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细想,前面已经开始巡城了。人们用准备好的轿子把白衣的神像从庙宇之中抬出来巡城赐福。原本神像离不得庙宇,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竟将主神请了出来。因着这里其实并没有城市,他们便抬着花轿巡游长街,很快便走到了长安三人旁边。
长安原本半垂着眸,不与那神像对视。谁知斜刺里杀出来一个小童,狂热地嚷叫着冲到轿前张开了手。他本意大概只是想向“神明”表达他的崇拜,但由于离轿子过近,轿夫们被迫刹住了车,临时改变了方向,绕开那小童,还有他旁边的长安。
“哥儿,莫要乱跑。”一位奶娘模样的妇人不断拨开人潮,口中叫嚷着,急匆匆地快步走来。巧得是,长安站的位置正正被她撞了一下,脸就被迫抬了起来。
花轿从长安面前擦了过去,神像正对着她的脸。
没有五官的白衣神像忽然开始微笑。他露出了悲悯的神色,仿若真正的神明关心众生的慈悲。
长安瞳孔缩紧,手指颤抖起来。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跑出来一群影子,他们手舞足蹈地围着她高呼:“正首长安,来杀了我们啊。”
“正首长安,你怎么怕得不敢抬手啊!”
“正首长安,你就是个懦夫!看着最重要的人因为你去死,你也愧疚死了吧?”
“正首长安,你这个丧门星......”
“你只会害死别人!”
恶鬼狞笑着扑了过来,声音尖厉如刻刀刮骨:“正首长安,死期将至!!!”
“闭嘴!”长安猛然回神,瞳间光华闪烁。她拇指快速在无名指尖一划,顺势将血滴按向眉心,一瞬清明。
她陷入幻觉,仿若隔世,实际那白衣神像只是擦肩而过。长安额上冷汗直冒,转头看向花轿,轿上白衣神像没有五官的面孔依旧是没有表情的模样。
成芝兰和成玉树站在她背后,虽也是皱眉闭眼,但症状明显比她轻上许多。周围人声喧嚷,那些披着红纸的鬼伪装成人的模样,举着糖仰脸欢笑,仿佛真正的信众在为拯救他们的神明欢呼。
长安心下一沉,白衣神像身上附着的的法术对她产生的影响比对别人的大上许多。
“进去看看。”长安收敛心神,说道。
这庙会处处透着诡异,而且就横在他们面前,避是避不开了。一时半会他们也找不到下一个传送铜盘,生机反而可能就隐藏在面前的庙会之中。三人小心地混进了庙会,一路上并没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危机发生。成芝兰成玉树渐渐放松了警惕,注意力开始转移到有意思的东西身上。
路边一个摊主很是热情,成玉树才把眼睛从旁边的熟梨糕上挪过来,那摊主立刻就招呼道:“那位哥儿,过来看看啊!我家灵运特别好,包你一发就中!”
成玉树跃跃欲试,虽然脚步没停,但眼神明显眷恋。摊主一看有戏,立刻叫道:“公子过来看看啊!我家特色服务‘心想事成’,奖品全是私人订制,量身打造呐!”
成玉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好奇道:“什么私人订制?”
摊主咧开了嘴,右手在地上一捞,拿过一个瓷罐,隔着一条街冲他喊道:“此乃我摊镇摊之宝,名唤‘心想事成’。只要几个小小的铜板,它就能变出你想要的东西!”
成玉树表情动摇,拽着成芝兰央求道:“哥,哥。”
成芝兰对这一类东西不大感冒,皱眉道:“别总想着玩,你知道他那是什么东西,小心上当受骗。”
长安却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个罐子:“是挺有意思的,过去看看吧。”
她有种预感,后面的路需要用到这个宝贝。
成芝兰:“什么???”
成玉树头一次这么听谁的话,兴致勃勃地冲了过去。成芝兰一看原地就剩他自己了,只好跟了过去。
“你这儿的规则是什么啊?”长安走到摊前,笑眯眯地询问摊主。
摊主直起身子,给她看怀里抱着的罐子:“我这里面已经垫了一些宝贝。你往里面投钱,投的钱越多,我垫的东西也就越多,他往外吐的宝贝也就越好。”他一手指着上一位顾客留下来的东西:“就像那样,想要什么就拿圈套,套中了就是你的。”
长安问成玉树:“想玩吗?”
