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祈荣的惨叫停不下来，不断不断喊痛，在地上翻滚，哀求着谁来救救他。
“看见了吗？”常易天问。
他咬着烟，烟头近得危险，几乎能在项时钦的脸上烫出一个印子。
常易天：“别跟这种人走得太近，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威吓和怀柔，常易天一向做得很好，得心应手。
“或许吧。”项时钦笑了，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现下这世道还真有意思，勒索的反倒奚落起赌钱的来了。
项时钦眉眼弯弯地看着常易天，从他嘴边拿下燃着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很张扬的模样，然后把烟头揿灭在烟灰缸里。
你也跟他没什么两样。他贪婪，你就暴虐，赌狗倾家荡产，你就盆满钵满。
项时钦去扶起方祈荣，让他拿好自己的断手，或许还来得及去医院把手接回来。
“我们这算是两清了。”项时钦回身看入那双阴冷的鹰眸。
他微微颔首，笑道：“多谢忠告，希望你不会再见到我。”
在身上带伤的情况下，背着一个已经疼得神志不清的人走路显然并不轻松，但项时钦走得坚定，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常易天沉默地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视线落到被碾灭的烟上，粉状的灰烬一吹便散。
兀地，常易天微不可察地捻了捻指尖，有种冲动出现。
常易天挥手让旁边的一个人过来，“甘子平。”
“天哥，您吩咐。”被点名的人显然惶恐。
他是被方祈荣坑骗的苦主之一。
常易天斜他一眼，说：“刚才那方什么荣的帐，就这么平了，谁都不能再追究这事。”
“啊？可是那个王八蛋……”甘子平的心在滴血，他搭进去的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真不能追回来的话，就赔大发了。
甘子平还想再挣扎一下，但都在对上常易天的眼睛后失了言语，周身血液似乎已然冻结。
那是一种冷到极致的眼神，锋利得如同刀将他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有没有早让你们把这个场给收了，别搞这乱七八糟的了？”常易天走到甘子平跟前，高大的体型极具压迫性。
在常易天的阴影之下，甘子平如同一只再微不足道不过的老鼠。
甘子平抖着嗓子道歉：“对不起，天哥，是我们做错了。”
常易天嗤笑一声，开门出去了，只扔下一句话“再有下一次让我知道你们还在干这上不得台面的事，出什么问题你们都自个儿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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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把方祈荣送进医院后，还没过几天安生日子，突然发生的另一件事就又让项时钦焦头烂额起来。
陈沐出车祸了。
“你洗衣机里的衣服我都晾起来了，这些你等下洗完澡穿。”项时钦把换洗的衣裳放到小桌上，抬眸就看见陈沐头上的伤。
上边包着的纱布渗出丝丝殷红。
项时钦：“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陈沐摇摇头，“没别，就后车追尾。”
他有点虚弱，但还是对项时钦咧嘴笑了一下，梨涡浅浅。
陈沐拍了拍床边，说：“来坐。差不多到饭点了，等会儿一起吃点？”
项时钦不动，似乎在打量着什么，而后冷笑一声，摸到他的脚，便毫不留情地往下压。
“啊！”陈沐身子的猛地一抽，如同挨了鞭打，五官扭曲起来。
“你干嘛！”他忙不迭去扯住被子，但为时已晚。
白色的被单在空中翻飞，露出底下的一片狼藉，血迹、污渍、胡乱纠缠成团的布条，以及最重要的，暴露在项时钦眼下的那条伤腿。
项时钦勾起唇：“追尾能追到浑身伤，真有说服力。”
“陈沐，说实话，”项时钦冷了脸，压着怒气道，“究竟是谁伤了你？”
陈沐默然不语地把被子重新盖回去，说：“当没看到吧。”
“薛羽，你别较真。我真的没事。”他低声道，手覆在项时钦的颈窝上，安抚似地摩挲。
失去过一次，就更是小心谨慎，即使是以被保护者都不期待的方式，陈沐也想护薛羽周全。
看着默然不语的眼前人，项时钦几乎是立刻想到那只在餐桌上撕扯红肉的秃鹫。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是罗力。”
自己之前抢了他手机跑，已然打草惊蛇，按那老混蛋的狠辣狡诈，找出是陈沐在背后查他，并且下这种毒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是不是找上了你，让你把手机还给他？”项时钦问。
陈沐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看他，“你做了什么？”
“薛羽，你去接触他了？”
