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西措愣了愣，怒气噌的一下上来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你根本没醉对吗。”梁易泓吐出几个字，说的很平淡，但留了给她反驳的余地。
可能她笃定自己是真的醉了，他也会相信，就如同相信那荒谬的失忆一样。
“从哪看出来的？”唐西措第一反应却是在脑海里复盘自己是哪个动作穿了帮。
梁易泓指着自己的心脏，“昨晚我抱你回房间，你闭着眼头一歪，准确无比地靠在了这里，是有久违的感觉吗？前几秒钟，你都在刻意压抑着呼吸。”
唐西措瞬间张大眼睛，她完全没意识到。
“我，我……”她的声音变淡，淹没在满屋的甜牛奶香气里。
沉默是种很奇怪的东西，时而是两个人相处起来舒服的证明，时而是两人不合的证据。
但在吵架里沉默，更多的则代表心虚和逃避。
恰好，唐西措两样都沾，大脑被心虚和逃避占领，掉头就想走。
可梁易泓似是非要一个回答，几步绕过吧台，挡住她的路问：“未婚妻，我真的很差吗？”
“霸道总裁，”唐西措低着头，平息了一会儿，强行冷静地说，“城市等着你去建设，GDP等着你去提高，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们非要在美好的大清早，美丽又齁贵的庄园里吵架吗？”
梁易泓同样冷静的回答：“有来有往才叫吵架。”
刚才情绪被他带着走，唐西措竟然忘了自己真正的目的，是确定现实世界的‘吸血鬼’和眼前的‘霸道总裁梁易泓’二者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编号594世界的始作俑者也不是他。
或许唯一的方式就是……
唐西措坦然迎着梁易泓的视线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说的‘他’就是你自己。”
俗套的导演应该在她话音落下时安排一场雨，然后用大雨过后明亮的天空，暗示两人冰释前嫌。
但此刻房间里的气氛太尖锐，雨在此刻绝无可能会霎时凝聚成水，滴回到云里又散开。
梁易泓扯了下唇角，目光越过唐西措的肩膀，这会儿都不忘顾及她的‘特定霸道总裁语言系统接触融合不适症’。
“不可能，本总裁不会轻易被蒙蔽。”
“真的吗，你猜我信不信？”唐西措抱臂，装着笑眼掩饰慌乱，“那你信我失忆了吗？”
“信。”
唐西措：……
“假如你口中的‘他’真的存在，那失忆的这不到24小时内，一定有人让我想起了他。除了休息时间，我们几乎都在一起，去掉路人甲乙丙、你爸和杜叔，从简琢玉、Rose、珊迪艾麦克斯里挑一个？”
梁易泓冰凉的指节覆上唐西措的脸，接着卡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简、琢、玉。”
唐西措被气笑了，“你能当霸道总裁是用十辈子的脑子换的吗，他是我哥！”
“法律意义上并非实际的亲缘关系，无法说明任何问题。”
梁易泓暂时停顿，似乎在脑海里组织接下来的话，唐西措低头躲避和他对视，但因为两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她闻到了一股隐约而来的味道。
和秋天晴空下，树梢上打着旋儿落下的枯叶很像。
她条件反射般推开梁易泓，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很多盲人，也就是视障人士并非我们认为的什么都看不见，低于正常视力60%的人群也包含在内。”
唐西措不明白他的意思，问：“所以呢？”
“所以未婚妻，假如你失去人生绝大部分记忆，唯独记得关于一个人的事，也算失忆，至少对我而言是。”
“……所以呢？”唐西措更迷茫了。
梁易泓握着她的力道变得轻了很多，“医院里，你醒过来看到简琢玉时，把他认成了谁？当时你的眼里只有他，我眼睛就算瞎了，都看得出你一举一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唐西措心平气和的想，当时你什么都看不出来才是真瞎了。
“不过，抛开外表，跟那个人更像的是我吧。失忆的人因为未知，会对身边的一切有所戒备，回到亲人身边是最安全最保险的做法，可你并没有，是我给你的感觉跟他更像吗，像到一点酒精就能混淆，就能在我身上重温和他在一起的感受。”
唐西措迎着梁易泓的质问，愈发不能平静，“不是，停，我不回家是我不想回吗，家门往哪儿开，你不说简琢玉不说谁知道？”
梁易泓一脸‘这话你也问的出口’的表情，“拨不通他的电话，登社交平台啊，笨。”
唐西措：……
“我和简琢玉相熟，Rose必然不陌生，似乎你也没问过他。”
“别说了。”唐西措低声吐出几个字。
“候瑰庄园虽然未处于闹市，但也是通了网的，山穷水尽还能上网百科，直接搜简琢玉的名字，去他公司……”
“闭嘴。”唐西措被气昏头了，迅速伸出手，捏住梁易泓的嘴，却忽略了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似是故人来。
她心说这个世界的可塑性挺强，既能发生穿书和对霸道总裁过敏的灵异事件，又有手机寻人这种科学严谨的边角料。
梁易泓也不挣扎，两人瞪了彼此半天，才冷静了下来。
