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渊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两个女孩子在给麦芽拍照。

脑袋还有些昏沉，女孩子的声音压抑的尖叫箭一样穿过大脑，“诶诶，你快看，那边有一只毛茸茸。”

阿渊忍不住感叹，小姑娘嗓子真好。

一低头就看到麦芽顺着女孩的手指回头去看所谓的毛茸茸，丝毫没有意识到毛茸茸指的是它自己。

阿渊没忍住笑了下，突然反应过来另一件事——

“咦，麦芽，你听得懂那个女孩子说话？”

麦芽眨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路灯暖色的光里莹莹透亮，透出一种温柔且人性化的意味。

“我在努力学习听人类的语言哦。”小狗咧开嘴，嘴角形成一抹弧度。

小狗不懂人类的语法，但它们的听觉灵敏，所以它就尝试着记住人类说话时的每一个发音。

这对它来说很简单，也就是一点点，多一点点的难度罢了。

小狗如此自信地想。

阿渊愣了下，笑道：“那我们小狗很聪明哦。”

麦芽一直是聪明的，也能听懂人类的一些话，比如坐下，握手，吃饭什么的，但它以前只喜欢听它喜欢听的，可以拿到零食奖励的。

突然决定要学人类的语言，大概还是上次的事情被吓到了。

想到这阿渊有些心疼，但她没有阻止，听懂人类语言对狗来说是可以完成的事情，如果麦芽能听懂人类的话，它在人类世界的生存会简单很多。

哪怕她不在了，也能放心一些。

“那刚刚的话你听懂多少？”阿渊问。

“那里有毛茸茸，拍照，你别动，我喜欢……”小狗把自己学会的内容一一复述出来。

这些都是它以前听阿渊说过的，或者是在“小动物之家”里听到那几个人类经常会说的。

只要多听几遍它就能记住。

阿渊回想刚刚那两个女孩子说的话，又照着说出来，然后教给麦芽。

有了她的帮助，小狗学习的效率果然拔高了很多。

这次她们没有在“幸福村”那么好运，遇上一个杨奶奶，村里的人虽然不排斥狗，但对于这只明显是外来的狗也说不上太友善。

一直到晚上都没有找到能睡觉，或者是愿意主动收留麦芽过夜的人家。

当然更大概率是这些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只小狗是想要留宿。

夜色渐深，麦芽趴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准备今晚就睡在这里。

“阿渊，你今天睡了好久哦。”小狗赶路累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提着精神不肯睡。

阿渊看着它，笑着说：“嗯，我今天起早了好困。”

小狗没有怀疑什么，只是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偏向阿渊，动了动鼻子：“好像要下雨了。”

空气中有股潮湿的味道，显然也不是一场小雨。

“那怎么办？”阿渊抬头去看天空，夜色很深，月亮藏着厚重的云层后面，看不见光亮。

“我把自己缩小一点，”麦芽把身体团成一个球，挤在墙角根，“这样雨就淋不到我啦！”

阿渊被它逗笑，连心里那些阴云一样的愁绪都驱散了不少。

正说着，就感觉眼前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一声巨大的“轰隆隆”在耳边炸响。

阿渊看向麦芽，下意识想要去抱它，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像以前一样安慰害怕打雷的小狗了。

麦芽是一只安静的小狗，能让它狂吠的只有三件事情，炸鞭炮，打雷，门口有陌生的脚步声徘徊。

每次打雷，阿渊都会抱住它，捂住它的耳朵。

这个时候，小狗就会逐渐冷静下来，只有在炸响的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这个响雷猝不及防，阿渊都被吓了一跳，但麦芽却表现得出乎意料地勇敢，没有像以往一样狂吠，只是敏感地抖了几下耳朵。

“你不怕打雷了？”阿渊半是调侃半是心疼的问。

“不怕，”小狗勇敢地挺起小胸脯，“麦芽以后要保护阿渊，怎么可以怕打雷！”

阿渊听得眼睛发热，嗓子里好像梗了一块柠檬皮，又酸又涩，她清了清嗓子说：“可是阿渊害怕，你把头埋到爪爪里，挡住耳朵，这样阿渊就不害怕了。”

