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聪明只要用对了地方，就能创造大价值。”郝主任夸奖：“公司里就你一个九五后，偏偏就你一个人有这样的进取心。”

刈星辰踮了踮脚，上班第二天就被领导夸有进取心，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吧，调皮地说：“主任，是零零后，我零零年一月一号的生日，这也算零零后。”

主任拿手一指刈星辰，无奈的笑着说：“行吧行吧，零零后。”

刈星辰咯咯笑了一下，随即收了笑容正色起来，还带着一点自嘲：“算是有进取心吧，可我感觉进取心的驱动有两种，一种是我要变得更好，一种是我实在太差，基础学识差，业务能力差，经济基础差，我现在是后者，可不得进取么。”

郝主任愣了。

其实刈星辰这话不对，就是因为“实在太差”，所以需要“变得更好”，所以才要进取：“实在太差”和“变得更好”是因果导入关系，而不是并列关系。

但郝主任没有挑这个刺，毕竟不是所有“实在太差”的人，通过进取，就可以“变得更好”，而“好”的人，过去也不一定“差”，而是生来就“好”。

郝主任笑笑：“那我大言不惭，活到这岁数，事业也算有成，家庭除了小孩儿太辛苦以外也算美满，我是不是该退位让贤，让你们年轻人取而代之了？”

刈星辰心里直打鼓，面上还笑着，开玩笑说：“主任，我这是穷且益坚，你也老当益壮呀！”

郝主任哈哈哈大笑，随即取下老花镜用眼镜布擦起来：“不行咯，经济基础太差，上层建筑快撑不起咯。”

刈星辰听出话外音，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主任您快回吧，我知道怎么关灯关门。”

主任把眼镜布细细收好，重新戴上眼镜，对着刈星辰笑笑，摆摆手离开办公室。

刈星辰绷着的神经在郝主任离开公司之后才放松下来，在座位上坐了十分钟才缓过劲儿。

这要是爸爸的公司，同事领导夸他进取，他就直接说“不干活，就没饭吃”，加班干活完了回到家顺便还能试一试心上人心不心疼他加班累，但这话在这里可说不得，还得古文白话字斟句酌一大堆，累啊。

刈星辰叹了口气，看着那两份文件被碎纸机完全碎掉之后才关电脑下班。

在横岗上地铁，人爆满，经过塘坑，接下来从六约到草铺这一段，所有的地铁站都在地面高架桥上，高架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周围的居民房商业楼灯火辉煌。

他不禁有点怀念家乡的小县城，丹东没有地铁，夏季公交六七点就停运。到这个时间点，整个县城都暗下来了，□□成的人，特别是老人和小孩都已经睡着了……而深圳，地铁直到零点之后才完全停运，即便是末班车，车厢和站点也依然熙熙攘攘。

深圳好像没有夜晚。

一个多小时的通勤到达高新园，刈星辰还没有从白天的疲累中缓过来，到了家楼下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他看到一个外卖小哥风风火火面对面跑了过来，他顺手按了开门键，外卖小哥的手在楼层按键处抬了一下又放下，看来是和刈星辰同一个楼层。

36楼，太高了，外卖小哥急得直跺脚，估计是要超时了，或许是还有下一单要送，送完这一单还有下一单，一直送到凌晨一两点……刈星辰也经历过，感同身受。

刈星辰的身体本来是靠着电梯厢壁的，立马站直了——自己只是加了几小时班，只是和领导聊了一会儿天，这就累了吗？这个城市谁不累？

刈星辰打起精神来，电梯门叮一声响，外卖小哥先他一步冲出去，左右看了眼门牌号，然后朝着俞酲的家门口走去。

刈星辰有些诧异，不该吧，俞酲几乎不吃宵夜的，而且刚刚电梯里空间密闭，他已经闻出来了，那份外卖还是螺蛳粉，就算太阳打东边出来俞酲吃夜宵了，那也不可能吃螺蛳粉。

可外卖小哥的脚步毫不迟疑，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又张望了两眼找门铃在哪里，估计是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到刈星辰，问：“你点的？”

“没点啊，你送哪一栋啊？是不是地址看错了？”刈星辰两步走上去，拿起打包袋上的出单票看，下单人是“鱼”，地址也的确是这里。

刈星辰瞠目结舌，但现在可来不及震惊，可不能耽误人家工作，他只能讪讪地接过，笑着说：“是是，是这里，家里人点的，谢谢啊。”

小哥说了句“祝您用餐愉快”之后就飞快地跑了——他还有下一单，下下单，下下下单。

刈星辰狐疑地拎着一份螺蛳粉开门换鞋，就看到俞酲正在客厅一边看电影一边撸猫。

他把螺蛳粉稍微拎起来一点：“你点的？”