陈沐的动作大了起来，一边拽住项时钦的手腕，一边去打电话，“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你出省，我爸妈在林州有产业，你先去那里住一段时间，等……”
“停下来，陈沐，你不可能永远护着我。”
“别说胡话！”大声吼过，陈沐也惊愕了，两个人久久愣神。
陈沐反应过来，撑起身要去抢被项时钦夺走的手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别闹，把手机还我好吗。”
项时钦看得气急，“你才别闹了，你还有伤在身。”
角力中，处处顾忌的项时钦被陈沐压在了身下，两人剧烈地喘息，起伏的胸膛贴在一起，仿佛跟什么较着劲一般，陈沐不顾已经崩裂的腿伤，硬是去抢那部手机。
“你听我说话！”
项时钦猛地朝墙壁一扬手，在巨大的碎裂声中望入陈沐的愕然。
“别管电话了。”项时钦按住陈沐的下颚，用力卡着他，迫使他看向自己。
“我不是你的责任，你听到了吗。”
这一声怒喝，就好似当头一棒，陈沐不动了。
他定定地看着身下人，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神情。
项时钦看得心口堵，道：“我不想让你日后怨我。”
让活人为死人付出那么多的代价，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怨言。
“但我根本不后悔帮你，一刻也没有过。”陈沐说。
他注视着项时钦，“我宁愿你利用我，那都不算什么。”
项时钦的心脏像是被谁揉了一把，酸涩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谢谢你能这么想，真的十分感谢你愿意忍受这些糟心事，即使这对你并不公平？
若是真说出来了，无异于火上浇油，陈沐根本不想听这个，他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时刻准备把项时钦揣进口袋里，让谁也伤害不了。
僵持许久，陈沐先移开视线，只盯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我们是朋友对吧。”
项时钦语塞，然后听见陈沐低声说：“那就别随便把我排除在外。”
他坚持道：“我不会再对你的行动说什么，也不会干预，但罗力的手机，你必须给我看看。”
项时钦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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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陈沐是怎么办到的，总之没过多久，他就拿来了一份调查报告。
看着最上方那个如雷贯耳的人名，项时钦沉默了。
他曾猜测过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的身份，努力去想谁敢封口一个活生生的人，想过政客、财阀……
钱权交易的真相不管是什么都很正常，但万万没想到跟黄伟明、罗力之流勾结的对象居然会是海城的一把手。
“这几年查得严，收贿没以前那么容易了，而邬弘阔又处在那么敏感的位置上，于是便只能遥控罗力成立‘影子公司’，以公司的名义接受贿金，再由黄伟明在账面上做手脚……里应外合这么一操作，邬弘阔就只需要在家等着，干净钱便会自动汇入他在瑞士的账户了。”
陈沐絮絮地说着自己的推想，他就坐在项时钦身旁，但声音却似乎溶散入了空气中，逐渐远离。
项时钦点了一根烟，道：“……是我太蠢了。”
陈沐皱起眉瞪他一下，“别这样说，你只是上报了不对的账目，你有什么错？”
“现在我们就只差一些实质性证据而已，快了，不会需要很久的……”
即使陈沐试图宽慰，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查个大概的前因后果或许不难，但要拿到切实的证据，难度可呈指数级上升，而没有证据构成的证据链，那就意味着不仅是公诉，就连向上举报都不可能。
项时钦吐出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看向那份报告。
在打草惊蛇的当下，调查已经进入死胡同。
可以想象，若再追着罗力他们查，那就是逼狗跳墙，接下来肯定会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
不管如何都得换个调查方向。
“那他儿子呢，有没有参与到这些事中？”项时钦突兀地问。
陈沐一愣，反问：“你是说李暮商？”
他视线落到那张抓拍照上，俊美的男人如同旭日，强烈地吸引着周遭人的注目。
“不好说，”陈沐沉吟，“李暮商从小就跟着母亲在法国生活，成年后更是改了母姓，也许跟邬弘阔的父子关系并不好。”
“我查不到他多少信息。”
项时钦想到那晚李暮商在路灯下望向自己的眼神，沉郁的眸色中落着动容。
兴许，这就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项时钦碾了烟，道：“查不到就暂时算了，阿沐你先把伤养好，其余的以后再说。”
“……或许我能试着取得李暮商的信任。”最后一句的音调很低，比起叙述，更像是项时钦在自言自语，所以陈沐并没有听到。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