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祖殿时,天刚刚亮。
清晨的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笼罩在祖殿上,让人顿时平静下来。
杜山骨本以为祖殿会是十分庄重严肃的地方,却发现竟如一处小小的世外桃源一般,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了白鸳花。
“这个地方,只有历代帝后可至此,而我作为重炎的司祭也只是月圆那几日,上来简单打扫而已。”
“与其说这是祖殿,这里更像是一户人家。”
“可不就是家么?他们的身躯安葬在帝陵,灵位则供奉在祖殿,这里实际是整个重炎山灵气的根源。”
“我来到这里需要做什么?”
“你自己去正屋前,那里会有一幅画,见到那幅画,你好好看着它就行。”
杜山骨不解,却也照着做了。
推开房门,却见屋内供奉着一排灵位,在正中间的确挂了一幅画,可是却是一张白纸,完全空白。
面对灵位,杜山骨跪在地上,心中满是敬畏之心。
等杜山骨起身,再望向那幅画时,却看见了杜初华竟站在自己身前。
“姑姑!”杜山骨激动道,随即伸出手想要抓住,可是却是一片幻影。
“原来这幅画是这个作用啊!”杜初华插着腰扭头看了看那幅空白的画卷,“想当年执素带着我上祖殿,也是让我进来看这幅画,我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
“姑姑……”杜山骨颤着声音道。
“哎呀,收住,你如今可就是重炎帝君了,可不是小石头了。”
杜山骨控制好情绪笑了笑道:“姑姑,你能不能不走。”
“那可不行,”杜初华道,“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
杜山骨跪行到杜初华身前,像只乞怜的小狗一般,哭唧唧道:“我知道,可是我……我没有办法……”
“我明白,当年你爷爷走的时候,我也是哭,可是哭也没用,那个口口声声说最疼爱我的老头还是走了,生死别离,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
“对不起,”杜初华望着杜山骨,眼眶到底还是红了,从小到大自己都是活在爱里,自己有父母兄弟的疼爱,也有朋友的陪伴,可是杜山骨,自小就失去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作为他的亲姑姑,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也少有陪伴,待成年后好不容易有了心爱之人,可也因为自己的原因,诸多阻碍,“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我相信你。
从莫氏勾结魔族一案来看,那些魔物精心计划了这么多年,如今莫氏一族全灭,我们杜氏也牵连其中,我担心重炎,你作为帝君,要号召狼族除魔,凤凰有南泽琴,他如今应该已是天帝,必要时他若需要重炎协助,我们可以襄助。”
“可是,你不是不想我们与天族再有瓜葛么?”
“现在回想,在南宸山上,的确有可疑的地方,我当时失了太多灵力,又受了重伤,一路寻找三哥,路上被狼尸围困,最后被逼至悬崖,正准备唤你,可是却被与天后一般模样的人刺伤,并将我推入悬崖,所以我才会以为是天后伤我。
可是……现在想想应该不是她。”
“为何这么说?”
“因为尘玉消失的时间,它好像就是等着你看到后消失。”
杜山骨思索片刻后道:“所以,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与长离反目。”
杜初华点了点头,“凤凰没有错,你护住他是对的。”
“可是……如果我早点带你走,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杜初华摇了摇头道:“你能有什么错呢?就算你带我走了,那你一定能保证崖上会一定安全么?你就一定能带我回重炎么?不要这样想问题,如果像你这样想,那太累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不要去后悔,要相信自己当下的选择,其实我现在很庆幸你留下来了,护住了凤凰。”
杜山骨不解地望向杜初华,“他很重要,他是凤凰,也是目前唯一可以召南泽琴的人,今后若北泽出山,那么你和凤凰都至关重要。”
“你不反对?”
“不反对,我知道凤凰对你也是真心,我只希望这世上有多多的人爱你。”
“姑姑……”
“好啦,不说那么多了,今后重炎就靠你了,你要守护好。”
杜山骨噙着眼泪,狠狠点了点头。
“我们小石头真乖,我走啦,”杜初华扭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幅空白的画卷,而后笑着道,“这次姑姑不算不辞而别,我有好好跟你道别。”
最终,杜山骨继任为重炎新帝君,成为帝君的第一天,杜山骨便下令封锁重炎结界,严禁除了杜氏一族外其他任何族类进入,同时亦下令,四方狼族不可与魔族为伍,违者族人共弃之,严重伤及族人者,则合绞之。
杜山骨将自己关在祖殿中,两百年后,杜山骨的修为与灵力都有很大的提升,太牢也随杜山骨修为的提升而有更大的突破,与此同时,南宸山上留下的伤痛也彻底好透。
等杜山骨离开了祖殿,来到悬崖瀑布,熟悉的石阶,熟悉的小屋,熟悉的迎客藤蔓,熟悉的挂在门前的铃铛……
杜山骨抬手轻轻拍了拍,铃铛声清脆悦耳。
有个小女童掩着门,探出小脑袋,眨着机灵的大眼睛望着杜山骨,眼含笑意道:“你是谁呀?”
