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暨玄穆离开，一连两个月苏怀夕都没有再见到他。

期间也只有凌芝隔一段时日来替自己施针。

凌芝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话太多了。

比她都多。

“你怎么还不醒啊姑奶奶，你这一天天躺下去我药谷的灵草都要耗尽了。”凌芝每天都要念叨几十遍，“要不是师父临出门前有交代，我才舍不得那么多宝贝。”

苏怀夕听这话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起初她还跟凌芝隔空对上几句，虽然对方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说话。

久而久之，这些话她也已经听习惯了。

连回也懒得回了。

“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苏怀夕坐在窗口看着昏迷的肉身，撇了撇嘴吐槽着，“我师姐怎么样了？”说着犹豫了一下，跳下窗，走到凌芝身边，轻咳了一声问着，“还有暨玄穆...他回来了没有？”

苏怀夕不甘心地在凌芝面前跳了跳，无奈对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

明月仙者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真的连个与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凌芝收回最后一根针，轻擦额头，“我给你说啊，你醒了之后要好好谢谢我才是啊！”

苏怀夕摇了摇头，“知道了。”

“还要谢谢魔尊。”

闻言苏怀夕一顿，想到这些日子看到的一切，心里一暖，低语着，“确实应该谢谢他...”

“魔尊大人可是为了你半天之内灭了十二家门派！”凌芝双手合十，“祖先原谅祖先原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早知道就不告诉魔尊大人十二剂的事了...”

“十二家！！？”苏怀夕瞠目结舌，急匆匆来到凌芝面前，“什么十二家，他疯了吗？！”

凌芝听不到她说话，只是望着昏迷的肉身长谈了一口气，“你...也不知道魔尊此去还有没有机会听到你的道谢了。”

就算你能醒过来。

苏怀夕却在听到这句话后愣在原地，“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她伸手去拽要走的人，手一如往常穿过了他的身子，自己再次被弹了回来，仍旧困在这寂静无声的房中。

“暨玄穆...”

“还是个痴情的小子，倒是跟他老子不太一样。”明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苏怀夕的身后，笑盈盈地看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怀夕却想不到这么多，转头看着她，“听凌芝的意思，暨玄穆应该是出事了。仙者可有什么办法让我醒来？”

明月意外地看着她，片刻后才笑了笑说着，“你想去救他？”

“他也救了我，扯平罢了。仙者可有办法？”苏怀夕面上看着淡然，却不自觉去扯了对方的衣角。

明月仙者目光瞟过自己的衣袖，伸手摸了摸苏怀夕的脸，“傻孩子，你经脉尽损，就算醒来，修为就算没有全部消失，也会损失大半。”说着长睫动了动，“就算那孩子遇到危险，那他所面对的非一两人，不是你能救的。”

“而且，你怎知他不会回来。”

苏怀夕沉默地垂下手，回头看着床上的自己，安静的过头，如果不是自己真的站在这里，她都觉得那是一个死人。

其实黑暗之中她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回到了现代，回到了那个审判她生命的手术台，也听到了医生冰冷的话语。

也从遗憾的目光中看出来了，她没救了。

她找不到系统，无论怎么联系，怎么呼唤，都没有再见一丝系统的影子，也再没有了那冰冷的提示音。

她被抛弃了。

被那个世界放弃，被系统抛弃。

没有人救她，也没有人问她想不想活下去。

苏怀夕沉默了片刻，缓缓抬眸看向明月仙者，“仙者对暨玄穆好像很了解。”

“不多，比起他我更了解他的母亲。”明月仙者见她不再执着出去，索性坐下来跟她说起了暨玄穆母亲的故事。

“我第一次遇到她母亲，是在我父亲的寿宴上，当时世家盛行，每个世家子弟都自带着傲气。”明月仙者语气温柔，语气不急不缓，“我不愿意应付那些，那日宴会就逃了出来，正巧碰到几个欺负老人的小孩，正欲上去教训一番。”

她说着，手下还比比划划。

“但是夭夭比我快一步，我认为世间洒脱之人不多，所以对夭夭一见如故。”

明月璀璨的眸子像是浮现了过往的幸福画面，苏怀夕随着她的话好像也看到两个活脱灵动的少女一见如故、志同道合。

这与她在仙剑中见到的明月，截然不同。

那时的明月，从温柔贤惠到痛苦崩溃...

她静静听着明月与夭夭的故事。

后来两人经常一同出行，直到有一年，明月发现了桃夭的真实身份。

“妖族？”

“嗯，夭夭是桃花妖，很美。”明月说着眼中流露出赞许，“也很强。”

只是后来桃夭离开之后，她再次听到这位挚友的消息时，已是死讯。

“死了？怎么会...你不是说她很强吗？”苏怀夕皱眉，心中一揪。

明月却是摇了摇头，“再强大的人也逃不过两件事，一是情，二是命。”

“刚离别时夭夭时常来信，告诉我她所见之山，所望之河。后来，她说她遇到一位良人，那人很好，待她也很好。”

说着，明月的笑意渐消，“衷情难觅，最后见到夭夭时，便是她将这孩子送走时。”

“送走？什么意思？”

苏怀夕听的一头雾水，“暨玄穆是魔尊，那...桃夭当时的丈夫岂不就是...前魔尊？”

前魔尊修多情道，人尽皆知。

其道看似多情，实则无情至深。

刚入清风派时曾学习过这一段，前魔尊作恶多端，残害良家女，骗人感情，屠戮亲人...