成玉树使劲点头:“想玩。”
“那就来一局试试。”长安潇洒地掏出钱包,伸手抽出......百元大钞。
尴尬了片刻,长安转向摊主:“你刚才说,收铜钱是吧。”
摊主:“您要是有银子的话当然更好。”
长安:“那能收人民币吗?”
摊主:“啥璧?玉璧还是二臂?这个也可以的。您有珠宝的话都可以放进去,越是贵重的东西能换出来的东西就越好。”
成玉树愣了,悄悄拽了拽他哥的衣角:“他刚刚是骂了我们吗?”
成芝兰:“......”
长安盯了他片刻,摊主表情如常。她无奈了,铜钱肯定是没有,只好在珠宝上想办法:“你们俩身上有什么贵金属吗?比如长命锁,玉器什么的。”
成芝兰没来得及捂成玉树的嘴,被这一心想玩游戏的傻孩子说了出来:“贵金属没有,但我和哥哥有一对玉璧,一人半个。”
长安摊手:“借我用用。”
成芝兰警惕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将弟弟拦在后面:“这可是玉,你就拿来玩个地边摊的游戏?”
长安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游戏,你没听老板说么,这是‘心想事成’。”
成芝兰道:“成啥也不能用玉换啊,我爸花了不少钱请人雕的呢。”
长安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放心,你把玉借我一会儿,我能给你赢回来。”
成芝兰将信将疑:“把握吗?”
长安站直了,笑道:“百分之百。”
*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看‘心想事成’......”摊主熟练地扯开嗓子大声吆喝,一边抱起了罐子,递到成玉树面前:“来吧公子。”
成玉树将脖子上的玉璧解了下来,丢进罐子里。那玉掉进罐口以后便仿佛被一口吞了似的,连声响都没有就不见了。成玉树凑过去瞧,摊主却一把将他的头推到一边,同时举高了罐子,对着周围一圈被家长抱在怀里的小孩大声道:“各位公子小姐们可瞧好了,什么都能变出来!”
成玉树瞪大眼,正要指责摊主黑心骗钱,罐中却“呼”地飞出一样事物,要不是摊主早有防备把他的脑袋推开了,此刻那颗头估计已经开瓢了。
“自己接着!”摊主冲成玉树大声道。成玉树一愣,赶紧张开双手接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奥特曼!
拥有穿越空间和时间能力的光之巨人,双拳都包裹着火焰,他就是那位从太古时期就存在的传奇奥特曼,诺亚!
和他见过的所有玩具不同的是,这个奥特曼的模型玩具完全就是一个真实奥特曼的缩小版,他的背部插着那对“诺亚之翼”,双拳真实地裹着火焰。成玉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被烫得缩回身后。
他简直无法抑制自己的狂喜,这个罐子居然这么神奇!
罐子还在不断地喷洒其他玩具,明显都是现代的东西,把这些“古代的鬼”看得一愣一愣。摊主也是一呆,百忙之中顺口道:“尊驾喜好非凡呐!”
成玉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的小孩完全没有看见如此逼真的奥特曼该有的激动和狂喜,脸上甚至流露出害怕来。他忙不迭地去接其他玩具,每一个都是他向往已久的,要么是限量版,要么真实得不曾存在。最后摊主从他怀里捞走了所有的东西,非常注意地没有碰到那对冒火的拳头:“好好好,过来这边,一共十个圈,看准了再撇。这些现在还不是你的,不过套中了就是你的了。”
成芝兰眼睛黏在了诺亚身上,乖乖跟着摊主走了过去。长安也跟了过去,仔细观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幕。那些玩具已经在地上摆好了,看起来简直唾手可得。成玉树深呼吸,接过摊主递来的彩圈,自信满满地冲着诺亚奥特曼丢了出去。
彩圈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掉在诺亚的脚边。
成玉树一愣,他对自己的准头本来很有自信,刚才那一下他可以保证圈落必中。可那彩圈确确实实地落了空,让他不由得开始怀疑刚才刮了什么邪风。摊主还在一旁鼓吹公子我看您面相特好,多丢几个肯定能中。成玉树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一个彩圈,认认真真地瞄了一会儿,扬手飞了出去。
彩圈落在了诺亚另一只脚边。
成玉树不信邪,连着又丢了五六次,没有一个套中他要的诺亚,倒是中了一只机械小狗,还有一个眼看着就要落到诺亚头上,却奇怪地一偏,轻飘飘地擦着诺亚胸口的红灯掉了下去。
连成芝兰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这圈有问题吧,成玉树平时虽然不务正业,但是准头确实不错,我都不一定有他准。”
长安看破了玄机,微笑道:“这老板精明得很,他那罐子倒是个难得的宝贝,当然要将利益最大化了。”
还剩下两个彩圈,成玉树翻着白眼一口气乱撇出去,谁知就这一下两个全中,套准了诺亚和另一个车模。
成玉树傻眼了,摊主麻利下场把他套中的那三个玩具拿了上来:“公子拿好,下次再来啊!”
