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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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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漓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早在月初,白芷便找专门帮人运送货物的车马行从镇上运了两趟过冬的物资回来。

这会外面飘着大雪,陆忍冬和白芷围靠在点着碳的桌炉旁,一左一右盯桌上的茶炉等茶煮沸。只有圆圆缩着脖子,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美滋滋地看着外面的雪花。

目前陆忍冬的【地图】能笼罩的范围是方圆一公里,村中的房屋比较零散,即便站在村中心,也只能覆盖到半个村子。更别说院子远远地在村尾,在家里,【地图】只能覆盖到村子西边零星的几户人家了。

此刻,陆忍冬正分神观察【地图】东北角的一截小溪。这一截小溪在村子的西北角,是妇人们平日洗衣服的地方,洗菜和饮用水要在更上游处取水,现在的【地图】无法覆盖到那里。

也因此,按理说这处溪水附近只有早晨有人活动。然而接连两天,陆忍冬都发现有人在那里频繁活动。【地图】上的黄点停留时间也不长,更像是有人从那里路过。

圆圆倒是习以为常了,“那边也是可以进山的。一般快要过年了,村里那些住在山上的人就会下来村里的。”

难道盘龙寨竟还有幸存者?在陆忍冬的心里,牛家村早已与盘龙寨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离得这么近,要说村里的人对盘龙寨全然不知,那是半点也不可能的。

年关越来越近,对于家境贫寒的,尤其是欠了债的人家来说,新年是喜乐还是苦涩,有一半要取决于主家的态度。

牛家村的人们虽然住得偏僻,但是这儿的土地品质不错,庄稼收成好,只要人勤快,基本可以保证自家供给。

白芷虽然带着两个小孩,也不种庄稼,但也不愁缸里缺米,药材比庄稼值钱多了。

她最近愁的是另一件事——上次村口相遇之后,村长本来已经放弃“撮合”她与大柱他爹。没想到,前两天村长不知抽了什么风,又派他的媳妇上门来旧事重提。不仅如此,还想拉她一起加入最近一个新兴教派,叫什么全知教,言语间把那什么教吹得神乎其神。

昨天陆忍冬与圆圆在小溪边碰见了路过的村长,村长竟还试图游说两个小孩。只不过他说的遮遮掩掩,又没法用诱惑大人的招数来诱惑小孩子。

圆圆接到陆忍冬的眼色,便嘴上答应了,回家就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白芷。

经过此事,白芷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过完年搬走。正好年前的时间充裕,可以好好整理一下各种杂物。

听说要搬走,陆忍冬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管白芷和圆圆到哪里,她只要跟着走就是了。圆圆倒是出人意料地没有表现得难过,甚至有点高兴。

白芷内心是了解个中缘由的。两人虽然住在村里,但与村里的人鲜少来往,一直以来圆圆并没有什么小伙伴。自从冬冬来了之后,圆圆肉眼可见地开朗了起来。

腊月二十三,明天就是小年。昨天下了一场大雪,陆忍冬好不容易不犯懒了,与圆圆一起在院子里堆了个巨大的雪人。白芷也难得地凑热闹,翻了两颗草果出来,安在雪人脑袋上当作眼睛。

雪人比圆圆还要高出半个头,经过了一夜,雪人完好地立在院中,陆忍冬却不小心感冒了。她有些发烧,正裹成一颗球窝在榻上。

圆圆下午一个人上山,自告奋勇地说要给妹妹挖一筐冬笋来炖鸡汤。

白芷推门进来放下药碗,手背贴了贴陆忍冬的额头:“可别小瞧了这寒气。小心烫,放一会儿就趁热喝吧。”

“谢谢白姨。”陆忍冬内心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因为不愿意多穿衣服而感冒。

白芷坐在了榻边道:“不用跟我客气,平日里你也帮了不少忙。原本我以为圆圆与其他孩子相比已经很是懂事了,我捡到她时她才七岁。没想到你比圆圆那时还小一岁,却比圆圆还聪明懂事些。”