俞酲坐起来，有点尴尬，都手足无措了。

刈星辰后知后觉，心花怒放问：“给我点的？”

俞酲这才坐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时间正合适！外卖小哥和我一起上的电梯！”这可把刈星辰高兴坏了，他马上去洗手准备吃宵夜，路过厨房门口，一眼瞥到厨房操作台上还有两个打包盒，塑料袋都还是完整的，看起来没动过。

刈星辰好奇，走进去一看，居然又是螺蛳粉，完完整整没吃的，两份。

刈星辰把这两份也拎出来放饭厅桌上，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你点这么多干嘛啊？我又不是饭桶！”

俞酲再次尴尬：“吃不了你就扔掉呗。”

这多浪费啊，刈星辰从小被爷爷奶奶教育要忆苦思甜不浪费，倒掉两份螺蛳粉这事儿他可干不出来，而且厨房里的那两份螺蛳粉都已经冷掉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不简单，于是他把三份螺蛳粉的出单票对照着都看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来。

“我六点半的时候和你说的今晚上要加班，第一份螺蛳粉八点下的单，第二份九点五十下，第三份十一点下，啧，”刈星辰已经明白了：“你就追问我一句大概几点到家不行吗？非要估计着时间下单？万一我加班到十一点呢？十二点才到家呢？你是不是还要点第四份？”

俞酲毫无浪费粮食可耻的觉悟：“也不贵。”

“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刈星辰打开第三份螺蛳粉，热腾腾香喷喷：“你就是关心我，怕我饿，大大方方承认不行吗？”

俞酲装哑巴，不承认。

刈星辰已经习惯，只要在这个方面的问题，俞酲不回答的，刈星辰通通当默认。

他坐下大快朵颐起来，奇怪，这家螺蛳粉他也点过，怎么俞酲点的这一份比他自己以前点的更好吃呢。

俞酲还在客厅撸猫呢，刈星辰边吃边问：“不觉得臭了？”

“习惯了，不大闻得出来。”

刈星辰笑得咯咯的，发现俞酲已经洗过澡洗过头了，吓唬俞酲说：“你明天早上起来，会发现衣服上头发上全是螺蛳粉的味道，那个时候就是臭的。”

俞酲抬头瞪刈星辰一眼，抱着支呜换了个方向撸。

换个方向管啥用啊，还是会有味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回自己房间去，但他舍不得，他乐意，听着刈星辰吃东西的声音他就觉得安心。

刈星辰又呼噜噜吃了几口，突然开口：“小鱼。”

“嗯？”

“其实，”刈星辰有点犹豫：“其实我虽然饭量大吧，但没有大晚上吃宵夜的习惯，主要是这太晚了，吃完就睡，对肠胃压力大，对牙齿也不好。”

俞酲的神色光速黯淡下去，也不抬头瞪刈星辰了，黯然说：“嗯，知道了，那你也没必要强迫自己吃。”

“不！我就要吃！因为是你给我点的，别说现在还不到零点，就是凌晨一两点我也要吃。”

俞酲这时抬头白了刈星辰一眼：“自己给自己罪受？”

刈星辰摇头，深深看着俞酲，也不嬉笑了，郑重开口：“我问你，昨晚上我给你打包的如果不是雪梨煲，是苦瓜汁，你还喝吗？”

俞酲哪里想得到刈星辰的思维这么跳跃，他愣了一瞬，低下头，没回答刈星辰的问题。

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还是会喝，还会喝光，一滴都不剩。

刈星辰心里也清楚俞酲的回答，他又问：“那你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俞酲还是不说话，刈星辰笑笑：“一样的道理，你不说我也知道。”

俞酲听到这里蹭一声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时还是没忍住回头：“吃完早点睡，别喝汤了，撑，对胃不好。记得刷牙。”

刈星辰也不回头，背对着俞酲笑得肩膀都在抖，乖乖地说：“不喝汤，咸。”

“知道咸你还爱吃。”俞酲小声嘟囔，接着就开门进房间。

刈星辰在外面大声吼：“那两份别扔了，多浪费啊，给我留着放冰箱，我当晚饭吃！我过一遍白开水再吃，就没那么咸了。”

一碗螺蛳粉彻底消灭了刈星辰一天的疲惫，虽然他也很苦恼：就是关心我，为什么不承认呢？

不觉得苦，不觉得是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那就是喜欢我，为什么也不承认呢。

哎，果然追俞酲要花些心思，光套路套路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