成芝兰道:“就换回来这?玉怎么办?”
成玉树眼里这些东西可比那块只能挂脖上的玉有价值多了,珍惜地抱紧了诺亚,生怕人来抢似的:“我就要这个,哥你可别找事。”
成芝兰气不打一出来,粗声吼道:“你这个蠢货,那可是请人雕花的玉,你懂得什么?”
成玉树仿佛从诺亚那里得到了力量,居然顶住了大哥的威压,寸步不让地还嘴:“你也不懂奥特曼!”
长安被这对兄弟吵得头大,息事宁人地摆手道:“别吵了别吵了,我说了我有打算,成芝兰你去接上,我需要你来玩。”
成芝兰瞪眼,看起来对她的信任已经到了极限:“你就让我们拿那么珍贵的玉去换一堆破玩具?你到底想什么呢!”
长安:“......”
“你大概忘了一件事,摊主说了,这罐子能变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长安眨了眨眼,加重了语气:“任,何,哦。”
成芝兰的大脑被风吹清醒了,喃喃道:“对......我想要的东西......”
他想起了在水底看见的那座金山。
成芝兰解下绳子,松开了手,玉壁应时而落。
数秒钟后,罐子喷出了黄金。
围观众人惊呼出声,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成芝兰心中狂喜,双手微微发抖,看着漫天的金珠子洋洋洒落,咕噜噜地滚在地上。他用颤抖的手捡起一颗放在嘴里,拿开后看见了一个清晰的牙印。
“天!”他发着抖攥着那枚金珠子,眼神迷乱地望着罐子。摊主倒很从容,从他手里把金珠掰了出来,拿一块布划拉到一起,运送到套圈的场地上去。他将那些金珠拢成数个小堆,拉开距离摆在地上,十分具有诱惑力地笑道:“来吧公子,套中了就是你的。”
长安这时候却打断了他们,语出惊人:“换一个条件,如果我们套中了哪一堆,你就把那个罐子给我,成不?”
摊主一愣,道:“小姐,可没有你这样玩的,赌注不能包括别人吃饭的家伙啊。”
长安早有准备,放宽了条件:“那不如这样,我看你这里一共摆了十堆金珠,我们套中三堆,你就把罐子给我们,赌不?”
摊主还是摇头:“不赌不赌,没有这样玩的。”
长安再次加码:“若是金珠滚动,也算我们输,如何?”
摊主表情动摇:“那要是你们没套中三堆呢?”
长安笑道:“那么这些金子就都是你的了。”
摊主想了想,爽快道:“赌!”
长安转过身,冲众人笑道:“大家都听见了吧?麻烦为我二人做个见证。”
周围观众纷纷称是。
成芝兰傻眼了:“套不中怎么办?”
长安显得十分轻松:“你先扔着玩玩嘛。”
成芝兰压低了声音:“我们俩的玉——”
长安微笑道:“我保你的玉平平安安,物归原主。只不过待一会儿你要帮我一个忙,就如此这般......”
成芝兰听毕,只好转过身去,从摊主手中接过了第一个彩圈,抬手丢了出去。
成芝兰也遇到了和成玉树一样的事,无论他们怎样认真地瞄准目标,彩圈都和长了翅膀一样离奇坠落,他心累了随便丢的两个倒是正中小金堆,并且还没有珠子滚动,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成芝兰手上还剩下最后一个彩圈,他看了看长安,决定最后努力一把,抬手丢了出去。
彩圈画出一道弧线,在众人或期待或紧张的目光中飞向终点。成芝兰心下一松,看那彩圈的轨迹,不出意外的话,落点必是金珠无疑。
然而就在彩圈将要完成使命之时,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彩圈发生了偏移,影子擦过金堆顶端。成芝兰瞪大了眼,却不知道还能怎样补救,眼睁睁地看着那原本必然命中的彩圈划过金堆。
长安微微一笑,两指在背后一扣,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念了一句咒术。
时间立时静止,仿若她的奴仆。
所有人都被时间定住。成芝兰看着长安坦坦荡荡地走上前去,信手摘下那只悬在半空的彩圈,优雅转身将其放在了错过的目标之上。她做的巧妙,只移动了极短的距离,使彩圈恰巧低于金珠顶端,而后让其悬于半空,最后回到原位,解开了咒术。
“啪”地一声,彩圈落地,正正好好地将那一小堆金珠拢在正中。
摊主揉了揉眼睛,不明白明明已经错过目标的彩圈怎么又回去了。成芝兰也张大了嘴,怔怔地望着那个离奇命中的彩圈。
身旁长安微微一晃,成芝兰想起她的要求,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她。侧头一看长安呼吸均匀,眼皮已经闭上了。他赶紧不动声色地踹了成玉树一脚,傻弟弟这次居然知道该怎么做,上前一步挡在熟睡的长安面前。
摊主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动作,只盯着他的摊子瞪眼咬牙:“......这怎么可能!”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啊!”成玉树得了奥特曼一阵狂喜,此刻无条件站长安阵营,自动自觉地朝着摊主叫道。
“你——”摊主气得干瞪眼。
“服输!服输!服输!”众人齐声欢呼。
成玉树继续拖延时间:“老板你可别耍赖啊!”
