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李子娇嫩，把草叶子铺上。”立冬指挥着其他短工把连夜摘下来的李子装进框里，等下再搬到车上。

“你一个人去可以吗？”梁青有些担心，立冬只跟着他在镇子上卖过果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去隔壁县城。

立冬颇为自信地拍拍胸膛，“我能行。前几日和两个县城来往的商人们讨教不少，郎君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若是往日，梁青一定要跟着去的，可是如今他才刚从府城回来，甚是厌倦奔波不定。立冬也算是他这半年盯着成长了不少的，从最开始嘴碎的小少年，到现在已经能撑起几个人的小商队了。

“那就预祝你一路顺风。”梁青冲他笑笑。

李子等不得人，立冬带着人着急忙慌地赶到县城，梁青让他们和船工熟悉熟悉，然后递给了立冬二十两银子，“这是留给你们吃喝住下的，若是遇到值得买的好货，也可以买点儿。”

他说的轻松，立冬却忍不住眼眶红了点，等意识到梁青正看着他，忙扭过身子抹去两滴泪水。

“我一定会好好卖的！”少年站的像株小松树，梁青拍拍他肩膀：“没事，亏了也不要紧。对了，顺便统计一下隔壁县城的粮价。”

马上就要收稻子了，梁青昨日在县城和镇子逛了几圈，发觉粮价依然居高不下。

“南边的水灾影响这么大吗？”他忍不住冲一旁的陈拾雾嘀咕。

小哥儿正捏着面团，闻言一愣：“南边的水灾……阿青，你还记得之前的小娃娃吗？”

梁青眯眯眼，想了半天终于从脑海里扒拉出人影来，“怎么了？那孩子又来找你了？”

陈拾雾点点头，把捏好的兔子耳朵沾上水黏在兔子白胖的身体上，“之前她差点走丢，还好到了我店里。后来我和她家里人熟络了，那个簪花的侍女说她们就是从南方来的。”

“为了避灾？”梁青不由得问道。

“这倒没有说，不过她们似乎是要在柳安镇定居下来。”陈拾雾思付一下，“好像听她们说，一大家子人都来北方了，不过她们和人走散了。”

“走散了不应该去找吗。”梁青揉揉眉头，“我看她们出手也是阔绰，只是找人能废多少银钱。”

“谁知道呢。”小哥儿随口道。

又过了几日，天气不再像之前干旱，反而隐隐有下雨的征兆，有经验的老农察觉天色，带着一大家子人开始抢收。

“可别让稻子淋到雨。”

村长盯着外面风云突变的天空，一下子黯淡无光，恍然间却又十分明亮。

靠天吃饭的农人都不由得把心紧了紧，可是天象变化莫测，却迟迟不见雨来。

“抓紧收——都别躺家里了！”村长扯着嗓子在村子里吆喝，这两天在镇子上务工的人都回来抢收了，陈拾雾的小店也暂时挂上不营业的牌子。

陈阳和陈星带着村里少年人来陈拾雾的地里收，梁青瞅着果园的果子已经没有熟透的了，也带着徐家的家丁下来帮两手。

几亩地很快收完，因为怕下了雨，晒谷场也不敢去，直接把带着稻穗的秸秆拉到小哥儿家里。

“有空慢慢磨呗。”陈星吃着陈拾雾做的烧肉，满嘴流油，“都给你放谷仓里了，小心点别喂了耗子。”

累得太很吃不下饭的梁青闻言挑了挑眉毛：“我家里养的猫很会捉老鼠，等会带你家去。”

陈拾雾正给帮他收稻子的乡邻们送上解暑的薄荷茶，听见梁青说话忍不住笑了：“你家的猫太野了，听小今说它只在房子里过夜，睡一觉就跑。”

梁青摆摆手：“可我家也没老鼠啊，它野点也好。城里人养的猫儿好看，可是胆子都小，碰见老鼠都不敢动了。”

就比如明夫人一直抱的那只，据徐季云说，这猫的四只脚从来没有沾过地，不是他娘抱就是侍女抱，甚至娇养到连吃食都必须给它切好摆好。

“倒也是，”陈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鬼鬼祟祟凑近梁青：“这稻子也收了，天气也快转凉了，你和十五这事，什么时候去办啊。”

怎么都催这，梁青尴尬一笑，看了眼他，低下头小声道：“快了，在准备着呢。”

这边几人正在聊天，外面却突然轰隆一声，接着就是倾盆大雨，打在地上溅起阵阵灰尘。

陈星几个忙起身往外面看，天空如同打翻了墨水般，雨下得厉害。

陈拾雾急匆匆在库房里扯出遮雨的斗笠，陈星几个接过后拿起镰刀便跑向田里。

还有人家的地没有完全割净，几块金色的方块在光秃秃的田野里极为显眼，风雨吹卷过来，不少秸秆被吹倒了，农人若想割去，便把背弯的更低，花费更多心力才能割下来。

“都下去帮忙！”村长带上斗笠，冲身后割完自家地的人闷声吼了一句，颠簸着腿要下去。

梁青离他最近，急忙扯住他，“叔，你下去也割不了几块，这下着雨淋上去肯定受寒，要不给他们熬些姜汤温温身子。”

