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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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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次从医院和实验室筋疲力尽的回家的时候,我总是会大口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我想,这些风是从遥远的太平洋海面氤氲形成,吹过礁石和险滩,摩挲着芭蕉树的巨大叶片,掠过山地,掠过丘陵,裹挟着路灯下炒粉炒饭的烟火气,来到我脸上的,我还能辨别出炝锅香味里的热带潮湿温润的气息。夏夜的晚风总是那么温柔,大自然总是比人类温柔,我突然想在路上狂奔,去拥抱风,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生活,去吃遍小吃摊上的每种食物,去和路边的人闲扯淡。我想知道行驶而过的汽车里,这个在时间和空间上快速移动的狭小空间里,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我想知道这高楼林立的千万盏灯火照亮的都是什么样的家庭,是其乐融融的享用着夜晚的温情还是泪流满面的舔舐着孤独的伤口。

我想写,写我的故事,写别人的故事,写人的悲伤和痛苦,写人的幻想和欲望。我想写形形色色的人,写姿态万千的生活,我还要写他们无时不刻所发的梦,那些辉煌绮丽、波云诡谲的梦。我躲在我的小书房里,每天的在电脑面前,“嘚、嘚、嘚”的敲打属于我的故事,就像《百年孤独》里的奥雷里亚诺上校一样,躲在他的小木屋里不停敲打着他的小金鱼一样,淬火鎏金,打磨光滑,再刻上纹路,循环往复的制作,随即又销毁熔化。这可能就是我的宿命,我的生命被消耗在这样一种荒谬中,而不是那一种荒谬,让我觉得心安理得。

故事对我的启蒙是从电影开始的,我小学的时候,跟着父亲看到了电影,在电视上。那时家里就两间屋子,外屋兼具了客厅和父亲卧室的功能。我放学回家以后,就坐在外面的饭桌上写作业,爸爸躺在长沙发上看电视,有时候会调到电影,我手里虽然握着笔,但头是时不时抬起来的,但他看的那些片子都充斥着血腥暴力,人类互相残杀的画面,我根本没办法看懂里面的故事,只觉得头晕目眩。但有一次他调到了一个电影解说节目,突然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原来在我生活的空间之外的,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正在被讲述。我沉浸于神秘异域、光怪陆离的《夺宝奇兵》、《木乃伊》,天马行空的《回到未来》,亦真亦幻的《黑客帝国》,侠义肝胆的《龙门客栈》、《黄飞鸿》,妖魔当道,人鬼不分的《倩女幽魂》,这一个个的故事,是我的一千零一夜。

我自己也写了一些剧本,来北京就是为了系统的学习,把它们拍出来。周密是我的贵人,但他的背景我还不是十分的清楚,慢慢接触以后,才知道他的这个集团是家族企业,在全球都分布有公司。市中心的那整栋楼里大大小小的公司都是这个集团旗下的,涵盖了金融、地产、互联网、传媒、医疗等各种各样的行业。周密说他确实和我家有亲戚关系,很久以前家族里的支系流窜到全国各地,几代以后几乎就完全断了。我以前听说我祖上是做官的,但是一代不如一代,越走越偏,就落没了。但还是惊讶于我和周密竟然有血缘的联系,果然是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呢。他还说当时被送到我家,是去避难的。

有一次我被邀请到他的家吃饭,坐上他派人来接车子,穿过了繁华的街道,开进幽深平整的路面,通过宅邸厚重的铁艺大门后,环绕着巨大的草坪和纷繁复杂的园艺作品,经过怪石嶙峋假山,和各种铜像的雕塑,才看到他的这栋大宅子气派的挺立在这空旷的地面上。侍者打开门以后,周密上来迎接,“进来吧,恭候多时了”。

我点点头,跟随着他,进门以后看到的是工整的白墙,和精雕细琢的木质门窗,和琳琅满目的艺术品,墙上挂的都是些我看不懂的画,另一面镂空处摆放着各种瓷器,周密说:“今天只有咱们俩,就到会客室吃吧”。我回过神来连忙说好。会客室有一墙精致的玻璃立柜,里面摆放着各色的酒,旁边有相对而放的沙发,靠近阳台的窗户边上放着一张小圆桌。

我们坐在这月光下的小圆桌上,习习的凉风吹进来,沁人心脾,这就是传说中的资本家的生活吗。侍者轻手轻脚但动作麻利的进来,给我们摆上开胃前菜,倒了在一旁醒着的红酒,香气芬芳。

我拿起这个食物,一块白肉上面放了满满的鱼子酱,端详了一会儿后塞进嘴里,闲鲜嫩滑,“下面这个是鱼吗”。

“对,鳕鱼”

“嗯,好吃,破费了,周董”

“粗茶淡饭,不成敬意”

“这还粗茶淡饭呀,周董真是太谦虚了”,我吃着嘴里的食物,和周密碰了一下杯,酒香的余味在口腔里打着转。

人对事物的认知真的是在不断更新的,我小时候常把在单位里上班的姑父家归到有钱的那类人里。他家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各个区域是划分清楚的,还有三个卧室,每次去他家都有吃不完的萨其马、小豆干,喝不完的果汁,后来甚至还有咖啡,还有那纸盒子里装着的方糖,看起来是多么的高级。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们会偷偷的取下壁柜上仅供观赏的西式白瓷小杯,煞有其事的在餐桌上呷咖啡,但是第一口咖啡又苦又涩,倒在嘴里几乎是原方不动吐出来的。

