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定京城的空气中好似都弥漫着浓重的节日氛围。街道两旁的店铺纷纷挂起了大红灯笼和春联，路上行人皆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而此时的宰相府内，何雨凝正在自己的屋内摔东西，何夫人则是一脸无奈地坐在一旁，看何雨凝安定下来了，她才道：“你爹说的也不错，你马上要十七了，再不定亲就晚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何雨凝冷哼一声，“爹那是为我好吗？不过就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罢了。”

何雨凝心头掠过一丝愤怒，凭什么林妱这么多年不在定京，一回来就能嫁入郡王府，而她却只能相看那些要不没有实权，要不就是徒有虚名的公子哥。

何友安虽为国舅，亦是南晋的工部尚书，可此官职对他来说，似乎过于沉重，若不是因着国舅的身份，他大抵是到不了这个位置的。如今朔康帝对他也是愈发不满，他急需一个能力出众亦或是位高权重的亲家，来为他助一番力。

为此，只要对方有着雄厚的背景，他可以全然不在乎何雨凝嫁的人究竟是谁。可放眼整个定京城，在官职上不比他低的人实则并不多，仅有的那些朝臣中，家长嫡子大多都已成婚或是定亲。故而这段时日里，何夫人拿给何雨凝看的，几乎都是各家庶子。

这便算了，今日他们竟然想让她与兵部尚之子秦钰相看。

何雨凝一气之下便把屋子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先不说秦昭仪与皇后之间恩怨，就光是秦钰曾心悦林家女，她也是断不可能会与秦钰相看的，往后只要想到这点，便能膈应死自己。

何夫人叹了口气，“娘也不想你随随便便就嫁一个人，只是你爹……”

何友安是个极其强势的人，现如今何家所有事几乎都是他在做主，何宰相年老，早已放手不管了。

何雨凝知晓她娘说不上话，也不怪她，只道：“明日我正好要与何书玥一同进宫去看望皇后姑母，期间我会寻机会同她说的，皇后姑母定能帮我的。”

皇后的禁足令于今日彻底解除了，何宰相早前便嘱咐何雨凝与何书玥，待禁足令解除后，一定要去看望一下皇后。

“对对。”何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一般，眼睛亮了起来，“你皇后姑母自来最疼你，只要你开口，她定能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

何雨凝目光带上了几分阴鸷，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成为她那个自私爹官场上的踏脚石，她定要为自己寻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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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嘉安郡主已在郡王府住上三日了。

刚来的那两日，她过得快活极了，心里还想着，既然在这郡王府住得如此自在，哪怕要再住上一年，她都是愿意的。

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可真实情况是，才到第三日，她便开始缠着林妱要出门了。

嘉安双手叉腰站在林妱面前，道：“将我请到府上，结果日日要我看着你忙着忙那的，你就不能带我出去玩玩吗？”

林妱从一堆账目中抬起脑袋，她看向嘉安气鼓鼓的脸庞，心中倍感无奈。

瞧她不说话，嘉安轻哼一声，“你若是忙，我便寻你三姐姐去。”

见她转身便要走，林妱无可奈何，只要起身唤住她，“好，我同你一块儿去。”

“真的？”嘉安转头瞧她，抬了抬下巴，“我瞧你好似很忙，若是腾不出时间也不要紧，我与你三姐姐两人也能玩得痛快。”

“忙的差不多了。”林妱哪敢让她只身一人离开郡王府，她摇头一笑，“你先等我去换身衣裳，然后同你一块儿出门。”

嘉安挑了挑眉，“好啊，那本郡主便等等你吧。”

这一趟出门，林妱定是会带着竺音的，只是想到之前陆景轺说过的话，临出门前，为保险起见，还是让竺音将楼月也一块儿喊上了。

林襄并不知晓嘉安郡主这几天住在郡王府，更不知今日她们会来。

得了丫鬟通报后，她高兴地往前厅一路小跑去。

气还未喘匀呢，她便乐呵呵地问，“四妹妹，郡主，你们今日怎么来啦？”

没等两人回答，她又瞧见了一旁站着的楼月，略感惊喜道：“楼月公子，又见面啦。”

楼月被她这声称呼喊得有些无措，明明是少夫人的姐姐，却唤他公子，怎么说来都是于理不合的。

只是前厅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反应，好像这话从林襄嘴里说出来，本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好在林襄也只是顺带着唤他一声，注意力并未一直落在他身上。

瞧着她急匆匆的样子，沈玉娥轻轻摇头，“你慢些，妱妱和郡主难不成会走吗？急急忙忙的做什么？”

“娘——”林襄在她身旁坐下，“我这不是高兴嘛，所以才想快些来。”

说罢，目光又看向正对面的两人，“四妹妹和郡主今日来做什么呀？”

嘉安道：“我们想出去逛逛，便来寻你一块儿了。”

“好啊。”林襄高兴的不行，“你们想去哪啊，我陪你们！”