陈阳作为村长的大儿子，也点头，赞许地看梁青一眼：“老白叔的丈夫儿子是为了保护村里人被狼咬死了，大家伙都没忘，只不过是这贼雨来的急。我带着火力壮的年轻人去帮老白叔割，爹你就和小雨去熬姜汤吧。”

说完他就领着人下去了。

村长拄着拐棍看见外面雨下得如同织女的针一般，长叹了一口气：“久晴大雨，久雨大晴，这晴了个把月，雨恐怕也下的时间长。”

陈拾雾扶着他进屋：“叔放心，村里除了几个懒汉就只有老白叔家的地还没割完，阳大哥他们手脚麻利，说不定连半个时辰都用不到呢。”

他冲身后的几个人使眼色，梁青一愣，很快便明白小哥儿的意思，带上斗笠挨家挨户去借车帮老白叔装稻子。

平时秸秆运回去都是挑出来的，这次秸秆浸了水很沉重，不用车没办法。

而且浸了水就得更快处理好，不然稻子就潮了发黑，人吃不得也卖不出去。

随着梁青各家各户敲门，村人很快反应过来，有的带着兄弟儿子去帮着收，有的便升起锅灶等着帮浸了水的稻米烘干。

还有的带上连枷、扬谷机，直接跑到老白叔家里等着给稻谷脱粒。

“贼老天，呸！”举着连枷抽稻子的都妇人看见外面不停的大雨，忍不住啐了一句，“要是再晚两天下雨多好。”

一旁的夫郎也是这样想的，他家里的田多，谷仓挤的满满的，帮老白叔脱完谷粒马上就得给自己家的整拾。

“这都下这么久了，”他看看天色，忍不住念叨：“小娃还等着卖粮换糖嘞。”

大槐村比其他村子种的早，故而收到也早，往年凭借这十来天的时差能多卖不少银钱，可若是拖到大家都收了，那便卖不出价钱了。

“喝姜茶啦，几位嫂子歇一歇。”陈拾雾和雨哥儿捧着一大缸子热腾腾的姜茶过来，“人人都有份。”

在场的几个妇人夫郎纷纷放下连枷，跑到外面冲干净双手才接过两个哥儿带来的姜茶。

浓浓的姜味让人身上热一些，有担心自家丈夫的妇人夫郎忍不住问：“这能给地里的人送去吗，我就去一小会。”

“是呀，我们在屋子里寒气也进不来，地里的人可是受苦了。”

陈拾雾冲他们笑笑：“放心，已经让人送去了，他们喝得可比咱们喝的还早，我这给你们送来的是添了第二遍水的。”

第二遍水煮的都这么浓郁，几个人不禁互相看了下，想必第一遍水的更浓，谁家里也不会煮这么浓的姜茶啊。

一时间大家对村长又多了几分尊敬，不愧是村长，多爱惜大家。

雨哥儿感受到几股灼热的目光，忍不住撇嘴：“别看我啊，我家里可没这么多姜，这都十五和他夫君准备的，我们家就出了个柴火。”

听他这样说，灼热的目光一时间又跑到陈拾雾这里，小哥儿浅笑道：“阿青他家里种了姜，省了不少事。大家若是乐意，回头我学一学，教嫂子们种。”

对于不经常去医馆的人来说，煮煮姜汤便是一碗全能的药了，只是买姜也需要不少钱，这能自己种了肯定更好。一时间大家都很高兴，纷纷围着陈拾雾夸：“十五真是咱们村里最出色的哥儿了，挑郎君的运道也好。”

“是啊，像十五这样聪明俊俏的，还能开店养活许多人的哥儿，也只有梁郎君能配得上。”

“十五成婚的时候，我肯定去你家帮厨。”

小哥儿温和笑着一一应对，面上是平日见惯的稳重，偶尔余光瞥见外面如珠链倾泻的大雨才带上一点担忧。

梁青也在地里，他素来爱懒，只喜欢拉着陈拾雾数银子，今日倒是拉着车在地里到处窜。

“梁郎君，”陈阳刚割完最后一捧稻子，冲他招招手，梁青立刻会意，拉着车跟过去，陈阳把稻子叉在车上。

“最后一块也收完了。”陈阳叹了口气，“大家伙快去我家再喝碗姜茶！”

在场的人唏嘘两声，陈阳瞪他们一眼：“快去”，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接过梁青手里的套索，拉着车跟上众人兴冲冲地跑去村长家。

梁青扶着斗笠往天上一看，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