便在此时长安也悠悠醒转,她静止的时间本就不长,醒后立刻回忆起状况,走出人群伸出手。众目睽睽之下,摊主也不好耍赖,只得忍痛将那罐子递了过去。长安笑着接过,指了指那些金珠:“别苦着一张脸,你也不亏嘛。”
三人离开之后,成芝兰依旧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他用了些小手段改变彩圈的轨迹。不过到了最后一个彩圈的时候我也作弊了,所以我们扯平了。”
成玉树愤愤道:“这人真坏!都交了钱了,怎么还玩阴的呢!”
长安道:“等你见多了就知道了,做生意没有不动手脚的,这可是赚钱的机会,否则根本混不下去。”
成芝兰道:“你把他做生意的家伙都赢走了,他好像也不是很生气?”
“他真不亏,那么多金珠呢。”
“可是有这罐子在,他岂不是想要多少金子就有多少金子?”
长安正色道:“那哪能一样。你忘了,想要换出东西来,先要拿你有的东西去换。这罐子放在他自己手里的价值绝对不如拿出来大,他利用了顾客的欲望,又耍了小手段,既不用自己付出,又能得到顾客带不走的东西,血赚啊。”
“那他就让你这么拿走了?”
长安笑道:“当然不可能啊,这可是看家的宝贝。按照正常情节发展,接下来应该会有人来追杀我们了。”
成芝兰一愣:“什么?”
他尚未想明白长安的话是什么意思,袖子先被成玉树拉住了,弟弟恐惧道:“哥,你看前面......”
成玉树抬起头去。长街左侧忽然涌出一队人来,红色巨兽在他们面前狂舞。
庙会传统表演,舞狮。
传统的舞狮被认为是吉祥之事,雄狮的王者霸气可以震慑邪祟,祛除魔物。然而他们面前的这场舞狮连成玉树都看出了不对劲,领狮人着装怪异,脸上用黑白两色软泥抹着不知有何寓意的诡异花纹。他的动作也充满了某种□□般的仪式感,不住地引狮向天又频频下拜。后面的人敲锣打鼓,吹吹打打,尖号里吹出的音乐带着一股从灵堂门前走了一圈的阴间气息,火轮流星在他们头顶雄伟掠过。总的来说,整个舞蹈和配乐都带着一股歪风邪气。
舞狮原本该是需要一定时间来完成的表演,期间领狮人不能走得太快,一方面是为了舞蹈整体的美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领狮人在做高难度动作时的安全考量。然而这只“狮子”舞得极快,成芝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长安抓着急退,下一瞬那只龙一样的大长狮子的腹部已经压在了他刚刚站的位置上。
成芝兰惊魂未定,瞪大了眼睛。乐队吹吹打打,然而狮子移动却是无声无息,又极为迅速,仿若红色的火焰跃出枪管。长安抬头凝望,只见庙会长街尽头立着一尊白衣神像,面朝着他们,那只红色狮子仿佛是他刚刚射出的巨大子弹。
“吉祥福瑞,驱除邪祟!”领狮人神神叨叨地念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一时就像被鬼附身了一般:“神明谕旨,驱除邪祟!!!”
周围群众面容狂热,高声呼喊道:“谨遵神谕,驱除邪祟!”
成玉树茫然四望:“什么神谕?我怎么没听见什么神谕?”