“这我倒是还没主意。”嘉安仰头思索着，实在想不到去处，便看向身旁的林妱，“你有主意吗？”

林妱摇头，“没有。”她又补充一句，“你们俩决定就好。”

“我听闻城北的誉宝寺这段时日里很是热闹。”柳玫给她们提了个建议，“誉宝寺香火本就鼎盛，加之这段时日寺外开满了腊梅，想必应是个不错的去处。”

嘉安听后瞬间起了兴趣，“听着好似不错呢，咱们今日就去誉宝寺吧，恰好年关了，顺便可以去上个香。

既然郡主都拍板决定了，林妱和林襄自然也都没有异议。

三人在林府逗留片刻后，便出发去誉宝寺了。

上了马车后，嘉安先是目光往四周看了看，随即清了清嗓子，看着林襄问：“今日府中只有你在码？”

林襄被她问的有些懵，什么叫只有她在？方才她娘和大伯母不都一块儿在前厅坐着呢嘛。

对上她懵懵的视线后，嘉安瞬间有些后悔，这下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大哥今日在不在府中？

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林妱早在嘉安开口的瞬间，就看穿了一切。

瞧她这副别扭样，干脆帮着开口问：“大哥今日在府上吗？”

“大哥不在啊。”林襄摇了摇头，道：“这越到年关，大哥越忙，已经连着好几日回府都入夜了。”

林妱先是看了看嘉安的反应，见她没有别的举动后又道：“我倒是有些日子没见大哥了，我与二姐姐都不在府上，三姐姐可要多多叮嘱大哥，保重身体。”

“我晓得的。”林襄当着两人的面拍了拍胸脯，“放心吧，我会看好大哥的。”

林襄坐马车有个看风景的习惯，总喜欢拉开马车帘瞧瞧外头的行人都在做什么。只是今日，一拉开帘子，便瞧见了不远处一辆有些熟悉的马车。

她对着林妱和嘉安道：“四妹妹、郡主，你们瞧，这是不是何家的马车？”

林妱闻言偏头朝外看去，入目的果然是上回见过的乘着何家姐妹的马车。

嘉安“嘁”一声，面上带着不屑，“大约是进宫去的，皇后的禁足令解除了，应是去寻她们的皇后姑母了。”

进宫？

林妱暗自思忖，魏恒前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就是对嘉安有所企图，可前世，他的确是与何家姐妹中的一人成婚的。若这一世，魏恒最终娶的依旧是何家女儿，那他们也该遇上了。

她转而问嘉安：“荣亲王父子，是住在宫里吧？”

“是啊。”听到这对父子的名字，嘉安微微蹙眉，“忽然提他们做什么？”

林妱摇摇头，“无事。”

嘉安略感奇怪地看她一眼，终究是没再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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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季嬷嬷正在为皇后梳妆。

她看着铜镜中皇后面无表情的脸孔，安慰道：“娘娘放宽心些，上回的事已经过去了，咱们就别再想了。今日雨凝小姐和书玥小姐还要来看望您呢，娘娘要高兴些才是。”

皇后面色稍有缓和，她又问季嬷嬷，“太子呢？太子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季嬷嬷面上堆着笑，“娘娘不必挂心，太子好着呢，太子今日一早便来了长春宫想给娘娘请安，只是娘娘还未醒，太子不忍打扰娘娘，便先走了。”

皇后微微点头，“本宫知晓了。”

皇后梳妆完毕后，何家姐妹也到了。

何雨凝殷切上前，“许久不见姑母，雨凝可想念您了。”

皇后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何雨凝说话时，何书玥乖巧站在她身后，直至见皇后不言语，她才柔声道：“姑母这段时日受苦了，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今后定会越来越顺遂的。”

恰到好处的贴心，的确要比何雨凝浮夸的思念，更让人心中宽慰。

皇后闻言目光越过何雨凝，朝她身后的何书玥看去。

从前，她压根没仔细瞧过何书玥。她乃皇后，朔康帝的发妻，自然看不上何书玥这种妾室生的孩子。从她们二人幼时，她便会经常带何雨凝入宫玩耍，而自动忽略何书玥。可如今仔细一瞧，何书玥生得的确要比何雨凝更出挑，性子也要比何雨凝好上不知多少。

想至此处，皇后难得对何书玥露出一张笑脸，“姑母借你吉言。”

“姑母此话错了。”何书玥微垂脑袋，恭敬道：“姑母贵为国母，身份之尊贵不必多言，是书玥借姑母的光了。”

这番话后，皇后对何书玥倒是愈加满意了。这个她从前从未正眼看过的侄女，竟是要比几乎在她身边长大的何雨凝更加招人疼爱。

何雨凝没插上话，本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如今又见皇后对何书玥的态度比从前好上许多，心中的不忿愈加强烈。

她奋力压下心头怒火，强咧出一个笑容，“姑母在长春宫闷了这么久，想不想出去走走，雨凝陪您一块儿去散散心吧。”