到处留情，最后爱的也只有自己罢了。

这样的人，当初学时她骂一遍，现在再听她还是要骂一遍。

“是，多情道就是如此，荒渊是如此修行，他子亦是如此。”明月说时好看的眸子静静落在苏怀夕的脸上，意味深长道，“多情道，看似深情时实则自私虚伪，看似深爱这世间的万物，实则痛恨这世间的一切。荒渊一心想要称霸三界，让三界布满杀戮。”

“他子，亦会如此。”

明月起身，回头静静看着沉默的人，俯身替她挽发，“夕儿...”

“所以桃夭就是因为这样才抛弃他的吗？”

明月的动作猛地怔住，对上少女冷静的双眸，微颤着收回了手。

只见苏怀夕杏眸闪着光，冷静的可怕，“所以是因为这个就将刚出生的孩子抛弃了是吗？”

风从窗口溜进来，床上昏迷的人发梢被吹动，屋内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少女的目光直白又坦然，明月愣了一会，旋即垂下了眼帘，莞尔一笑，“我有些累了。”说罢不给苏怀夕再开口的机会，消失在了原地。

屋内，又剩下了苏怀夕一个人。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那里的木戒被暨玄穆摘下，戴在了她手上。

苏怀夕看着大开的窗户，握紧了指上的戒指，疾步朝着窗户一跃，不出所料地被弹了回来，“我就不信了...”她感觉不到疼痛，却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脑门，又起身一次一次尝试。

在经历不知道多少次失败之后，苏怀夕终于瘫在了地上，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是出不去了。”

“你回来了！”屋外传来凌芝惊喜的声音。

苏怀夕连忙起身朝着窗外探头望去，还没看见人，门就已经被从外面推开了，雪白的发还有苍白的脸色。

“你终于回来了。你这段时间去哪里？”苏怀夕围着暨玄穆说个不停，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凌芝说你灭了十二家门派，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

暨玄穆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床边，目光久久落在她脸上，暗红色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良久，他才开口。

“我这么久没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的声音听起啦有几分沙哑。

苏怀夕环胸站在一边，撇嘴嘟囔着，“还行吧，看在你带了果子回来的份上。”她看着床边的篮子里，娇艳的红果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你师父我找到了。”暨玄穆轻轻执起她的手，“他情况不是很好，我已经送他回桃花谷了。”

“你怎么...”苏怀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师父还是问他怎么知道他们来自桃花谷。

暨玄穆说罢翻手取出一物，那东西悬在他的掌心，晶莹剔透，泛着银色的光芒叫人看不清本体。

苏怀夕望着此物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我要带你去个地方，在此之前。”暨玄穆说着将那碎片推入苏怀夕的眉心，她立在一边顿觉眉心一痛，两鬓直跳，她捂着眉心，“去哪？”

床上深皱眉头的人表情逐渐舒缓，暨玄穆将人打横抱起，阔步走出了木屋。

苏怀夕被迫跟着走出了屋子。

强烈的阳光让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根本就不必多此一举。

“你去哪？她还没彻底好呢。”凌芝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暨玄穆神色淡然，撇了他一眼，只留下了一句，“告诉谷主，她欠的还完了。从此两清。”说罢便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了原地。

苏怀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飞在了天上，看着渐渐变成芝麻大小的药谷，忍不住感叹着，“修为高就是好啊，我还没飞过这么高呢。”

不一会暨玄穆怀里的人猛地咳嗽起来，只是一瞬，小脸便涨红。

“阿夕？”暨玄穆的动作一顿，看着小脸憋得通红的人，难得露出几分无措，“你怎么了？”

苏怀夕飘在他身边，摇了摇头，“笨，一看就是呼吸不过来了啊。”

她现在的肉身，比纸都脆，飞这么高怎么可能受得了。

云层叠叠，她飘在一旁看着焦急的男人，也只能空挥手，“给我放下去就好了，放下去啊。”

暨玄穆白丝随风扬动，将人向上颠了颠，让苏怀夕头靠在自己的肩头，可少女的脸色未见缓解，眸色稍动，薄唇快速覆上那有些苍白的唇。

“喂喂喂！”苏怀夕急得跳脚，却也不好意思再看。

暨玄穆有几分生疏地亲吻着她的唇瓣，细腻又温柔。

苏怀夕不忍再看，用手遮住了眼，却忍不住露出条缝隙，云层之间，窥见他耳根的一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