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罗站在十几个错落的屏幕前，看着屏幕里的自己。
【第一次见面】
东罗呆滞地坐在咖啡厅里，蓬江坐在她的对面，将一杯奶昔递给了她。
“你好，东罗。”
“我是蓬江。”
东罗听到声音，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着蓬江。
“东……东罗……叫……我？”
然后，她像没电的机器人，猛地垂下头去。
蓬江透过镜头，对着屏幕后的人说：“第一次实验，失败。”
【第二次见面】
东罗接过奶昔，神色僵硬地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桌面上。
“东罗？”
蓬江见她脸色不对，刚挥了挥手和她打招呼。
她忽然“哇”地一声吐了起来，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没有再起来。
蓬江无奈地说：“第二次实验，失败。”
【第三次见面】
蓬江换了一种饮料，他试图用饮料来和东罗建立友好的基础，然而东罗这次却拒绝了他。
“你是谁？”
“我是蓬江。”
“那我又是谁？”东罗歪着头问他。
蓬江说：“你是山神，东罗。”
东罗愣了一下：“山神？”
“山神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我要出去保护我的信众，这里是哪里？”
东罗看着四周空荡荡的咖啡厅，猛地转身问蓬江：“你囚禁神？”
“不是，我……”
东罗捂住头，她跑出去咖啡厅，却发现外面是一片荒芜。
“东罗！”
随着一声巨响。
蓬江语气无助地说：“第三次实验，失败。”
——
“第四次实验，失败。”
“第五次实验，失败。”
……
“第十次实验，失败。”
【第十一次实验】
“我是谁？”
蓬江说：“你是东罗。”
“那你是谁？”
“我是蓬江。”
东罗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的陈设，忽然说了一句：“我喜欢人。”
“这里好冷清，我不喜欢。”
蓬江叹了口气：“第十一次实验，失败。”
东罗却问他：“什么是实验？”
蓬江大概是觉得这次的实验已经失败了，所以和东罗再聊多一点事情也没关系。毕竟他常年面对着只能说几句话的“老朋友”，心里也觉得很无聊乏味。
“就是通过实践，来检查某种事情能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预期，这就是实验。”
“听不懂，”东罗挠了挠脸，“那你的实验是什么？”
蓬江抿了抿嘴，如实告知：“就是通过和你聊天来看你的状态怎么样，能不能进行任务。”
“那能不能呢？”东罗看着他的咖啡，似乎很感兴趣。
“还不能。”
“啊，”她失望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因为这里还不是你满意的地方，所以还没有办法给你最好的生长环境。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花，喜欢鱼，喜欢水。我喜欢……人，我最喜欢人，人也最喜欢我。”东罗得意地说。
蓬江猜测是因为以前供奉她的人都是有求于她，所以她能感受到的全都是人类对她的信仰和爱。
蓬江仔细记住了她的喜好，然后想着以后的调整方案，一根手指突然抵在他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
“你皱眉好丑。”
她又问：“你刚刚说第十一次，所以我们已经见过十一次了吗？可是我都不记得你。”
蓬江点头，“那是因为每次见完面，你的记忆都会被清除。”
“这次也是？”
“这次也是。”
“晚安，东罗。”
【第十二次见面】
“你好，我是蓬江。”
“东市有个山头因为聚集了太多邪念，导致恶灵横行，四处散发邪气。这些邪气汇聚成一个个的邪域并且持续不断地扩大，最近还有交融壮大的趋势。”
“所以为了东市的和平与发展，我们决定邀请你去驱除邪域里的邪念。”
“你意下如何，东罗？”
“不去。”
蓬江笑了，“为什么不去？”
——
屏幕上的片段一一播放完毕，东罗看着里面的自己，就像看着陌生人。她对这些片段丝毫没有记忆。
“这就是见过很多次面的我们吗？”她转头问蓬江。
蓬江默默地点头。
东罗有点可惜：“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记得你，按理说我们见过的次数最多，我们应该是最好的朋友。”
蓬江有点失神，还没来记得回应东罗，一个肥硕的身影就悠哉游哉地走了进来。
“蓬江，师父说各位家主都已经到了，让你请山神过去。”
“知道了，”蓬江向东罗介绍眼前的人，“这位是我的师兄，蓬海。”
东罗看了看身材清瘦的蓬江，又看了看肥硕高大的蓬海，恍然大悟。
“原来你们的名字是按照身材来取的哦？”
蓬江一噎，刚想带着东罗快点离开，就听见自家师兄浑厚的笑声。蓬海扎了个丸子头，边笑，丸子头边抖。
东罗被蓬江拉走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捏了捏他的丸子头，感觉到他的头发并不多。
“要护发哦。”
蓬海从善如流：“听山神大人的。”
蓬江带着东罗走出了藏经阁，古朴大气的中式高塔就此铺展在她的眼前。
这里是一座高十八层的道观，他们刚刚处于第七层。整座高塔平面是圆形的，东罗跟着蓬江从第七层绕了一圈，才走到上第八层的台阶。他们要去的楼层是十一层，还没走到第十层，东罗就绕得有点晕。