“你是不是叫牙牙。”杜山骨笑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得叫我哥哥。”
小女童却是咬着手指头,随即打开了门,扑向了杜山骨,抱了个满怀,蹭了蹭撒着娇连连道:“叔叔,叔叔,叔叔……”
杜山骨瞬间心都融化了,一把抱起牙牙,哄声道:“错了,我是哥哥。”
牙牙摸着杜山骨的胡子笑着道:“哥哥没有胡子,你是叔叔。”
杜山骨笑了笑,“算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奶奶,奶奶,叔叔来啦。”
杜山骨正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奶奶,却见执素从后院走了出来,她满头银发,尽显老态,小禾则在一旁搀扶着。
只这一幕,杜山骨瞬间红了眼眶,连忙上前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很丑么?”执素笑问道。
“不。”
“年纪到了而已,”执素笑着道,“我在重炎待了有一万多年,我想换个地方待待了,以后重炎就交给你,小禾今后接替我的位置,能帮忙的她会帮。”
“你要去哪里?”
“去人间走一走,你姑姑之前总想拉着我去人间玩,可是我却没有去过,现在突然想要去看看了。”
“奶奶,你要走么?”牙牙奶声奶气地问道。
执素摸了摸牙牙的小辫子,语气中满是慈爱,那种神态,杜山骨看着都有些紧张与害怕,记忆中,执素那样鲜活明亮,爱漂亮,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执素会有变老的一天,会变成如今这般失去颜色,那样的苍白无力。
“对呀,奶奶要走了,牙牙以后要听叔叔的话哦。”
牙牙乖巧地点了点头。
“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会和范叔叔一样,给我带好吃的么?我喜欢吃糖葫芦,我要糖浆多多的,山楂不要太酸哦。”
“好。”
“你什么时候走。”杜山骨问道。
“很快,自从南宸山变故之后,六界并未发生太大的动荡,如今也算太平了两百年,已经三月,人间正是繁华,是时候去看看。”
“我陪你。”
“不用,马上就是春日祭了,你留下来,”执素笑了笑,有些开怀道,“一切都挺好,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小石头,你做饭最好吃,你做给我们吃好不好。”
“好。”
第二日清早,执素便不见了。
重炎山自此少了一道绯色的身影。
小禾含着泪告诉杜山骨:牙牙早产,身体极弱,缺魂少魄,本不可能活下来,是执素姑娘取了真身,护住了牙牙,不仅仅如此,她也耗费了极大的灵力救下了你,所以你才可以恢复得这样快。
都走了……
杜山骨望着空荡荡的小屋,心中突然涌上无尽的落寞,很小的时候,他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在这间小院里,因为想念父母,想念姑姑,所以经常蹲在门口守着,不吃不喝,执素便想尽办法哄着自己,喂吃喂喝,执素很有耐心,不像姑姑那样喜欢发脾气。
可是即便执素这样好,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吵嚷着要离开,他不喜欢小屋,总觉得小屋太静不够热闹,等稍稍长大点儿了,便总会偷偷溜出去。
于是,执素在门框上系了一个铃铛,每次回来时,铃铛就会响,她便会从院后出来,或是哄他一句,或是骂他一句。
他从来就知道执素是寂寞的,是孤独的,可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好好陪着她,去消解这份孤独。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重炎山下了一场绯色的花瓣雨。
整个重炎山的灵气再次达到了一个巅峰值,所有人望着那美丽而又浪漫的花瓣雨,纷纷道:“真美啊,真像执素姑娘在跳舞。”
“是啊,真像,执素姑娘最喜爱的就是绯色了,她穿绯色最好看。”
“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见过她了,真想看她再跳一次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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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牙很缠杜山骨,那种天生血缘的亲近感,惹得杜山骨有些头疼,他终于能够体会,姑姑当年是怎么烦自己的。
“叔叔,这个是什么呀?叔叔,这个能吃么?叔叔,你要去哪里啊,可以带我一起么,叔叔……叔叔……叔叔……”
杜山骨将牙牙抱在怀中,哄着道:“乖,我们安静一个时辰好不好。”
“好。”
不过片刻后,牙牙拽着杜山骨的衣角轻轻摇了摇,随即指了指自己肚子,委屈巴巴地望着杜山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