陆忍冬尽量露出无害的笑容,今天好像是圆圆与自己第一次没有黏在一起。

平常三人在一起生活,白芷从未像这样与她摊开了说话。

她暗自腹诽,如果白芷知道这个身体里装的是一个十八岁的灵魂,不知道这话还能不能说出口。

白芷也没在意陆忍冬没有接话,她面容柔和,眼睛里有一种陆忍冬看不懂的情绪,“这么久了,我自认有些看人的眼力,你是个好孩子。”

陆忍冬听到如此经典的开场白,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她担忧地问:“怎么了,白姨。”

白芷噗嗤一声,拍拍陆忍冬的脑袋安抚道:“做什么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圆圆。我猜想你也看出来我身体并不是很好,其实我剩下的时间不到一年了。”

说完,白芷伸手探了探药碗,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便将碗推向陆忍冬示意可以喝了。

陆忍冬其实猜测过白芷身体十分不好,却不知道已经不好到了这种地步。

“连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明明你只是个孩子,比圆圆还小,有时给我的感觉又不像个小孩。”

陆忍冬正埋着头一口闷了黑乎乎的药汁,闻言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还未等她抬头,只听白芷又笑着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喝孟婆汤的时候偷偷倒了一点。”

陆忍冬从碗沿上方露出两只眼睛观察了一番,见白芷神色如常,才悄悄放下心来。

她一口气喝完了药,抿嘴道:“药治不好,对吗?”

毕竟白芷自己就通药理,也不缺挣钱的本事,如果能治好,想必也不会这样了。

白芷动了动嘴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开口却只肯定了陆忍冬的猜测,“......你猜的没错。我捡到圆圆那天她身上还带了一些东西,我担心会给她带来麻烦,便替她收起来了。另外我还准备了一些东西,一并放在那边柜子底下的木盒里。”

“到底怎么了,白姨?”

“没什么事,只是我习惯未雨绸缪,并且相信一些冥冥之中的感觉。你就先把这当作我和你之间的秘密吧。”

.......

陆忍冬没想到白芷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快要准备晚食的时候,圆圆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却来了一拨人,三个黄点出现在了【地图】上的小院中。

两个身着棕色毛褐的面生青年站在两旁,中间的老妇人似乎是圆圆见过一眼的村长媳妇。

老妇人一手拎着一条腊肉,热切异常拉着白芷的手:“这是我两个侄子,家里要搬过来,今天带他们来串串门。前儿我身子不爽利,多亏了白姑娘你。这是自家晒的腊肉,白姑娘可不要嫌弃,来来我们坐下说。”

老妇人跟着白芷去了堂屋,两个青年一左一右地守在堂屋门口。

陆忍冬喝过药后脑袋一直有些晕沉沉的,她穿好了衣服,斜靠在榻上支起了耳朵。

屋内,老妇人坐下变四处看了看,没想到看到不少封装好的箱笼,疑惑道:“这些是?”

白芷不打算提前让村里人知道自己要搬走的事,她道:“给圆圆收拾了一些东西,年后打算送她去镇上书院寄读。”

老妇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恭维道:“娘子不愧是学医的,比咱这些婆娘有见识。女娃送去读书,以后肯定能找个镇上的好夫家。说到这个,上回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老妇人拉住白芷的手开始劝,手心遍布的老茧摩挲在白芷的细嫩的手背上,有种轻微的刺痛感。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你们和大柱家的事,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但是入教一事,我们可是是真心为你好!你想,一个女子,身体不好,如今还带着两个小的,怎么生活?”

“听婶子一句劝,入了教你身子上的毛病保准治好。你看牛老四家的,你再看我,老头子都说我年轻了十岁。村里上到老下到小,哪个不说好!”

“村里人都......?”

