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女孩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凑近周玲开始端详起来。忽然，她一把摘掉周玲的墨镜，长大了嘴巴，惊讶的道，“果然是你！我爸爸天天嘴里念叨的那个周玲！”

周玲的视野也变得明亮起来，这时周玲也看到了眼前女孩的样貌，原来是那天宴会上的丽娜。周玲本来就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如今她改头换面，周玲竟然没认出她来。

“呦，挂彩啦！”丽娜冷笑一声，拍拍手，“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你以为你有个漂亮的脸蛋儿就能勾引我爸？夺走我的财产？真是老天有眼，让你破了相！”

周玲急忙解释，“丽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爸爸只是普通朋友。”

“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丽娜甩开周玲的拥抱，语气越发的冷酷，“你说你没勾引我爸？那小王怎么说我爸睡着时，在梦里还喊你的名字？那他又为什么在书房练字时，厚厚一沓纸中，有一半写的都是周玲两个字？在以前，他从来都只写我和文妈妈的名字！”

梁局长！周玲的心中说不出的尴尬。

周玲到现在都没明白什么地方会值得他喜欢？凭周玲家道中落的娘家，卖国求荣的丈夫？名存实亡的婚姻？难道他真是如他所说，是一个天真浪漫主义者？爱一个人不需理由？

门口滴滴的汽笛声作响，是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门口，车上下来几个警察。丽娜得意的大笑几声，“现在就把你的事告诉我爸爸，让他知道你们都是爱偷东西人品差的小偷。”

丽娜换作一副哭腔朝梁局长的车奔去，周玲慌忙戴上眼镜，朝后门小跑。倒不是周玲怕丽娜添油加醋的告状，只是不想他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周玲现在已经够乱了，心也疲惫不堪。他若是再搅和进来，又不知道会发生多大的风波。

当周玲走到后门门口时，梁局长正在疯了似的到处找周玲。周玲深深地看他一眼，慌忙逃离了这个地方。

后来周玲去其他的门诊随意的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开了几副药。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了。当周玲回到房间，文远就过来了。他已经买上了新裤子，并为他独自逃离而道歉。

周玲现在哪有心思去管他呢？他倒是一身活力，又是帮周玲捏背又是倒水。随后郑重其事的告诉周玲，他最近一直替周玲物色别人售卖的厂房，没想到还真让他从同学父母那打听到一家，就在城南的戏院附近，虽然位置比较偏，但好歹交通算发达，有一条水泥路能直达省城。

“你就哄我开心吧”这样的事周玲自然不信。文远见周玲不信，当下就急了，写出了厂房主人的电话和地址。

周玲试着拨通电话，对面是一个自称是张经理的男人，因为之前经营不善，要把厂房租出去。要价也不高，一年950英镑，也算合理。

周玲和张经理约定第二天下午在厂房附近见面，一切谈的顺顺利利，直到挂掉电话。文远骄傲的拍拍胸脯，夸自己，“怎么样？还是得我吧？我去买衣服，正好和老同学看见他派人在贴广告，我就把信息抄了，和他谈了谈，他才答应晚些时候再贴广告。”

“好，多亏文远啦。”周玲也很开心，把从桂顺斋买的桂花糕取了一块递到他的手上。

文远吃了一口，连说好吃。随后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问周玲，“你觉得，我和我哥比起来怎么样？”

周玲不假思索的告诉他，“那还用说嘛？你有学问，心地善良，一身正气，又聪明，你哥可比你差远了！以后继续努力！”

他点点头，继续吃点心，只是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周玲只以为他是噎住了，忙端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他喝了一大口，将茶一饮而尽。

“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我和我哥年龄差不多，你会嫁给我哥还是我？”

他这个问题问的很认真，而周玲当时却没有看出他的认真和心中的悸动。周玲淡淡一笑，用一种怜爱的感觉，抚摸着他的头，道，“你说呢？当然是选你啦！”

周玲的回答很随意，但也是内心的祝福。周玲希望他越来越优秀，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只是周玲没想到，周玲这时的回答，却在文远的心中种下了一枚种子，在他的心里悄悄生根发芽。才又发生了后来诸多的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周玲简单的化了个淡妆，特意找了双平底鞋，包里装上需要的纸笔和合同，然后锁上了门。