唐西措松开手后退了半步，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倒了半杯茶递给他，“还有什么都说出来，我想一次性解决你的问题，”她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我的问题，这对我们两个能不能继续下去很重要。”
“如我所愿，如你所愿，很好。”
梁易泓无声喝完茶，将玻璃杯放回原位，从冰箱里取出冷泡壶，又拿了个空杯，“冷泡茉莉花，有点冰，放一会儿再喝。”
唐西措接过杯子，“谢谢。”
窗外云遮住了些许阳光，微风吹着露台玫瑰花枝一颤一颤的，斑驳的影子，细碎的洒在地板上。
空气流动的声音短暂的替两人掩饰着沉默。
茶壶落在台面上，声音很轻，梁易泓淡淡的问：“未婚妻，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个叫Jimmy的人，到底对你有多重要？”
唐西措想了片刻，郑重地说：“很重要，Jimmy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未来有可能签意定监护合同，那我只会和Jimmy签。”
她顿了顿，继续说：“在医院里，我以为简琢玉是Jimmy，长得太像了，但我确定不是同一个人，对简琢玉你不需要耿耿于怀，因为我跟他真的不熟。”
“但请你相信，现在你和我的世界，不会有Jimmy的存在。”她笃定道。
梁易泓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少顷点了下头，“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唔，不在就是不在，在也不影响我们结婚。”唐西措抓起梁易泓的手，跟他击了个掌。
他的手一如既往干燥温暖，下一刻唐西措却笑不出来了。
梁易泓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张拍立得，背景是某个教学楼的连廊楼梯，唐西措穿着高中校服，抱着一大捧向日葵对着镜头笑的灿烂，她的身影只占据了拍立得的一侧，另一侧是个高瘦男生足够虚化的背影。
要放在片场里，唐西措必然得感慨道具组够用心的了。
她伸手取下照片，倒扣在桌子上，冷硬的说：“不认识。”
“艾麦克斯曾在梁氏投资的时尚杂志工作过，很巧，这个……”梁易泓顿了下，似乎在期盼从她眼中看出什么，“男同学，是他的同事，负责娱乐版。”
唐西措没说话。
“他的社交网站上，只出现过一张照片，内容是年初梁氏的酒会，同样很巧，照片上跟他说话的人是我。”
主动权很重要，梁易泓明白，可现在他却选择背道而驰，将底牌全部掀开。
“你们留学是同一个学校，上过同样的课，也许这不能说明什么，但照片夹在他的手机壳里，他说是你送给他的。他还说你们……”
“不是！”唐西措将照片攥在手里，相纸褶皱刺进她的掌心。
她想象不到再看见这张照片，会是身处另一个世界，更想不到时隔多年，她和照片上的人还会扯进如此离谱的纠缠里。
“照片拍完我就离开了，根本没见过成像。你这么听他的话，不如手拉手心连心，把酒话桑麻，一起写知音。”
现实和眼前又一次短暂的交错，唐西措想，如果是那个死吸血鬼听到会说什么，“呦呦呦，先把人家揣兜里，又把人家踹沟里。”或者用各种尖酸刻薄的词嘲讽她的审美，然后阴阳怪气地说要吸她一辈子的血，当做“被第三者”的精神损失费。
截然相反，霸道总裁梁易泓却摇头说：“那么现在，不重要了未婚妻，你在我身边就好。”
唐西措骤然失语。
“我已经够宽容了，未婚妻，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不管你心里想着谁。”
晴空落下的枯叶仿佛被人踩碎，梁易泓靠近她，冷淡的近似咄咄逼人，“你只能在我身边。”
“为什么是我？”唐西措突然耳鸣，也不知道自己说话声音是大是小。
“因为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
“够了，”唐西措浑身透不过气，用尽全力推开他，“梁易泓，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真正的一见钟情，感情如果能瞬间聚合，必然也会飞速消散，除非你是一段设定好的程序，终其一生都在执行爱一个人的命令。”
说完，她快步离开，走到电梯前，然而连按了几下都没反应。
幸运和不幸都在瞬间被命运决定，唐西措径直向走廊中间走，踏上旋转楼梯时，她好像听见走廊另一头的Rose在对她说什么，可耳鸣声太吵，她根本听不见。
只感觉自己一步踏空，接着被一股力量拉扯，后退了几步，然后看着梁易泓顺着楼梯滚落下去。
“……”
“！！！”
“梁易泓！”
楼梯新换的地毯被拉扯起来，又叫人重重踩下，唐西措听见风里夹杂着熟悉的声音——
“别怕，我永远爱你。”
“你，你……”她望着地板与他身体交界处流出的血，眼泪和人一起失控。
可看梁易泓的表情，他好像半点不觉得疼，脸上反而浮起丝痛快的模样。
“你是受虐狂吗！”唐西措忍不住骂。
“别怕，”梁易泓安慰的对她扯了下唇角，“我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