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少女离去了，空旷的教室地板被晦物逐渐集聚的血液染红，带着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武空岚解开了凌霜手上的锁链，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刚想问问他了解现状后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却被凌霜先一步抓住了手。
怔愣间，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在武空岚手中写下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似乎感觉这话问的有些歧义，凌霜自顾自地摇摇头，重新写道：“她说你死去过。”
武空岚读出他的意思后，将仲纤纤刚才塞过来的大片信息翻来覆去想了两遍，才想起她提过一次自己的死亡。
“她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就在意这个？”
凌霜没有回答，只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武空岚的答复。
“你真是……”武空岚语塞，无奈解释道：“我记不清了，但按她的意思，这应该是我自己的选择。怎么，不准备杀我这个晦物了？”
凌霜拉过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写到：“晦物当杀，唯你是例外。”
“例外有你一个就够了。别死。”
认真写下的话语直白而热烈，武空岚手指微蜷，视线始终停留在凌霜空白的脸上，不知该如何回答。
月影婆娑，此时的武空岚当真无比希望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真正的他。
可他不是，他只是一片注定会回归的记忆。
“你不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吗？武空岚低叹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跟着我？还是回到镜子里？”
凌霜偏头思考了一阵，动了指。
“我因你而生，理应因你而消失。”这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
“镜中晦物横行，没有我，它们会侵蚀学校，我会在镜子中尽力跟上你。”这是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这些话写完后，武空岚正准备收手，却又被凌霜扯了一下，他应该是想告知什么信息，一直拉着武空岚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抬手指向了空中的月亮。
皎月高悬，风朗气清，银色的光芒透过云层温柔地洒在凌霜的身上，几乎要和他本人融为一体。
“一体同源”
不知为何，武空岚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个词。
他有点明白凌霜想要他看什么了。
再用右眼看向天空，与之前相同，银色的月亮变成了血红色，依然被各种不可名状的晦物缠绕着，扭曲着，朝地面露出残忍愉悦的笑容，和照耀大地的银月一比，它们简直就像岚和萧岚的关系一样。一个籍籍无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中摸爬滚打，满身污泥的挣扎了七年；一个在是流落在外的萧家少爷，国师亲传弟子的亲信，是倍受追捧的武学新贵。
这两人几乎称得上是云泥之别，却和这满月一样，实际上只有一副皮囊的差别。
那很可能是……他自己留下的信。
是散发着强烈晦气，让尸体能够动起来的源头。
要不还是让凌烨把我一刀斩了吧，武空岚想。
见他似有所觉，凌霜也不再废话，拉过武空岚的手，叮嘱到：“少看反光的物体，有晦气。”
见武空岚答应，他又补充到：“眼球也算。”
写完后，没等武空岚回神，凌霜便自然地抽过他一直用左手拿着的剑，转身融入了因偏振而反射了月光的教室窗户中，独留手上空空的青年一人隐匿在房檐的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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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悦学院特殊区域展开两日整
J大，男生宿舍楼下，一男一女已经在此处僵持了很久了。
女生楚楚可怜地紧咬下唇，眼尾泛红，看上去已经哭过了好几次，连声音中都透着破碎：“学长，请你告诉我武空岚学长在什么地方！再过两天江家就要通知各家参加订婚宴了……算我求你，就算他再绝情，也请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说了几遍了，他去参加一个封闭性比赛，没有通讯工具，不让交流，这几天都不能联系外界，听不懂吗！让开，我还有组会要参加！”她对面的男生毫不领情，句句压抑着怒气，见她还要死缠烂打，更是烦躁得想报警。
女生仍然不甘心，仰头喊道：“孙屿学长，我……”
孙屿耐心耗尽，直接绕开她，大步离去。可惜还没走几步，他就又迎面对上了一个人。