还有姑妈家客厅的大长沙发,我是从来都坐不住的,那时候太小,要想贴着靠背坐,就要用大腿夹着屁股左右使劲的往后梭,动作很不得体,终于坐好了,双小腿就会担在沙发边缘,挡到别人过路,很尴尬,所以我都是在沙发的一角把腰崩得直直的,坐定不动,希望让别人觉得我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我那时候觉得我要是有个单独的卧室和卫生间,就可以算上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我的家就是上次周密去过的那三楼,两间平房,门中间用废弃的窗帘做隔断,没有卫生间,上厕所要跑到一楼,要是晚上内急了,只好用痰盂解决,所以清晨我妈的第一件是就是倒痰盂。有时她倒下水道里,但有时也物尽其用,倒进阳台上栽葱栽蒜的花盆里。虽然路过时总有异味,但葱蒜长得格外茁壮。后来我妈很懒,总是不倒痰盂,里面的房间也弥漫着一股子尿骚味,浸得搭在旁边竹竿上的晾晒衣物都湿润润的。所以我小时候都不爱交朋友,我怕和他们玩得好了,他们会想上我家来玩。

我从没想过我这辈子会买得起房子。大学毕业到研究生开学那段时间我去当地的医院上班挣钱。有一天晚上我在科室加班的时候,接到我妈哭着打电话来说,我爸喝醉了正在后面追着她打。这样的电话我从小到大接到过无数次,但每次我们都还是会回到那个残暴的家,等我爸酒醒了,改头换面了以后,生活好像又充满了希望呢。

这一次,我在街上找到我妈的时候,她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我往她身后看,我爸正在醉步向这边移动,我牵着她一路小跑,拉开一段距离后,我们打了个车去了外婆家。第二天,我就找医院签了人才培养的合同,他们出房子的首付,我毕业后留下来工作。从此以后,我们在没有回去住过。

我搅动着眼前着盘微微有点咖啡色调浓郁汤汁,舀了满满一勺送入口中,鲜美的菌菇风味冲进我的上颌窦,鼻腔一下给打通了,咸甜口感交错,咽下去以后,口腔还停留着一股淡淡的奶油味。“这是奶油蘑菇汤吗”。

“差不多,黑松露蘑菇汤,当然,也有奶油”

我听完后又仔细打量了手捏的这把雕花绣柱的勺柄,心想这应该是银餐具吧。

“试试这个”周密指了指这个刚乘上来的一小例牛肉,“趁热吃”。

后来对有钱的理解又不一样了,我表姐结婚的时候,嫁给了我们那儿一家开宾馆的钱人家。我姐嫁过去那天,他家宾客如流,散发的红包封面也都镶着层薄薄的金箔。姑父姑妈局促的坐在沙发上,无人招待,我从小到大没见到他们这么落寞过。

我切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妈呀,牛肉竟然也能入口即化。后来我有机会去一线城市的医院学习,里面都是名校博士,很多都有留学背景,开会的时候都是英文无障碍交流,工作起来几乎可以不睡觉,放假了就满世界的跑,我惊讶于他们的活力,难道我们的细胞构成成分不一样吗。还有一些刚工作家里就给买了几千万的房子。有时候自己拼了命达不到的终点只是别人的起点。

“怎么样?”

“好吃”

“我是说,到北京来也一段时间了,还习惯吗”

“挺好的,我就是喜欢到处走,每个地方都试试”

“你爸妈呢,他们怎么想”

“我只能是努力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优渥的生活可以使人的性格发生改变,现在他们活得很松弛,我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而我自己的生活也只能是自己独自面对”

“没有被催婚吗”

“催呀,他们催他们的,我过我自己的呗,等到我给他们打生活费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谁才是有话语权的人”

“哈哈哈,那你自己呢,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呀”

“周董您见多识广,竟然会对我的生活感兴趣”

“当然有兴趣,很值得有兴趣,能写出《乐园》来的人难道不值得有兴趣吗,我很好奇,你其实你的工作再当地也算是体面的,工资也不错,怎么会想到要去写作呢”

“就是吃饱以后才想要去写呀,饿着肚子的时候,还不得去想方设法的讨生活”

“你这个选择和大部分人不太一样”

“哈哈,是呀,别人在写论文的时候,我在写小说。其实,我只是觉得写那些东西没意思呢,反正都要花力气,不如写点自己喜欢的。”周密看着我,静待着,我只好继续说下去。“就像你刚刚问我的,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我什么样的生活都不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太苦了。我小时候就觉得有个卧室,有个卫生间就是理想生活了,可是后来发现有房子的人会想要更大的房子,有工作的人会想要很好的工作。每个人都被困住了,困在自己的欲望里,坐在豪车里的人可能也逃不脱内心地狱的折磨。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来受苦的,不会因为你有一丝成就而放过你,只有在写东西的时候,我才觉得可以喘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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