“蓬江，你们就没有电梯吗？”东罗问。
前面的蓬江脱口而出：“这里是道观，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省力的俗物……”
半分钟后，蓬江站在电梯门口，局促地对着东罗说：“进去吧，我忘了年前已经修缮好了。”
第十一层是专门用来宴客的。
这一点，从东罗一出电梯门就发现了。第十一层的灯光十分昏暗，只有天花板上的几处射灯用来照明。
东罗透过暧昧的光线看到正对着电梯门的大圆桌上已经坐着几个神情晦暗不明的人。而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留着仅剩的两张空椅。
东罗想也不想地拉着蓬江走了过去，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几乎是她一坐下来的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她奇怪地一一看回去，边看，边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蓬江。”坐在东罗身旁的空位再旁边的金鹤羽冷冷地开口，像是在警告着蓬江。
东罗闻声看过去，只见那人数着一串菩提珠，连眼睛都没睁开。
她心领神会地说：“他让你坐下呢。”
“啪——”
佛珠的声音骤停。
金鹤羽缓缓地睁开眼，眼里满满都是上位者的蔑视和锐利。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东罗，连一点探究的意思都没有。
“叮——”
电梯门适时地再度打开，一个身穿道袍、头发花白的人领着另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出来。
老道士的精神矍铄，一双精明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向了东罗。东罗也看着他，她感觉对方有点亲切，但不多。
正要去问蓬江，他是谁的时候，身边的蓬江忽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径直走向老道士。
“师父。”
老道士点了点头，眼神掠过仅剩一个人的空位，场面再度尴尬起来。坐在最边缘的一个男人就在这时站了起来，低眉顺眼地请老道士入座。
“那个……我不用坐，我站着听就行。云蓬道长请来我这边坐。”
“还是来我这边吧，我习惯站着静心冥想，还请道长不要介怀。”另一边穿着白袍的男人同样站了起来，比起第一个男人的谄媚讨好，白袍男人显得要从容得多。
但是道长统统都拒绝了。
“不必，不必。哪儿有请客上门不给椅子的道理。”
“就是，这么容易解决的事情来推来推去。”
角落里忽然响起了东罗的声音，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正在吃水果的她。云蓬道长眉眼弯弯地看着她：“那请问山神，我们该如何做呢？”
“师父，东罗……”蓬江有意维护，对着东罗眨了眨眼睛。
“蓬江，你眼睛坏了哦？”
蓬江：“……没有。”
东罗吃完了橙子，用毛巾擦干净了手，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认认真真地说：“再拿一张椅子来就好了啊。”
她看了看周围椅子与椅子之间的距离：“这里的椅子距离离得这么远，挤一挤，再多塞两张椅子都可以。刚好你们一个人坐我旁边，两个人坐对面。”
云蓬道长乐呵呵地问：“那依你看，谁坐你旁边好呢？”
东罗视线一一划过他们，最后定格在一直沉默的、道长身后的老男人身上，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木制的拐杖，上面的木纹看起来很眼熟。
“他。”东罗指着那个男人。
“爷爷，你的拐杖看起来好眼熟。”东罗开门见山地说。
男人从道长的身后走出来，他大概已经70多岁了，可眉宇间还留着一股英气，不像是垂暮的老人。
他拄着拐杖走出了黑暗，站在头上有顶灯的地方。灯光一下子把他的五官全都打亮。
他看着东罗，笑着举起拐杖：“这是我从东罗村遗址那里挖来的松树木，对于山神来说，确实很眼熟。”
“遗址？”东罗呆呆地看着。
“三十年前一场洪涝把村子里的一切冲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来。连山顶的山神庙也被冲走了，至今不知道下落。只有山顶那棵老松树还在。”
“那棵老松树，”东罗想起老松树，所以问：“能给我吗？”
男人笑了笑，慢慢地走到了东罗的旁边，将拐杖递给了她。
东罗伸手摸了摸上面的木纹，正要抬头和老男人说什么，却发现不光是拐杖熟悉，连眼前的人的五官也很眼熟。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们见过吗？”
男人语气温和地说：“你应该在周公馆见过我的照片，也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我女儿和妻子的灵魂。”
“周公馆……”
东罗立刻想起来：“你是周安妮的父亲？”
“我叫周怀城，是宋念可的丈夫，也是安妮的父亲。”
“你好，山神东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