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她看来,如同一只烫手山芋。
上面显示家族群群聊视频电话,纪清戈和纪老爷子已接通,纪明谦接通后画面一片黑。
她抽空看看,发现他将手机反放在沙发上。
除此之外,屏幕上还出现两个通话框。其中一个出现一名气度非凡的中年妇人,另一个出现一名略显青涩的男生,两人五官和纪明谦极其类似。
那名中年妇人正和纪老爷子聊天并送上祝福。
黎芷伶接通也不是,不接通也不是。
犹豫间,手机被人一把夺过,接通后塞回到她手心,始作俑者跑得飞快。
她举起手机,硬着头皮露出笑脸,忽而在镜头里看到自己脸上左一道右一道白色的痕迹,赶忙抬手擦去。
反应过来后,瞪他一眼。
纪明谦朝她笑得痞气,无声地说:“小花猫。”
视频通话那边一个活泼的笑声登时传来,“呀,这是不是崽崽的媳妇?脸上这是沾了什么?”
黎芷伶手一抖,刚和视频那边美艳的中年女人对视,立即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露出礼貌的微笑:“伯母您好,我是黎芷伶。脸上是刚才包饺子时不小心蹭上的。”
“嫂子,我叫纪明哲。”视频那边,十五六岁的少年跟着打起招呼,露出开朗干净的笑容。
她回以微笑,“你好。”
“知道,知道,我儿媳妇嘛!我叫姜菲菲,纪明谦他妈。”对面的中年女人语气俏皮,扔出一车轱辘的话,“眼光真好,崽崽走了大运!这小脸蛋多么标致,多么白里透红、吹弹可破,怎么保养的?快给妈妈分享一下!”
难怪她看到纪明谦妈妈第一眼觉得熟悉且震惊,姜菲菲不就是横扫娱乐圈各大奖项,受邀出席国际电影节并且成为评委的顶级国民影后?
黎芷伶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伯母,我没有特意保养过。”
“哎呀,这天生丽质就是好。伶伶啊,还叫什么伯母伯母?怪生分的!”
黎芷伶颔首,“是的,妈妈。”
“我现在有两个女儿了,真好!”姜菲菲兴奋难耐,看着她眼泛金光,“伶伶,等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黎芷伶对于这样似火般的热情有些吃不消,“嗯,这......”
纪清戈倏然开口,神情高冷中透出些许疲惫,嗓音淡淡:“妈,从小到大您折腾我一个人也就够了。”
纪明哲随声附和:“是啊,妈,您歇会儿。”
姜菲菲顿时反驳,“清戈宝贝,小哲哲,那怎么能叫折腾?妈妈哪次不是给你们打扮成王子公主?你们不喜欢,不代表伶伶不喜欢,对吧,伶伶?”
“妈!”纪清戈和纪明哲异口同声地扬声制止。
“行行行,孩子大了,还不让叫小名了?!”姜菲菲吐槽。
黎芷伶在姜母满含期待的灼热目光中败下阵来,转眸向某人求助。
纪明谦接通家族群聊后一直没有入镜,反而在一旁戴手套耐心地摸她包的饺子,摸来摸去,估计在找那枚包有铜钱的饺子。
他对于认定的事,总有非同寻常的执念。
“姜女士,您老消停点!”纪明谦摸到其中一个饺子,朝她眨眨眼挑衅。
“怎么,现在都开始嫌弃妈了是吧?”姜菲菲突地凑近屏幕,“臭小子,也不入镜给我看看样子。伶伶,麻烦你转下镜头,让我看看那臭小子长什么鬼样!”
黎芷伶闻言将镜头一转,手机递给他,听到姜菲菲接下来的话,恍然大悟纪明谦这张嘴真是一脉相承。
“不错不错,果然是我的儿子,长得人模人样!”姜菲菲一脸骄傲:“崽崽,伶伶还在上学,未来肯定会有大发展,暂时不要小娃娃。”
纪明谦莫名其妙看过来,黎芷伶一怔,脸颊腾地烧起来。
姜菲菲的话还在继续:“伶伶脸皮薄,别欺负她。还有你把电话给回伶伶,我还有话和她说。”
“我还能欺负得了她?”纪明谦目光意味深长,将手机还给她。
她接过手机,姜菲菲示意她凑近点。
“还有伶伶啊,让纪明谦少喝些酒,喝多伤身,伤身了不好用。”姜菲菲压低声音。
“妈!”纪明谦倏地唤道,气笑。
纪清戈幽幽出声:“妈,您是不是忘了,我们不可能听不到。”
纪明哲笑弯腰,直接跌出画面,“妈,求求了,您安静点。嫂子整个人快要碎了!”
黎芷伶双脸爆红,什么呀,这哪跟哪儿?
姜菲菲气定神闲地撩撩大波浪卷发,“妈妈也没说错。得,你们都不愿意看见妈妈,妈妈先去睡美容觉,宝贝们新年快乐!”
“每个人的礼物妈妈都给你们寄过去了啊!”姜菲菲起身准备离开,朝画面外叫了一声:“老公,快来看看你的三个小兔崽子!”
纪父的说话风格偏向严肃庄重,先是和他们每个人挨个打了招呼,然后开始问纪清戈一些纪氏的概况,问纪明哲国外学习生活,最后再问她的学习生活。
她观察到,纪父一直没有问纪明谦的近况,只是最后和纪老爷子聊天时问了几句。
纪明谦自从纪父开始发话起,没说过一句,也再不入镜。
待到视频通话结束,姜母加上她的微信。
消息传来,只有一句:伶伶,帮忙照顾一下明谦,谢谢!