“是啊!婶子还能骗你不成!这不正好教里的掌事今天在镇上,他听说了你的事,看你还有一手好的医术,也十分想见你呢!”

“你......”白芷正要说话,顿了顿,装作倒茶,抽出了被老妇人握住的手。

她神色如常地喝了口茶,停顿良久,像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才继续道:“好,难得掌事待见。不过我今日身上不太方便,我先喊冬冬进来帮我换身衣裳,再让她马上找圆圆回来,三个人一道跟你去。”

老妇人顿时喜上眉梢,忙不迭答应了。

“冬冬——”白芷沙哑的喊声响起。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陆忍冬一直竖着耳朵在隔壁听着。听到喊声,立刻下床穿上鞋往堂屋去,老妇人与她擦着肩从堂屋出来,对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亲和的微笑。陆忍冬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异常的兴奋。

白芷见陆忍冬进门,示意她把门带上,又朝她招了招手。

陆忍冬走到白芷跟前,直觉气氛有一丝不同寻常。

白芷看了一眼门口,一手搭在陆忍冬肩上,凑近了,附在陆忍冬耳边轻声道:“时间有限,你听我说。”

“你......”陆忍冬心里一紧,不自觉地想转过头来寻找白芷的眼睛。

白芷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别动,抬起手,露出手背上不起眼的一个小红点给她看,“我已经中蛊了,这是一种能控制他人的巫术。现在我还能保持不到一炷香的清醒,外面那两个青年应该是来抓我们的,我是跑不了。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拉着他们一起下地府。”

说完,白芷翻手一张开,手心里是一颗黄豆大小莹白色的小药丸。“吃下这个,就不头晕了。”

陆忍冬没有犹豫,拿起药丸直接吞了下去。药丸入口的瞬间,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从舌头一下蔓延至全身,浑身的难受劲儿也随之不见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白芷见陆忍冬的神色不再萎靡,便正色道:“冬冬,一会你从后窗悄悄出去,去圆圆房间找到我上次说的木盒带上,再从鸡圈那边绕出去,找到圆圆,你们一起去镇上找李爷爷躲起来,听李爷爷的。”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忍冬,嘴角勾起一个陆忍冬看不懂的笑来,道:“这个袋子里有一个小虫子,两炷香后打开袋子,如果虫子自己飞走,就代表我已经......拿好,快走。”

陆忍冬接过小布袋,紧紧抿着嘴,像只猫一样翻过窗落了地。

她找到木盒,塞到怀里,又摸到了后院鸡圈边。鸡圈里的大白已经眼熟了这个最近时常来喂食的人。大白发现陆忍冬不是来喂食的,立刻高冷地把头扭到一边巡视领地去了。

要在山上找到圆圆本不容易,但【地图】可以探测到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只要找到属于圆圆的蓝点即可。

“圆圆!”陆忍冬终于远远地看见小女孩正蹲在地上挖山苦菜。

圆圆吓了一跳,看着陆忍冬跑到面前来,连忙放下药锄问:“怎么了?”

陆忍冬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简洁道:“家里出事,牛家村有问题。白姨被下毒,我们要去镇上找李爷爷躲起来。这个木盒是白姨交给我们的。”她担心圆圆还不知道蛊虫是什么,便将中蛊改成了中毒。

圆圆脸上探寻的表情随着陆忍冬的话一点点消失,像一尊石像呆呆地凝固在原地,似乎不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陆忍冬又拿出装着小虫子的布袋,两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她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白姨说这个袋子里的虫子要是开始飞起来,就......就代表她已经不在了。”

圆圆这才稍微回了一点神,一把握住袋口急忙道:“快打开!”她以为自己这句话是喊出来的,实际上她只动了动口型,过于紧绷的神经令她只发出了急促的气音。

布袋打开,露出其中一只火红色的带翅小虫来。虫子形似蚂蚁,背上有两对透明的翅膀,安静地蜷缩在袋中。袋口一打开,虫子便舒展开耷拉的双翅,在袋中抖了几下翅膀,兀自飞了出来,本来火红色的腹部发出一闪一闪的赤色微光。

赤色的微光须臾间飞入了树林中不见踪影。

陆忍冬紧紧握着拳,闭了闭眼道:“白姨说尽快去镇上找李爷爷。”

圆圆声音干涩:“妹妹,冬冬,我想回......”

