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无忧伸手轻轻地将门关上，听见门上落了锁的声音，楼道里的气味逐渐消散，外面依旧飘着雪花，冷得刺骨。
许无忧和路淼手拿着好几个塑料袋，还提着箱子，由于手上东西多，就慢慢地走到楼下。
“哎哟，这么多东西呢。”说话的是位中年男子，头上戴着彩色头巾，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脚上踩着皮靴，嘴里叼着烟，他脸上长满胡茬，看起来有些沧桑。
路淼一开始感到好奇，这人怎么大冬天就穿了件单薄的外套，也不嫌的冻得慌，又注意到手上戴着一枚大金戒指，不禁想，这人为什么不买件羽绒服？
许无忧听见说话声，转过视线，看过去惊喜一喊，“好久不见了，陈述。”
陈述将嘴里的烟熄灭扔到垃圾桶，伸手接过许无忧手上的塑料袋，抬眼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许无忧，笑着说：“好小子！一点也没长高，也没胖还跟小不点似的。”
说着，陈述的手狂揉许无忧的脑袋，像个老顽童似的。许无忧被揉得一阵发晕，连忙躲闪开，说：“陈述，我看呐，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像个小孩儿似的。”
“哈哈。”陈述爽朗的笑出声，又看到许无忧身旁的路淼，调侃道：“好小子，想不到都找到男朋友了。”
许无忧连忙摇头解释，“别胡说，他是殡仪馆新来的同事，叫路淼，今天房间特殊就让他过来一起帮忙。”
许无忧又向路淼介绍道：“这位是运送房间垃圾的陈师傅。”
陈述上下打量着路淼，笑道：”不错嘛，这小伙长得挺帅，性格也挺沉稳，就是看起来有点傻傻的。”
这时候旁边的路淼听见他们两个人讨论声回过神，随即礼貌回答：“您好，陈师傅，我叫路淼。”
“哈哈哈。”陈述听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什么来着，看吧，是不是傻傻的。”
许无忧见路淼脸色铁青，赶忙出来打圆场，赶紧捂住他的嘴，说：“陈述，您就别打趣他了，他是殡仪馆的新人，可脸皮薄。”
陈述赶忙拍掉她的手，呸呸吐掉口水，说：“呸呸呸，好小子，手洗了没有。”
“诶，我说你这人还真奇怪，刚才许无忧是带着手套的，就刚才脱掉手套也是用消毒水喷过，你刚是没闻到吗？这么重的酒精味。”路淼忍不住，直接怼了过去。
陈述一愣，随即笑道：“嘿！小子，想不到你能说这么多话啊，刚才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半天憋不出来。”
路淼听后一噎，转身接过许无忧手里箱子说：“我在车上等你。”
陈述冲着远处的路淼的背影喊道：“嘿！小子，以后叫我陈述，耳东陈，走之术，咱们呐！来日方长！”
路淼没有理会他，快步走远了。
陈述见路淼不搭理自己，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而对许无忧笑眯眯地说：“无忧，这小子有点意思。”
“刚刚路淼说的你也太在意，他不知道情况。”许无忧解释道。
“哈哈！”陈述笑的更欢了，“无忧，没事，我早习惯了。”
“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大冬天还是穿那么少。这铜制品能不能扔了，对身体不好。”许无忧皱眉道，刚才她看到他又穿着这么单薄。
“还有烟！不准抽了。”
“行行行，每次都这么啰嗦，赶紧走了，这天怪冷的。”陈述一脸无奈推着许无忧，让她赶紧离开，好让自己耳根清静些。
“等下，医院怎么说？”许无忧停下脚步，问道：“不准说谎，照实说。”
许无忧一脸认真的看着陈述，陈述笑着又揉了揉她的头，“好得很，这不就回来干活了吗？”
许无忧躲过他的手，仔细看着他的脸，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您也赶紧上车，开车小心。”
“知道了，啰嗦，赶紧走。”陈述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许无忧走到车子旁边，回头看着大雪中的陈述，陈述笑容灿烂朝着许无忧挥挥手，许无忧也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许无忧上了车看着后视镜中陈述单薄的身影越变越小，收起情绪。
陈述站在原地，望着许无忧车子远去，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
殡仪馆。
路淼将车子停稳，打开后备箱，许无忧下车从里面拿出蓝色遗物箱子，走进殡仪馆大厅。
她拿着遗物箱子走到前台，将箱子放下，“小丽，李永贵爷爷的观瞻室是在哪。”
“哦哦，你等一下，我看看。”小丽低头拿起笔记本开始翻找，随身站起身，“跟我来吧。”
