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满是依附于方阙灵魂生长的怪物。

七年前，方阙被抛进荷塘的完整的冤魂唤醒了荷塘百年凝聚的怨气，怨气是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它只是一团长久地盘踞于此的能量，由无数破碎的冤魂，丝丝缕缕的怨念构成。

或许是懊丧，或许是嫉恨，或许是贪婪……反正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模仿着方阙的样子，保留着方阙的姓氏，长得和方阙一模一样的方满，得以存在于这个世界。

——一团恶念的凝聚体。

方阙给予了它生命和思想，给予了它情感与陪伴；它允许她保留以意识，分给她让她永不溃散的能量。

她们，是相互交织缠绕，永不分开的半身。

方阙偶尔会呆呆地看着空气发呆，偶尔是来散步的人。

相互陪伴的男男女女来到荷塘，观赏荷塘的美景和月色，在这片林子流淌着暧昧，脸红的人们试探着勾缠手指。

起先她不懂方阙的忧愁，不懂她的悲伤，但在这片无人问津的淤泥之上，她们只有彼此。

她想让方阙快乐，干净地奔向自由。

方满已经观察林珞栀很久了。

通过方阙逐渐完善地认识了这个世界的方满，在碰巧发现了林珞栀这个特殊存在后，便开始观察她。

她没办法做到，所以要找人做到，为方阙洗脱她身上的污名，送她转世，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永远被困在这片小小的荷塘。

正式接触了林珞栀后，方满便将方阙暂时封在了体内。

解释完了，方满好奇的问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是在哪方面暴露的。”

她太想知道自己在模仿方阙这件事上，还有多少不足。

思考了一番，林衔芦迟疑道：“或许是感觉？”

即使是长得一模一样，在相同环境长大的双胞胎也会有差异，更别说方满和方阙，现在想来，方满给人的感觉似乎要更邪性、锋利一点。

起先林衔芦以为是方阙长久被困在泥潭，叠加上了枉死时产生的怨气，后面抓到了她的破绽，才慢慢反应过来。

林衔芦眨眨眼，由衷感慨：“你们真的很像。”

方满则愉快地大笑：“谢谢你的夸奖。”

*

警方从淤泥里挖出了方阙的尸骨，就藏荷塘中央再往里多一寸的位置。

被她们瞧见时下半个骨架还沉在淤泥中，上半身却洁白不染。被挖出的白骨上缠绕着藤蔓，小小朵的荷花从骨隙中探出，绽开的荷瓣尖尖边缘处还泛着淡淡的粉。

花朵之于枯骨，就像点缀着什么宝藏，那花一见着人便枯死，腐烂了，倏然间完成了自己的一生。

将尸骨从泥中搬离的瞬间，淤泥就像水流一般，从骨头边际滑落，露出完整的死白的躯骨。

这具骨架保存地极好，好到很是谲诡，就好像她先前并不存在于泥中，而是被什么人珍惜地收藏了一般。

“等带回去，通过这具尸骨确定了死者是谁，就可以宣判郝泽的审判结果了。”林衔芦看向身边站着的女鬼，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盯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的官方，“你应该也满足了吧。”

“我想再多呆会儿。”方满死死盯着那具白骨露出的角落，“不看见他得到自己应得的惩罚，我不甘心……”

林衔芦答应了，两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定，郝泽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方满一直全身心都在关注于这场官司的发展，最后宣判的那场官司，她央着林衔芦带自己进去，她要亲眼看见郝泽吃下自己种出的毒果子。

这条消息在林珞栀和许湫的动作里，很快就席卷了C大的论坛。

没有人想到，这场多年前，他们眼中已经盖棺定论的罪名还有被推翻的一天。他们多年前批判讨伐、群起攻之的姑娘是被诬陷的，甚至在死后也不得安生。

可能是羞愧，也可能是怜惜，人们自发来到了荷塘边，来看看方阙最后呆过的地方。

感情真不真挚不知道，带来的花倒都是真的，各种各样的鲜花摆满了岸边，就像这里是一片真实存在的奇异的花海。

林衔芦她们本来准备去参加方阙的丧礼，在那儿处理方阙、方满二鬼的事情，好让方阙父母也能最后见方阙一面。

方家父母接到警方的消息后，赶过来一句话都没说，立马就带着方阙的尸体低调地离开了。

林衔芦打电话过去，知晓了他们想参加葬礼的目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也不愿意再回到M市。

林衔芦他们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

和方满商量后，他们决定去C大完成最后的收尾。

林衔芦一行人到达荷塘的时候还有人在，正背对着他们，侧站在拜访的鲜花堆边缘，她的手插在口袋里，戴着墨镜，远远望着对面。

现在距宣判结果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周，前来拜访的热潮过去，知道了这事儿后C大的学生暂时也不会来这里，学校前边儿来往的人流交错，一拐了个弯就没看见人了，没想到这还有一个。

靠近时才看清了她的侧脸，许湫惊呼了一声： “赵小姐？”

显然没想到会是她。

赵绪晴转过身，她还戴着自己那副本体似的墨镜，淡淡招呼道：“是你们啊，你们好。”