麦芽眨眨眼睛，似懂非懂：“真的吗？”

“真的。”阿渊用力地点点头。

又一声惊雷炸响，这一下的动静比刚刚的还要吓狗，小狗“嗷呜”一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埋进自己的爪爪，爪子盖住耳朵。

阿渊抿唇，有些心酸地想，这就是孩子长大的感觉吗？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两声雷响后，大雨瓢泼而下，瞬间扬起地面的尘土，很快又压了下去。

要是平时屋檐睡一只狗是没问题的，但下雨天，还是大暴雨，难免会有雨水溅进来。

没一会儿，屋檐下的地面就湿了大半。

哪怕麦芽把自己缩成一小团，阿渊还是看到小狗的尾巴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青草与泥土的味道。

农村的夜晚不像城市，四处都是霓虹和路灯，在农村，好像到了某一个点，大家约定俗成般齐齐熄灯。

大雨后的半个小时，最后一盏灯也关了。

阿渊眼前黢黑一片，没有人工制造的污染光，只能模糊地看到轮廓和来势汹汹的大雨。

土家房子仿佛是潜伏在黑夜中的巨兽，悄无声息地窥伺着这个狭小的角落。

阿渊轻声唤道：“麦芽？”

“嗷呜～”小狗的声音立刻响起。

“那边有一个草垛子，你看看草垛子能不能钻进去。”阿渊说。

刚刚来这边的时候，她看到有一个干草捆的草垛子，阿渊是在城市长大的孩子，对农村的认知非常稀薄，就连草垛子，她都是在某个画展上看到的一副作品。

画里的小孩从草垛子钻出来，仰着脑袋笑得一脸天真，身后的大片金黄色的麦田。

那幅作品叫《丰收》。

麦芽对阿渊的话向来是无条件相信和听从，麻溜地站起身，嗅着味道找过去。

没走多久，很快就找到了阿渊说的那个草垛子。

麦芽用鼻子嗅了嗅，又用牙啃了啃，这才顶着脑袋往里钻。

草垛子很大一个，摞在房子转角的屋檐下，用塑料袋子含糊罩着。

“空的。”小狗嗷嗷乱叫，给阿渊汇报它的发现结果。

阿渊进不去，就留在外面，听到小狗的声音也放下心来：“那你就在里面睡吧。”

虽然有些闷，但至少不用淋雨。

话才说完，小狗就又钻了出来。

“你干嘛？”她问。

麦芽转到草垛子的背后趴下，摇着尾巴高兴道：“这样就淋不到雨啦。”

阿渊：“在里面不用吹风也不用淋雨。”

变成水鬼以后，阿渊其实一直都游离在世界的规则外，不会困，不会饿，也感受不到风吹日晒雨淋。

但从那天挂在树梢上，回忆起不少事情后，阿渊突然又能感知到了。

就像现在，她能感觉到因为下雨而温度骤降的风，能感觉到雨丝拍打在脸颊上的寒凉。

很奇怪，明明她在气球里，但却能如此毫无阻碍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一切。

某一瞬间，她感觉身体就像是一阵烟被风吹得四下分散，但很快又重新凝聚起来。

“可是我想阿渊陪着我。”小狗甩甩尾巴，用脑袋蹭了蹭气球。

阿渊一怔，不自觉伸手摸了一下，掌心毛茸茸的触感，甚至能感觉到绒毛下温热的皮肤，就像是被碰痒了，小狗的耳朵不自觉抖了几下。

陈阿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自己的手了？

“阿渊，你怎么了？”麦芽歪着头，不知道阿渊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阿渊沉默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笑着摇摇头：“没事。”

小狗哦了一声，把脑袋垫在爪爪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草垛子后面的雨幕：“我喜欢阿渊的那把红伞。”

红伞？

阿渊回忆了下，挺早以前她确实有一把红伞，上面有白色的波点，说实话她也很喜欢，只不过红伞命途多舛，遇上了还没成年，正是惹祸精年纪的麦芽。

“你的喜欢就是把它拆了。”阿渊没好气地说。

某天她下班就看到地上躺着那把她买了都舍不得用的复古红伞，伞骨折断了好几根，伞面也皱巴巴地不能看。

当时她的低血压就不药而愈了。

“嗷呜～”麦芽眨眨眼把小脑袋转到另一个方向，假装没有听到。

那是未成年的麦芽干的，关它成年麦芽什么事。

阿渊可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它：“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是不是还偷吃了两袋牛筋棒！”