许无忧和路淼跟着小丽一路走到后面一个大厅里，她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嘎吱”门被拉开，小丽侧着身子站在门口，许无忧抱着蓝色遗物箱子走进去，路淼跟在后面。
大厅里面已经坐着十多个人，基本上都是老人，还有一些工作人员，他们一起将目光投到许无忧和路淼身上。
许无忧收起思绪走进厅内，对着里面的老人礼貌地询问：“您们好，请问哪位是李永贵爷爷的女儿？”
她的声音一落，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所有人都没有回答。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一名老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她和路淼，颤抖着问道：“你们是？”
路淼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老人的胳膊，轻声解释道：“您好，爷爷，我们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些李爷爷的遗物要交给遗属。”
“是这样啊。”老人听后点点头，说：“他女儿还在国外，还没回来，好像是谁联系她了。”
老人沉思一会儿转头对着另一位老人说：“诶，王老，是谁联系了啊。”
“是社区的人。”被称做王老的老人抬眼看了看李永贵爷爷的遗像叹息一声，说：“真是没想到，李老头就这么走了。”
“是啊，那天还跟我说第二天要跟我下棋来着。”老人感慨道，“唉！”
“唉。”其余几位老人也跟着叹气。
许无忧在一旁看着众人叹气，心中不是滋味，她出声安慰道：“各位爷爷奶奶，您们不要难过了，逝者已矣，要节哀顺便才是。”
彭馆长从门外走来，对着老人们鞠了鞠躬，说：“老人家们，现在时间也不着了，我让人送你们回去吧。”
王老抬手看了看手表，纷纷都站起身来，说：“不用这麻烦，我领着大家伙儿回去。”
说罢，老人们互相搀扶着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彭馆长连忙阻止，“这可使不得，外面可正下着雪，就让咱们殡仪馆送您们回去。”
“没关系，我们自己走回去，反正也没几步路。”老人们拒绝道，随后大家一同往外面走。
“别别别，老人家.....”彭馆长着急的不知该怎么挽留，这么多老人家走回家，那可真是个大事儿，更何况外面正下着雪。
“多谢彭馆长好意，你不必担心我们。”王老朝着老人们喊道：“大伙赶紧，别等雪下大了。”
“走喽。”
“走喽。”
老人们有说有笑地走出殡仪馆大厅。
“爷爷奶奶们，请稍等一下。”路淼追上老人们，说：“我刚好要去幸福小区，刚好可以顺路带您们回去。”
彭馆长一脸得救的表情看着路淼，连忙附和：“对的，对的，四四赶紧去把车开过来。”在四四的耳边说了句，四四点了点赶去把车子开过来。
彭馆长向许无忧招了招手，轻声说道：“你去把我的车开过来。”
“你们去那边不会又有谁死了吧？”人群中一位老人不安地出声说道。
路淼摇摇头，说：“不是，是我婆婆住在那个附近，我顺道去看看。”
“这样啊......那好吧。”老人们这才放心下来，又不安说道：“咱们坐殡仪馆的车回去，会不会不吉利啊。”
“对啊，不然咱们还是走回去吧。”
“我可不坐这车。”几个人老人纷纷表示不愿坐。
这时，四四将车子开过来，是李副馆长的商务车，许无忧也开着彭馆长的车来。
彭馆长笑着对老人们说：“老人家们，这是我们自己的车，不是殡仪馆的车，您们就放心吧。”
路淼点点头附和：“是的，外面雪大赶紧上车吧。”
老人们互相看了一眼，大家都不敢动，最后，王老率先上了车，对大家说道：“我反正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我可不怕。”
其他几位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上了车，其余的人见状也纷纷上了车，只留下彭馆长站在车子旁边，嘱咐道：“下雪天，开车慢点。”
“老人家们，再见。”彭馆长对着老人们挥挥手。
老人们热情地对着彭馆长挥手。
彭馆长站在一旁，见车子缓缓驶出殡仪馆，收回视线转身走进馆内，为李永贵爷爷安排守夜后续的事情。
一路上，老人们都没有说话，路淼看着窗外的景象，心里很沉重，许无忧也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等一切安排妥当后，彭馆长独自走进了观瞻室，对着李永贵爷爷遗像鞠了鞠躬，“老爷子，我来看你了。”
彭馆长在李永贵爷爷观瞻室停留了很久，直到有人来叫他，他才离开。他走前叹息一声喃喃道：“应该没有人希望自己最后几天是冷清的。”
这一刻，大家都在为李永贵爷爷默哀，都在希望他没有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