黎芷伶眸光微闪,望一眼垂头玩手机的男人。
纪明谦,你小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除夕夜,纪明谦一切依纪老爷子,还陪着看春晚。
听说本来纪老爷子也受邀参加春晚,因喜静委婉拒绝。
那枚包有铜钱的饺子最后被纪老爷子吃到,老爷子喜出望外。
纪明谦见机吹捧,伸出两只白皙修长的手,“老头,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好好好,爷爷给你们每个人包个大红包。”纪老爷子眼角笑出慈祥的皱纹,笑声爽朗。
零点一过,纪明谦跑出屋外,点了几束烟花,塞给她一把。
她举着那把烟花在面前虚空中画出各种形状,烟花如五颜六色的万花筒,一颗颗火星窜向天空,在黑暗中光芒四溢。
仰头,夜空中从四面八方、千家万户飞起的五彩烟花似要与繁星融为一体,描绘出一幅瑰丽画卷。
纪明谦模仿她的动作,看到她畅快的笑容和眼中欢快跳跃的火焰,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帮她“好玩吗?”
她侧眸,撞进他笑意盈盈的眼,“好玩。”
这一夜,纪明谦清晰地发觉,一颗一颗璀璨的星星争相落入她眼眸。
他抬头眺望天空,语气畅意:“希望今朝似年年,年年胜今朝。伶伶,新年快乐!”
她一怔,笑意更深,“明谦,新年快乐!”
愿你放岁月流离,守幸福相依。
纪老爷子在不远处感叹:“年味到底还是回来了。”
大年初二,黎家来人拜年,她见到黎父、纪姿和黎言攸。
时隔这么长时间再次见到黎父,黎父愧疚无奈的目光激不起她心湖上的波澜。
她怪不怪他已没有任何意义.
黎言攸对她说:“黎芷伶,你还真把纪家当成自己家?”
她浅笑:“言攸,哪里是我的家,哪里不是我的家,我心知肚明。”
“这样最好。”
黎父目光沉痛地对她说:“伶伶,爸爸对不起你。”
这句话,黎父对她说过多次,可简单的一句话承受不起她的怨恨。
她怨恨,却不能报复,不能报复,为何还要在乎?只有不在乎,她才能好过一些。
“爸爸,我这么叫您,不是我已经放下,而是只能这样。”她深吸口气,勾唇一笑,“我向来不喜苦大仇深,故而在怨恨和亲近您之间,选择保持距离。您当年做出选择,我如今也做出选择。您无须自责,与其互相折磨,不如互不在乎,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伶伶。”黎父眼神苍凉,眼眶通红。
她权当看不见,抬步离开。
大年初三,贺扬等人轮番上门祝福。
贺扬孩子气地从韩章的车上跳下来,打开后备箱拖来一大袋东西,呼哧呼哧扔他们面前。
纪明谦问:“这什么东西?”
韩章冷冷看一眼:“幼稚。”
方知灼笑意温暖:“阿扬准备了好久,你们给点面子。”
贺扬打开袋子,声音雀跃:“当当当,我们今天晚上放烟花!”
黎言攸露出欣喜的笑,嘴上不饶人:“你幼不幼稚,这样放到什么时候去?”
贺扬昂起头,一脸小骄傲,“你不喜欢就别玩。”
黎芷伶往袋子里一看,各式各样,形状包括但不限于动物形、花草树木、卡通人物。
夜幕降临,贺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拉着他们一齐出来放烟花。
几个男人像个小孩子一般,点燃鞭炮互相吓唬。
贺扬拿着一把冲天炮追赶纪明谦,纪明谦不慌不忙地对他甩手掌状的烟花,方知灼趁其不备,轻轻扔个糖果摔炮过去。韩章一人站在原地不动,安静又略微嫌弃地注视这场闹剧,然后贺扬等三人开始一起逗弄他。
黎芷伶从袋子里拿出一只皮卡丘形状的烟花,点燃后,差点吓得她整个扔出去,皮卡丘滑稽地乱动,不是呲呲这里摆一下手,就是呼呼那里伸一下腿。
黎言攸提着一只快速转动的灯笼烟花走到她身边,“别松手,不然炸伤。”
“谢谢。”她投去善意的笑容。
黎言攸望向远处恶作剧的几人,“他们关系一直这么铁,在这个圈子里拥有真心的朋友不容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能这么一辈子无大喜大忧地生活下去。”
“言攸,你想说什么?”她笑意不改。
“我其实特别不喜欢你这种人畜无害的笑容,衬托得别人像个恶人。”黎言攸目光悠远,“我这种人,你说我恶毒也好,自私也罢,无论如何我都会以维护自家利益为先。”
“所以呢?”黎芷伶收回视线,看向黎言攸。
黎言攸也对上她的目光,“但凡危害纪、黎两家的人,我都不能容。”
黎芷伶对此表示理解,也明白黎言攸话中所指。
“言攸,你未免太偏激。”
“那要看你和表哥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黎芷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黎言攸这么反对她和纪明谦,直到正月十五纪明谦生日这天才终于明白。
她站在宴会厅中,望向人群中的天之骄子,听到黎言攸的话,喃喃自语:“我不相信。”
黎言攸投掷下最后一击:“我本不该在这种日子对你说出真相,可......你们不能在一起。你难道从未怀疑,以表哥的性格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娶你?外公的施压绝非主要原因,他从不怕外公。”
“我不相信。”黎芷伶目光轻颤,转身离开宴会厅,所有嘈杂声远去,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清楚可闻,只剩下她脑中的神经紧紧抽动,只剩下她心中的寒意无限蔓延。
是了,这才是真相。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失控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