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日，平平无奇，刈星辰依然泡在禾观医院，和药剂科主任、院长周旋，他把出差去云南蒙自的事夸大其词说出来，信誓旦旦保证说在蒙自公司建线的申请已经提交了，今明两天是周末，急不得，下周一，最晚下周二就可以批下来……
其实他自己心里都打鼓，一直打开工作后台看审批流程，诸葛卿、华南大区总经理制药集团总裁都已经批了，现在卡在裴醒臣那里，再加上后面一系列财务预算审批、立项审批……整个流程一半都还没有走完。
周一，在别人看来又是痛苦的工作周的开始，在刈星辰看来今天重要无比，是他是否能签下禾观这个客户的关键。
早上销售部例会，郝主任把这件事通知到了整个销售部，相关的财务数据也投影出来，大家这才发现，如果刈星辰这个单子能签下来，上半月的业绩就能赶超蜉蝣了。
而且凭禾观的体量，下半个月刈星辰就算一单都不出，蜉蝣也不一定能反超。
可禾观哪有那么容易拿得下呢？
郝主任开会向来不画饼不啰嗦，该总结的总结，该复盘的复盘，整个例会开完没有一句废话。
然而就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刈星辰悄悄在下面开了无数次手机，在看审批流程。
刈星辰内心焦躁，不敢表现出来，怕被郝主任骂，一直强颜欢笑，好不容易熬到吃过午饭，郝主任和公司几个部门的负责任都去了经理办公室开会，外面办公室的人都闲散下来，刈星辰帮着前台分发了蒙自公司发过来的特产，到处帮忙溜达，还是静不下心，往桌上一趴，笑不出来……
他这个人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和家里公司一线员工打交道的原因，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一线人心，他回想起在蒙自时接触到的那些车间员工和种植基地员工的一言一行，显然芮主任已经把他和老耿去蒙自的目的透露出去了。
针对租赁生产线或者新建线这个事情，对于销售来说可能会激发公司和大区之间的矛盾，可对于车间和种植基地的一线员工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们的工资不像销售主要是靠提成，更多的是靠时间积累，计件制或者计时制，订单越多，生产线越繁忙，他们就能拿到越多的钱。
刈星辰能感觉到，这些一线员工都和之前自己家里公司农场上的叔叔婶婶伯伯大娘一样朴实，他们只是想挣钱而已，而深圳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遍地是钱的地方，深圳的同事去他们小公司学习，他们荣幸，他们觉得深圳要带着他们发家致富了……
可裴醒臣迟迟不批，自己的生产线景观图就迟迟不敢给禾观看，禾观也不是那么好说话，不会无限期地一直等。
他在OA系统和微信界面繁复横跳，一会儿看看裴醒臣批了没有，一会儿翻看着裴醒臣的微信主页，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要是换个别的人，大概会安慰自己，总裁日理万机，整个集团全国上下所有区域上万员工，公司近百个，大事小情裴醒臣多多少少都要管，需要他签字审批的申请和文件都堆成山了吧，慢慢来，不要着急。
可刈星辰不是别人，他在裴醒臣身边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裴醒臣有多强。
也听翼鳗说过，裴醒臣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工作系统里面还有未读的信息，哪怕一天审批上百呢，要么通过，要么驳回，哪怕是周末也得处理完，绝对不拖……
所以裴醒臣看到了，他就是不批而已。
刈星辰点开和裴醒臣的微信对话框，网上翻了翻，内容简单单调，几乎全都是车停哪了，在哪上车，今天天气状况如何，路况如何……
他很苦恼。
他敢打赌，深圳分公司这么多人，有裴醒臣微信的人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原则上他这种最基层的小销售压根接触不到总裁的联系方式，可他却因为曾经是总裁司机这层关系有总裁的联系方式。
这是他的优势啊，应该利用的啊，直接发个微信，说个好话，求一求裴醒臣不就好了？
可越级上报不合公司规章制度，而且自己若是当真和裴醒臣发微信了，裴醒臣没理睬还好，要是裴醒臣理睬了，审批通过了，那自己岂不是就坐实了是“关系户”？
刈星辰恨不能以头抢地，顿悟做销售最难的不是业绩压力，也不是四处奔波劳累，而是这种紧要的此就卡在喉咙里，而公司却发不出来力拍一拍他的背，就让这根刺一直堵在销售的喉咙。