来人长发及腰，气质温雅，眼尾在阳光下挑出一个漂亮的弯度，更衬得他英俊非常。这样出色的外貌条件吸引了周围人不由自主投来的目光，自然也引起了孙屿的注意，从刚才开始，这人就在远处静静看着这场闹剧，不急不缓，似乎在专门等着他。
“你又是哪位？”孙屿语气不善，又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他的组会快要迟到了。
“叨扰了，我是武空岚的……亲人，他前几天突然消失，实在让人有些担心，我此次前来只是想来确认一下他的去向。”凌烨礼貌地微笑道。
“我刚才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吧？”面对对方温和的态度，孙屿也不好再冷脸，“他去参加比赛，没个一星期回不来的，你要是实在有急事，可以联系警察。”
“嗯，谢谢。”凌烨弯了弯眼睛，对孙屿说：“空岚在学校给你添麻烦了，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没事。”孙屿见事情解决，离刻匆匆跑开，只留凌烨和韩楚楚在原地。
韩楚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跺脚，她点开自己的通讯终端，正想给谁打个电话，却被一道平淡的声音打断了。
“韩家的小姐，和我谈谈吧。”
没过一会，韩楚楚稀里糊涂地和凌烨并排走在了林荫苒苒的小路上。
“你……是武学长的什么人？我从没听他提起过。”
韩楚楚抢先一步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些敌意。提起武空岚时，她故意用了更亲昵的语气，试图彰示了自己和他的亲近。可惜她这些小心思被凌烨看的一清二楚，连让他语调变化都做不到。
“韩小姐，你与江家的婚约邀请已经发到了每个家族的手中，身为未婚妻，你应当知道自己即将要联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吧？”
韩楚楚烦闷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气恼道：“我当然知道，江家二少就是个目中无人恶贯满盈的二世祖！我有喜欢的人，我才不要嫁给他！”
“你既然知道他是个有权有势、顽劣不堪、睚眦必报的性格，那你也应该清楚，如果你坚持退婚，折了江家的面子，被你喜欢的人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我……”韩楚楚一下子熄了气焰，沉默了有一阵，她还是不甘心道：“我爸妈自小就宠我，只要我想，他们一定会理解我的！到时候我只要好好和他们谈谈……”
“宠你？韩小姐，你口中的宠爱是指你的家族自小将你当作公主宠着，不用担心学习，不用接触家族产业，甚至是J大这种国内名列前茅的学校，也可以通过家里安排的竞赛和艺术加分进来吗？”
“你……你怎么知道……”
韩楚楚脸色惨白，连带着脚步都沉重了几分。她不是傻子，凌烨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几乎已经在明着告诉她：你只是家族联姻的工具罢了。
但她还是不甘，她仰起头，看着凌烨精致而凌厉的下颌，宣泄一般把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那又怎样！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要嫁给他！武空岚学长学习又好长得还好看，比江修眠好了一百倍！家族不允许又怎样，得罪江家又怎样？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让父母理解，一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这一番话实在是有些不顾武空岚的死活了，凌烨听完，连生气的情绪都提不起来，反而轻笑出了声。
“你！”韩楚楚气急，眼睛红红的，看着快要哭出来了。
“抱歉，韩小姐，我没有嘲笑的意思，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在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有再多一腔热血的激情、或是感天动地的爱情都不过一纸空谈，自不量力。”凌烨脚步不停，劝阻她道。
然而在韩楚楚听来，眼前的青年看上去没比她大多少，现在的他竟在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劝她，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不忿反驳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凌烨瞥了她一眼，平静地朝她叙述着事实：“江家在s市的商业场上，几乎算得上是权势滔天。江修眠此人，身为江家的二少爷，上有他的大哥江修泯为他撑起的保护伞，下有趋炎附势的狐朋狗友替他做事。自初中开始，他就开始霸凌学校中没有家族撑腰的普通学生，逼得三人退学、一人自杀、不知多少名女生失去清白，长大后更是变本加厉，不少人在惹过他之后便无缘无故消失，至今不知下落。”
“韩小姐，你是觉得你背后的家族有和整个江家对抗的能力，还是觉得武空岚这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学生能与之对抗？”
