫宣读圣谕虽然是份要紧的差事，但很少会让内侍总管来做。

虽然心有疑惑，但贺允言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向温杋抱拳行礼，客气的说道：“温总管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交代。”

温杋回了礼，并没有直接说，转而说道：“还未恭喜小世子，蟾宫折桂，一举夺得状元郎。”

她笑容真切，像是真的来道喜的。

倒是让贺允言愣了一番，向赵管家伸手。赵田是王府的老管家了，这些事自然了然于心，拿出一早备好的红封，递给自家主子。

贺允言又将红封递给温杋：“辛苦温总管了，沾些喜气。”

这下倒是让温杋有些苦笑不得了，贺允言莫不是以为她是来讨赏银的吧。不过她也不好拒绝，推拒一二就收下了，也算是走个过场。

回归到正事上，温杋正色道：“奉陛下口谕，宁王府世子贺允言八斗之才，经天纬地，尔乃梧熙栋梁之材。知尔瞻仰庙堂，今特赐京科状元贺允言为冀州巡按，愿尔恪尽职守，勤政为民。”

冀州巡按？宁王府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沉寂了一会儿开始低声议论，下人们高兴也是正常。他们家世子刚得了状元郎，还没进门皇上赐官的恩旨就送到了，可见皇上对世子的重视。

赵田却并没有见得有多高兴，冀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皇上此举到底何意啊。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你喜欢贺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