成芝兰脸色青白:“大概就是他说的那句话,要驱除什么东西,周围这群傻逼信了。”
成玉树尚还没意识到危险已经天降:“那他们要驱除的东西呢?”
这时长安悲悯道:“傻孩子,要被消灭的就是我们自己啊!”
庙会里人流极大,她背后已是无路可退,鬼从四面八方慢慢包围过来,圈外的鬼还在源源不断地朝“邪祟中心”大量涌来。长安和成芝兰背对着背,将成玉树夹在了中间。
连续不断的爆裂声从那些围困过来的“人”身上传来,原本正常的脸庞和皮肤忽然开裂,如被烧化的纸灰随风碎散。那些灰黑色的“纸灰”之下,暴露出的颜色如同岩浆红赤沸腾,随着伪装去除渐渐平静,颜色沉淀成了恶鬼的黑。
随着本体显露,他们口中的话也改了一番模样,从“谨遵神谕,驱除邪祟”变成了“拱卫我王,杀灭众生”。
鬼魂们阴寒至极又怨恨至极的诅咒声声入耳,长安和成芝兰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倒是成玉树向来心粗,神色是三人中最正常的一个:“他们怎么了?刚才还很正常。”
长安凝眉沉吟:“这大概是一场异化的幽醮。”
醮分清醮和幽醮之分,清醮的作用主要在于祈福,幽醮则主要用于超度亡灵,拨度苦难所做,有摄召亡魂,沐浴度桥,破狱破湖,炼度施食等,属于济幽度亡之类的法事。
只不过正过来用是超度亡灵,反过来用就变成驱动亡灵了。
成芝兰紧张得浑身冒汗,低声道:“你不是掌握了空间咒术吗?赶紧带我们走啊!”
长安:“我还是个孩子,目前还没有觉醒那招。”
成芝兰紧张思考:“那时间呢?你能定住时间,快把他们都定住,我们先跑!”
长安:“周围情况不对,那神像制造出的邪气庇佑着这里,我的灵力被他碾压,没办法大规模地静止时间。而且我定多久时间结束就会睡多久,到时候你背着我跑啊?”
成玉树道:“那怎么办?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成芝兰沉默了一会儿,将肩膀张得更宽,仿佛这样就能多挡住他一点似的:“你没有灵力,就乖乖呆在我身后。”
他转向群群恶鬼,微微弓腰,目露凶光。
领狮人两眼闪着邪异的光芒,红色狮子顷刻而至,巨大的狮头流星一般弹射过来。
长安在将要和领狮人对视的前一秒闭上了眼,面前的空间剧烈颤动。红色狮子仿佛也察觉到了危险,灵活地扭腰转身,避开了呼啸而来的巨大风声。在他面前,危险的黑光一闪而过。
周围是鬼怪们狞厉的吼叫,身后是成玉树的惊呼和成芝兰的怒吼,长安无暇分心,集中精神控制着那道裂缝,红色狮子刚刚避其锋芒,见其步步紧逼不得不再次退却。
缚空·斩,高阶空间咒术,可以短暂撕裂当下的时空,形成一道无形的利刃。如若熟练掌握,便可于无物之境呼唤通天彻地之能,灵力澎湃者甚至可以发挥出如山如潮般的气势,只以裂隙就能震退敌军。而长安尚未大成,未免显得气势不足,但鬼怪们极其畏惧那道裂隙,纷纷朝两侧退去。长安双手一张,强行扩大了空间裂隙,黑光挣脱束缚般从中一涌而出,吞向两边的鬼。
鬼怪们尖叫起来,在那道诡异黑光面前疯狂逃跑。个别鬼怪躲避不及,被触及的地方就透出一个如同激光灼烧过的空洞,飞灰消散如雨。
长安催动黑光一路向前,自己则跟在其后,四下寻找下一枚铜盘。成芝兰拉着弟弟跟了上去,但顷刻就被围过来的鬼怪阻断了。长安回过身想要再次使用缚空·斩,胸口却忽然一窒。红色巨狮在她背后腾空而起,长安只好集中精力对付舞狮。
“钢山铁岭!”成芝兰身上披满幻鳞。
“利爪——虎掏!”他又生出寸寸利爪。
“都给我去死!”成芝兰在成群的鬼怪之中大吼道。
成玉树站在哥哥身后,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有一瞬间他看着头顶挥舞着利爪的鬼怪,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该死了。可是成芝兰转过身来,举起手臂洞穿了那鬼的胸膛。作为代价,他背上狠狠地挨了一爪。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庙会幽醮恶鬼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