“……”
韩楚楚低下了头，委屈地小声喃喃：“凭什么遇到这种事的是我……”
听了她的抱怨，凌烨淡声说：“你享受了家族的荣华富贵，自然就要承担家族加在你身上的职责。但你并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
“我能提供给你的有两个方法。”
凌烨放慢了脚步，温润的声音透过炎热的阳光，映在韩楚楚耳朵里，莫名多了些可靠的感觉。
“韩家虽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但有了联姻一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有关江家的‘特殊产业’吧？”
韩楚楚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嗯，爸妈说，那是我们不能涉足的领域。”
“韩家因资金链供给不上，急需江家援助而需要你的联姻，但能帮助韩家的可不止江家一个。城西的王家，近段时间正好因市场分配的缘故和江家起了些不小的冲突，你身为江修眠的未婚妻，可以用这个身份能获得的信息为筹码，主动接触王家，答应不断将江家的机密信息传递给他们，并要求他们保证你和你家族的安全。”
“当然，你要时刻隐瞒自己在江家的身份、保证自己在王家的价值，注意平衡王、江两家的实力，直到韩家恢复活力，足以抵抗被打压的江家为止。这样江家会被名利场上的事分走注意而放松对你的逼迫，王家也会因此与韩家建立关系，如果成功，你便可以自然而然地把韩家的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从此以后，没有人能再胁迫你。”
长篇大论说完，凌烨低低咳嗽了两声，为缓解干燥的嗓子。此时韩楚楚已经懵在原地，她看向凌烨仍然温和的眼睛，不由得毛骨悚然。
这个人……为什么能把权力之间的欺压说得这么轻松？自己为什么还和他走在一起？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做到？！
见她的反应，凌烨毫不意外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做不到也没关系，你还有其他路可以选。”
“比如去考个公务员。”
说到这个，凌烨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些。
“进入国家岗位，即使是江家也没法强迫你结婚，毕竟如今法律已经成熟，违背妇女意愿的婚约完全是违法行为。但若选择这条路，就代表着你彻底放弃了家族带给你的荣华富贵和特权，甚至会因家族倒台而负债累累。究竟该如何选择，就看你的意愿了。”
娇贵的大小姐无措地垂着脑袋，这些选择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一时间，她只能感到无边的迷茫。铺天盖地的家族利益，权势斗争朝一无所知的她压来，此时哪还有心思管顾那点轻飘飘的少女心动？
“对了，你之前问我是武空岚的什么人，对吗？”
眼见两人已经快走到小路尽头，凌烨一句话丢出，将韩楚楚从迷茫中拉回，让她重新踩实了脚下的地面。
“我是他的恋人。”
告别了魂不守舍的韩楚楚，凌烨独自一人走向了远处的校门。
其实，想要解决那小姑娘当前的困境，他有太多方法了，舆论造势、挑拨离间、买凶杀人……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既不想把武空岚卷进来，也不想让一名在国旗下长大的女孩走上这样的道路。
调查出的有关江修眠的罪行已经匿名交给了警方，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有问题，还是要找警察啊……”凌烨喃喃自语道。
“先生！找到武空岚了吗？”
校门口不远处，夏瑾远远朝他打了个招呼，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见到她，凌烨眼神柔和了许多，揉着她的脑袋叹道：“没有消息，他和宁墨八成是进到特殊区域里去了。”
“别担心呀先生，”夏瑾一点也不担心地嚷嚷道：“我之前看武空岚和宁墨训练，发现这家伙去一趟梅拉赫斯克之后强的可怕，只要不是s级区域，几乎都能碾压吧。诶，他现在和我比的话，是不是要比我还厉害了？”
凌烨点点头：“三七开吧。”
“哇！”夏瑾眼睛亮亮的，激动地看着凌烨问：“我这么厉害？”
凌烨：“他七你三。”
夏瑾：“……”
夏瑾挺立的呆毛一下子塌了下去。
不过没一会，她又打起了精神：“我就知道，唉……算了不管这个了。下午我们去青云宗，先生，你的行李拿好了吗？”
“有什么好收拾的？”凌烨打开遮阳伞遮在夏瑾头顶，满不在乎道：“青云宗开放的景区左右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天没黑就能到家，何必给自己增加负担？”
夏瑾：“？”
夏瑾：“先生，青云宗海拔两千五百米，途上十二个景区分布在七个不同的峰顶，你说两个小时？？”
凌烨：“……”
他都要忘了，自己当年去的时候是用飞剑的。
现在再回去收拾东西也晚了，左右自己也不必须吃什么东西，干脆直接去一趟，也算赴了那些信封的约。
坐上出租车的一刻，夏瑾彻底服了自家先生这恐怖的行动力，本来准备下午才到的景区大门，现在上午十点就和他们碰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