这边刈星辰难受了好一会儿，听见经理办公室有动静，知道是各个部门负责人开完会出来了，他赶紧坐直，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来。
郝主任瞥了刈星辰一眼，径直回了自己办公室，而诸葛卿的办公室还剩下财务部主任宁海，正在给诸葛卿看最近公司的财务数据。
禾观的合同还没有签下来，可财物数据里面已经把禾观那份合同里涉及到的金额划了进去做了财务分析。
“郝主任加进去的？他还挺有信心。”诸葛卿说。
宁海笑意盈盈：“的确是个大客户啊，都是到手的鸭子了，郝主任自然有把握拿下。”
“难哦。”诸葛卿摇摇头，他对刈星辰提交的那份审批的进度洞若观火，换句话说，整个深圳分公司都在关注着这份申请的进度。
宁海压低声音说：“不难，经理，您肯定也知道，咱们的星辰之前是总裁身边的红人，审批算什么事儿啊，和总裁发个微信说一声不就行了么。”
诸葛笑笑不说话，随手打了个电话让行政进来。
已经九月中旬，例行的一年一次的集团高管巡检就要来了，最近行政后勤的同事们可有的忙了，下来巡检的都是大领导，怠慢不得，虽然不高大吹大擂那一套，但基本的接待必须得到位。
诸葛卿浏览了一遍行政主管拿进来的巡检接待安排，和宁海确认了一下支出预算，三人拍板定下之后，诸葛卿又拿着餐饮安排那一页看了好久。
看得行政主管有些发憷，问：“经理，是不是有哪里安排得不到位？上面领导下来检查，在食堂吃饭是不是不太好？”
诸葛卿摇头一笑：“没有，很好，‘微服私访’，当然要吃食堂了。不过，菜式先不定，你和销售部的刈星辰商量一下，然后我这边再最终敲定。”
行政主管退出去到了销售部，说了这周总部领导下来检查的事，问刈星辰对于菜单有什么建议。
刈星辰没说话，先余光看了眼四周，销售部办公室的气氛有点压抑，平时行政、前台或者财务进来找个人说个事，没人会在意。
可今儿……菜单这事，销售部随便拎一个出来资历都比他老，什么时候大领导宴会菜单轮到自己提建议了。
刈星辰装傻说：“我也可以和领导们一起吃饭啊？”
行政主管都笑了：“你想得美！就是问问你，看有没有更好的建议呗，我猜经理是想着你在总部待过，多多少少和总部的领导接触过吧，对他们的口味多多少少知道吧，投其所好嘛。”
刈星辰啧一声：“我可太知道了，找我可是找对人了。”他拿上笔抽一张纸就开始列菜名，一边说：“总部好多领导中午都吃食堂呢，可总部的食堂真的不敢恭维，说是猪食，呸呸呸，我这嘴就是讨打。
“反正特别难吃，我现在每天吃食堂，之前总部的那些同事可都羡慕我了……我想想啊，我得列几个这边的食堂才有的好菜，鱼啊肉啊，让总部的领导也看看，我们分公司可一点都没有怠慢员工……”
刈星辰列好交给行政主管，行政主管退出去，立马去敲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诸葛卿看着刈星辰列出来的两列菜名，一皱眉：“他还说什么了？”
行政主管都不好意思说：“说总部食堂伙食极差，连猪食都不如，领导们来，得让领导们知道我们公司物业和后勤做得好。”
诸葛卿冷哼一声，挑挑选选，倒是把好几道刈星辰列出来的菜选出来了，又把带海鲜的几道菜都划掉了，重新交给行政主管：“按这个来吧。”
*
这下好了，刈星辰除了等待审批的焦灼之外，又多出一份心有余悸来，直到看见行政主管从诸葛卿办公室出来他的心才落下一半——
总部食堂伙食差不假，总部有好些领导中午饭囚禁在食堂吃也不假，可食堂为什么差？追根溯源是那么少数几个董事在其中牟利。
可这一批不称职的董事已经被裴醒臣搞下台了，这事儿整个集团上上下下都知道。
刈星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总部食堂现在的伙食水平现在应该和深圳分公司的伙食水平不相上下。
可别人不知道，总部食堂以前的伙食如何和下台的董事们有什么关系？毕竟监事会发的通知又没指名点姓说是谁吞了伙食预算。
总部食堂现在的如何如何你刈星辰又是怎么知道的？看来是和总部的同事走得挺近……
刈星辰明白，诸葛卿是在试探他，就是想知道他是聪明绝顶还是愚蠢至极。
就像之前郝主任说的，诸葛卿想知道刈星辰是皇帝的眼线，还是只是一个单纯的、只想当将军的士兵。
一个单纯的、只是给皇帝喂马的小兵怎么会知道皇帝的饮食习惯呢？
他知道，他和裴醒臣吃过不止一顿饭，不管简餐大餐，裴醒臣或者客户总会提醒饭桌上有人海鲜过敏。
翼鳗的电脑上方也一直贴着便利贴，记录着裴醒臣的饮食禁忌和习惯口味……
所以他故意在写了好几道带海鲜的菜进去。
刈星辰心想：不管诸葛卿能不能识破自己是故意写这几道菜的吧，但自己一定要表忠心：我只是一个来打仗的士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