“赵小姐好。”

虽然已经从手机上瞧见过这里满是鲜花的样子，但亲眼看见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大家带着不同种类的花束，独独林衔芦捧着两束，一束白色的唐菖蒲，一束是白色的菊花搭配着马蹄莲，一束是她送的，一束是代王菁送的。

蹲下身子将两束花放在了地上，林衔芦后退了小半步，王菁则紧跟着她。

周徐之则把花束贴着林衔芦的摆好了，站到了她身后。

“赵小姐来了很久了？”林珞栀问道，放下了手里的花。

许是因为是撞了骄纵大小姐的人设，许湫和赵绪晴一直有点不对付，她没主动打招呼，乖乖跟着林珞栀放下了花束，就沉默地看向了荷塘。

“不。”赵绪晴扶了扶墨镜，“我也没来没多久。”

林珞栀看了眼她身前的花束，距离它刚被带出来摆到地上显然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她也没特意去戳破。

“我先走了。”他们几个人没什么话题好讲，她来了也够久了，赵绪晴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毫不犹豫往外走去。

她没再回头一眼，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声音很轻，显然不是跟他们说的：“你安心去吧，这仇我已经替你报了，就当是我背后说了你的赔礼。”

林衔芦轻念着往生咒，荷塘里最后的茎叶也都枯尽了，岸上却花海绵延，风动，花瓣轻曳起伏如荡漾的水面。

其他人不会念，便垂眸静静为她祈祷，祈祷她有个光明的幸福的未来。

林衔芦念完第七遍往生咒时，口袋闪起了一道光。

是那条手串，手串一闪方满就出现在了身后，她穿着方阙照片上的那件卫衣，即便长得和方阙一摸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也一眼能看出不同。

她的身体凝实了很多，就这样站在地上的时候，和他们几乎看不出区别。

“谢谢。”方满点点头，第一次露出了温柔的笑，眼里亮晶晶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她有能力报复郝泽，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却没法帮方阙洗去身上被污蔑的难听的骂名。

“不用谢。”林衔芦眨了眨眼睛，“……她该走了。”还有你。

方满只是这片池子里蓄积的怨气，虽然不知道这团怨气是怎么形成的，她的存在依赖于方阙的灵魂，一旦灵魂离开，她便会再次消散。

“我知道。”方满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

在荷塘的无尽的漫长岁月中，她不过是没有清晰意识的怨气结合体，是方阙唤醒了她，她的到来才让她从混沌中苏醒，并带着她一点一点地认识了这个世界。

若是为了方阙好的，她怎么会有意见：“开始吧。”

林衔芦走上前，伸直了手臂撑开五指，先是从脚下荡开的一圈圈金光，蜿蜒的金线蔓延到她的下巴，往脸侧攀爬，然后她收回了手。

旁边三人屏息凝神，唯恐连呼吸声都惊扰到林衔芦，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他们还是惊叹地瞪大了眼睛。

渐渐的，方满的脸上隐隐闪过另一张脸，虚幻的两个影子交叠，并逐渐剥离开来。

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到了方满的对面，她垂着头，闭着眼睛，双手自然交叠在胸前。

是真正的方阙。

方满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面颊，指尖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化成了光点，像流萤一般四散开来，光点环绕着方阙最后转了一圈，就像方满最后一次拥抱了她。

下一秒，方阙也消失在了原地。

林衔芦收回了手，风也静了，林珞栀小心翼翼凑到她身边：“她们以后会怎么样？”

林衔芦摩梭了一下指尖，应道：“方阙已经去往生了，方满……她消失了。”

和王菁的情况不一样，在荷塘这么多年，方阙被保护的很好，方满用了一切来填补方阙灵魂上的损伤。

许湫担忧道：“她下辈子，还会这么倒霉吗？”

“灵魂损伤，她下辈子会是个健全的人。”林衔芦轻声解释道，“至于下辈子会怎么样过？没有人可以肯定的谁的下辈子会是怎么样的。”

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她说道：“功德只会影响你的出生，并不会影响你的人生。”

“原来是这样。”许湫恍然大悟，“那我还是多做点善事，我感觉我的人生已经很幸福了。”

居然真的有功德什么的存在，周徐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恍惚觉得身体真的舒服了不少。

事情结束，四人齐齐往外走去，王菁则回了那颗槐木珠子。

送走许湫和周徐之，林衔芦坐上了自家的车。

车门闭合，林衔芦扣上安全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收到了三条新消息，都来自同一位陌生人。

【林小姐，我们想见见您，关于方小姐和荷塘里的怨气。】

【如果您同意见面，我们在这儿等你。】

第三条消息是一个位置信息，林衔芦仔细一瞧，这不就在C大门口？

她下意识喊停了车辆：“黄叔，停车！”

小车才刚刚起步，在林珞栀疑惑的目光中，林衔芦利落下车关门，只留下一句尾音：“珞栀，你先回去！“

“哎？！”

让我们先来默念三遍：都是编的都是编的都是编的。

白色唐菖蒲的花语：希望长寿和健康的美好祝福，和寄托怀念

白色马蹄莲的花语：圣洁美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