她一开始以为住院时间不会太久，只请了宠物店的人去帮她投喂和遛狗，谁知道后面恶化严重，加上药物和治疗让她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

等她再次回到家，已经在水里了。

一开始她没注意，后面麦芽学着给气球充气的时候，她看到沙发下面藏着两个牛筋棒的包装袋。

一袋里面有五根，也就是说，这只小狗趁她不在偷吃了十根。

这下小狗不敢摇尾巴了，毛茸茸的尾巴夹在屁股下面，把脑袋埋进爪爪里：“我要睡觉了，科学家说了，狗狗一天要睡够十二个小时，不然免疫力会下降。”

阿渊差点没绷住笑了。

这一听就知道是从“小动物之家”学来的理论，还科学家……

哪怕小狗装睡，阿渊还是说了很多它从小到大闯过的祸，犯过的错，小狗大概自己都不知道，它每次心虚就爱抖耳朵。

比如现在，明明说自己睡了，结果耳朵一直抖，跟充了电似的。

阿渊一边回想一边说，她回忆自己的三年，无非就是工作和挤地铁，但回忆和小狗的日常却又说不完的内容。

她们一起做饭，小狗总是会守在旁边趁他不注意偷吃；她给麦芽洗澡，麦芽会冷不丁地甩毛，甩她一头一脸的水；

无论是下雨，下雪，还是大热天，她们都会在饭后一起散步消食。

偶尔，她们也会遇到小区里的狗中龙傲天，对着麦芽一顿嗷嗷叫，这种时候，麦芽都会夹着尾巴掉头就跑。

阿渊就负责跟在后面放声大笑。

阿渊说了好多，说到后面眼皮越来越沉。

“麦芽，我好像困了。”她含糊地说。

“阿渊你睡吧，”小狗哼唧一声，“明天我会叫你起床的！”

就像她们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那样，叫她起床开始崭新的一天。

阿渊张了张嘴，想说好，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隐约间，她感觉到小狗毛茸茸的身体贴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边，能感觉到小狗的体温，很温暖。

那些因为暴雨带来的寒冷也一点点消失。

阿渊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到她和麦芽一起去旅行，遇到了会说话的猫，幸福村的杨奶奶。

与暗恋对象重逢，那个男孩子还是该死的帅，依旧是一个学霸，梦到她们被城管抓，她被迫和麦芽分开，她在树上和杀手猫聊天，思考人生。

还有一个漫长的，看不到前路的雨夜……

原来只要和麦芽在一起，不管经历什么都会这么快乐啊。

她想，活着真好呀。

－

“阿渊，阿渊。”麦芽睡醒偏头去叫阿渊，但叫了好久都没有得到回复。

麦芽“嗷呜”一声，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早点。

吃完饭，小狗把脑袋凑过去，雨后的晴天尤其明媚，洗过的天空湛蓝，阳光穿过透明气球，将里面彩色的金粉和亮片照得五彩斑斓。

它贴着气球很轻地蹭了蹭，湿湿的鼻头在气球上留下一抹水痕。

“阿渊越来越懒了。”小狗哼唧一声，背上自己的小背包，再次踏上旅程。

后来，人们在刷小视频的时候发现，一只小狗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唯一不变的是，它的前腿上永远系着一只彩色的气球。

[这是走丢了吗？好可爱的修狗]

[它不会是在带着它的气球环游世界吧？]

有旅行博主跟在它后面拍摄，把它的行程做成了一个合集。

人们意识到，这只小狗真的带着它的气球走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就好像，它在认真地履行着和气球的约定——

“阿渊，我们去环游世界吧！”

【全文完】

故事到这里就全文完了，一个很短的小短篇。

献给所有给主人带来许多欢乐的小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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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幸运与各位在这本相遇，希望能在更好的下一本与各位重逢。

—see you again—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我们去环游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