“好,我们回去看看。”

......

二十分钟前。

白芷估摸陆忍冬已经到了石缝,便取出了常带在身边的一个旧旧的袋子。

袋子初看像寻常布帛做的,实际上却是经过炼制的灵兽袋。二十二只休眠中的飞火蚁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袋中。

这些飞火蚁正是她所说的可以与来人同归于尽的手段,同时也是两年之前令她灵根被毁的罪魁祸首。

说到底,飞火蚁不过是没什么灵性的三阶灵兽,有罪的从来不是这些单纯的灵兽。

虽然两年来她一直不能再使用灵力,好在这些灵虫都已经滴血认主。秘法虽然无法驱使他们太久,但是解决掉村中的几十人已经够了。

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一只飞火蚁身上,眼也不眨地把它吞了进去。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掐了一个简单地手诀,以秘法催动灵虫。体内的灵虫激活,灵虫开始与经脉中的蛊虫对抗。

本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白芷坐着缓了缓,又将几根手指划破,一一唤醒沉睡的灵虫们。凭着血契的力量,灵虫们开始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至于她交给陆忍冬的那一只,等她魂魄消散后,血契失效,灵虫即会自行飞走。

桌上的十八只飞火蚁躁动起来,闪着红光纷纷从窗户飞了出去。飞火蚁们遵循灵魂深处的契约,各自找到目标后便在暗处蛰伏不动。

让剩下的四只飞火蚁藏在门后,白芷便脸白如纸地勾起身体。蛊虫约莫已经半死不活了,但同时,她本就不好的身体也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

院子里的老妇人等了半天不见屋里的动静,朝屋里喊了一声:“白氏?”

老妇人没听到回答,心下疑惑。这么久了,那个什么虫子按理说应该已经起作用了。她一把推开门冲进屋内,看到白芷好端端地坐着,而刚才的小娃娃不见踪影,立刻拉着嗓子嚷道:“那个小娃娃呢?!”

屋外的两个青年听见声音,立刻进屋挡住门口,脸色不善地盯着白芷。

就是现在。

藏在门后的三只小虫煽动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个青年和老妇人的衣襟下摆。

白芷在心中一声令下,空气中响起极其微弱的“噗”的一声,二十二只飞火蚁身上同时燃起了橘色的火焰,小小的飞火蚁化成了一团团橘色花朵。

然而这火焰并不像花朵那般无害。寒冷的冬天,人们都穿得很臃肿,农村房屋又十分易燃,火一燃起便势不可挡。

很快村民们便发现这橘色火焰温度奇高,用水也无法扑灭。有的人身上也烧着了,即使整个人跳入水缸中,身上的火也丝毫不见熄灭,只能绝望地哀嚎。

堂屋中,两个青年反应最快,伸手想要拍灭身上的火,却在触及橘色火焰的刹那被烫得猛地缩手,于是齐齐冲去院子里想要找水。

老妇人慢了半步,被倒塌的门框挡住了脚步。她已经闻到了皮肉烧焦的香味,目眦尽裂地瞪着白芷,她的神情扭曲犹如厉鬼,发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声惨嚎:“啊!白氏!”

白芷仍然坐着,嘴角流出一缕发黑的血,凝视着眼前的火焰,似乎在透过火焰看向别的地方。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发出嘶哑的声音:“呵......呵,玩虫子......我也会。”

橙色的火焰烧得很快,牛家村里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只持续了一会就很快消失了,整个村子显得静谧而诡异。

陆忍冬与圆圆从石缝里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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