这话旁人听来其实没有问题，可偏生皇后刚被解除禁足，此话落在她耳中，倒像是讽刺。

到底是看着何雨凝长大的，皇后知晓她的这句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可脸色还是控制不住的冷了几分。

她缓缓道：“好啊，书玥也一块儿吧，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是，姑母。”何书玥乖巧应声。

听到何书玥也要一块儿去，何雨凝心里头都快气死了。

她原是想趁此机会想皇后提一下自己的婚事，可何书玥在，她便不好开口了，她可不想让何书玥知晓她与皇后之间谈话的内容。

只是皇后已经发话，她也无可奈何，只好憋着一肚子气一块儿走出了长春宫。

去御花园的路上，只是何雨凝一路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何书玥全程未张过嘴，只是安安静静跟在两人身后。

皇后似是兴致不太高，几乎是何雨凝说上三句，她难得回上一句。

经过一个拐角处，只见惠贵妃迎面朝她们走来。

皇后微微蹙眉，此时此刻她并不想碰见任何一位嫔妃。正当她想当作没瞧见，直接走开时，惠贵妃含着笑意的声音已然传入了她的耳中。

“皇后娘娘今日好雅兴啊，怎么想到来御花园了。”惠贵妃轻笑一声，瞟了皇后一眼，继续道：“臣妾都快忘了，皇后娘娘这是刚禁完足呢。想必皇后娘娘在长春宫待了这么久，定是很闷的，这才会一解除禁足，便出来逛了。”

听到如此一番话，皇后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她冷冷看向惠贵妃，道：“贵妃妹妹的雅兴好似比本宫更足些，只是本宫认为，你如今应该多关注些六公主，毕竟六公主在定京待不了多久了，这母女二人最后相聚的时光，总要珍惜些才是，妹妹你说，是不是？”

果不其然，惠贵妃的脸色在听到这话后瞬间就变了。

惠贵妃在生下六公主之前，也是曾有过一个孩子的，只是可惜，在快足月时一不小心在雪地里滑了一跤，也正是这一跤导致她小产了，那孩子最终还是生了下来，还是位小皇子，只不过生下来便没有气息。从那之后，惠贵妃元气大伤，身子变得很难受孕，也是很多年后，才终于又有了六公主。六公主于她而言，堪比自己的性命。

可如今，六公主即将远嫁北祁，她将嫁的还是北祁皇室一位死了发妻，比她要大了十多岁的亲王。

惠贵妃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当然是不舍得也不愿意的。

可她毫无办法，云黎乃三国中实力最强盛的，朔康帝为了提防云黎破坏三国间互不侵犯的契约，有心与北祁走得更近些。而嫁一位公主过去，便是他想到的，最直接且不容易让云黎多想的法子。恰恰宫中适婚的公主，仅有六公主与嘉安郡主。

朔康帝碍于太后，直接没将嘉安考虑在内。

如此一来，和亲这事，六公主是怎么也逃不掉了。

皇后冷笑一声，没再管惠贵妃究竟还有何反应便径直离开了。

这一小插曲，反倒让皇后心情好上了几分。

她在亭子中坐下，虽有些风，可她却也不觉得冷，甚至有些享受风拂过脸颊的感觉。

何雨凝瞧皇后短时间没有走的打算，心中便生出一个想法。

她含笑道：“姑母若是想在这坐会儿，何不让御膳房准备些点心送来呢，此情此景，倒是十分适合喝茶闲谈呢。”

皇后这回答得极快，几乎没做多想，便点头同意了。

一旁的宫女正准备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就听何雨凝又道：“书玥一块儿去吧。”她唇角含笑，“你应是知晓姑母喜好的，你一块儿去，好好吩咐御膳房，多准备些姑母爱吃的。我呢，就在这陪姑母多聊会儿天。”

话落，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据她对何雨凝的了解程度，何雨凝如此做法定是有事想同自己说。

她抬眸看向何书玥，“那书玥便去吧。”

何书玥微微福身，“是，姑母。”

待人离开后，皇后呼出一口气，眼神压根没忘何雨凝身上看，“说吧，又是什么事？”

“姑母。”何雨凝吸吸鼻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你可得帮帮雨凝啊。”

……

听完何雨凝的诉苦，皇后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你爹也是个不动脑子的，真是愚蠢至极，他当真以为将你嫁入高门，便能让他自己官运亨通吗？他可别忘了，他如今能走到这个位置，全都是仰仗着本宫这个姐姐，若是没有本宫，他如何能接手工部？”

只要太子能继位，将来她能成为那后宫中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那何家便能越来越好。

为何这么简单的道理，何友安会不知。亦或者，他是明白的，只是心中早已认定，太子与皇位无缘了。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皇后对他都是极为失望的，连带着看何雨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冷意。

另一头，何书玥正和宫女一同往回赶。

快回到御花园时，她瞧见了从另一方向走来的魏恒。

待人快到跟前时，福身行礼，“臣女何书玥，见过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