文远昨天说要陪周玲一起去，当周玲去找他时，他还在屋里熟睡，显然是昨天把他累着了。

周玲走到巷口还未徘徊，就早有等着拉客的黄包车迎了上来。这个车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身打着赤膊，肌肉却很紧实。他拍拍胸脯，逢迎的笑脸中透露着一股绝对的自信。仿佛是要告诉周玲，他能很快的把周玲送到。

周玲把昨天文远给的地址给他看了下，他点点头，表示这地方虽偏远些，但还是能去。

周玲生怕让对方等的太久。这下终于松了口气，表示如果能在十二点前送到，多给他小费。

“哦”他似乎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随即便是一段颠簸的旅行，周玲承认他跑的是很快，但拉车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

穿过一条条泥泞的街道，行人越来越多，周玲望着熙熙攘攘的行人，其间偶尔有几个戴着墨镜，穿着西服的，总是让周玲不由自主地想起梁局长。

怎么能想他呢？真是讨厌，明明已经很刻意的去看周围的风景了，可他的容貌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侧面的一个一人宽的小胡同里，突然小王窜了出来。他拦在黄包车前面，把车夫吓得差点摔倒。随后车夫绕开想绕开他，却被他一把按住车把，何止住：老实点，我不为难你，我要跟车上的人说话！没你事。

小王显然是累坏了，大口喘了好久，才缓过来，凑到周玲跟前，道，“周小姐，我是小王，是局长的勤务员。梁局长去家里找你，但你家里管家说你坐黄包车出门才不久。局长让我来传话，他在文家巷子口等着你。”

然而，周玲却迟疑起来。好不容易逮住了个机会，能够拥有既便宜，又宽敞的厂房，要是因此耽误，万一那位老板把他租或卖给别人，岂不是追悔莫及？

“改日吧。我真有事要忙呢。抱歉。”周玲告诉完他，随后吩咐车夫继续出发。小王有些失望，追着黄包车跑，边跑边喊，“局长知道您受了委屈，他心急如焚，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车轮滚滚，很快淹没了他的声音。周玲的思绪也一如这地上的车痕，绵延不息。

唉，还是回去吧。说不定梁局长真有大事呢！

“停车。”周玲喊了一声，但车夫好像没听见，反而加快了步伐。

“停下来！”周玲几乎扯着嗓子喊了，但他却仍然不为所动，好像一个聋哑人似的。

周玲想用包砸他一下，但车子越来越颠簸，光是坐着都怕摔下去。就这样一路下来，直到目的地，他才停车。见周玲生气的样子，他才赔笑解释，“我刚才是被警察吓破了胆，心中一片空白，只想赶紧逃跑，我们这行偶尔干点混蛋事，所以怕他们嘿嘿…”

确实是够混蛋的。周玲将几个铜板丢到他车上，转身就走。一回头却发现送来的路都不对。这里分明就是相反的方向。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从周玲正对的二层小楼里出来。大老远就伸出手，热情的问道，“这是文家的大少奶奶周小姐吧？我是这个楼的主人，韦四。”

周玲抬头眺望着他身后的小楼，才发现这个地方除了位置不对，其他的倒是和广告上的信息描述的大同小异。

“实不相瞒，其实这里原本是做炼铜的买卖，做点铜盆铜瓢什么的，流水倒也过得去，但谁知道偏偏这里现在成了日占区，日本人下令不准任何人使用铜器，断了铜的来源，所以我这里只能关门大吉。”

“走吧，到里面看看。”韦四拽住周玲胳膊，带她参观了这里的内部样子。这是一座三层的房子，有两层在地上，还有一层在地下。楼上的布置平平无奇，开什么场子都可以，电源柜子都是现成的。但这地下一层可就大有来头了。据说是用旧防空洞改的，光是下去就要好久。

当周玲的脚踏入地下的土地那一刻，周玲掏出手表看看，整整走了十五分钟，再往前走几步，顿时一股阴冷的风混杂着发霉和水汽的味道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