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刘琦的打算后，林衔芦把她带回了行动部。

车子停在了那个熟悉的位置，抱着一堆资料的林衔芦和白憬朝，惴惴不安的刘琦，等三人下了车后，和林衔芦打了个招呼，周徐之关上了车窗。

距离他上次来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彼时还是坐在车后的“乘客”，今天就成了司机。

等开了一小段路，他才听到脑子里延迟发送的消息。

【滴——，剧情参与度：百分之四十六。】

居然直接加了百分之六的进度！

顾忌着还在开车，周徐之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个月里，周徐之几乎就没参与过林衔芦解决事件的过程，两个人互通有无之间，周徐之的主线参与度零零散散地也加了不少。

但不管是哪次，都没今天这一下加的多啊，他可只是给林衔芦做了一回司机。

看起来还是得多跟着林衔芦，也不能影响到她……

这头，周徐之已经盘算起了和系统解绑后的美好生活，另一边的林衔芦和周徐之一前一后把刘琦夹在中间，带进了行动部的大楼。

她接过了周徐之手上的一叠资料，负责给姚映澄她们送过去，周徐之则带刘琦先去审讯室等着。

这是林衔芦时隔一月后第一次来到这，她原还有些紧张，等看到了熟悉的布置熟悉的人，胡粟安同样熟悉的忙到看不见人影的状态，竟然奇迹地没那么紧张了。

“好久不见。”

听到人进来的动静，一直低着头的王晏抬起头，面色如常地招呼了一声。

林衔芦：“好久……”不见。

可没等她说完，王晏便转头接起了疯狂震动的电话。

林衔芦默默在心里补上了后面两个字，旁边，林随上前接过林衔芦怀里抱着的资料，朝着已经接起了下一个电话的王晏的背影耸了耸肩。

“她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林随收回目光，解释道，“三中的事情发生后，大家都忙透了。”

“鬼魂是存在的，还能伤人——”他有气无力地拉长了尾音，“这条消息要是传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会睡不着。上头催我们快点处理这件事情。”

这就是自己未来要待一辈子的工作单位，林衔芦瞬间感同身受，并提前为未来的自己感到胃痛。

她由衷祝愿，在她退休之前，这些同事都能坚持在岗位上！

“我带回来个小姑娘，她说自己有关于这次事件的相关线索。”林衔芦道，“白憬朝就是这次玄门派来的家伙，就我们两个负责接下来的审讯吧。”

林衔芦话毕，林随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惊诧道：“小白回来了？还主动找活干？”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主动找活干，甚至这个人还是白憬朝那位大少爷。

下一秒，林随像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笑眯眯和林衔芦说道：“去吧去吧，谢谢你们俩了。”

那眼神里带着点林衔芦没读懂的意味，但事情还很多，她也顾不上什么，应了一声，急匆匆向审讯室赶去。

行动部的审讯室很大，布置简单，就看着格外空。

背景纯白与浅灰交错，墙边是磨砂触感的墙板，墙板顶上是竖条纹状的，看着格外柔和。

审讯室开了空调，开着小口，嗡嗡地吐着热气。

屁股底下明明是柔软的椅子，刘琦却有针扎似的，坐立难安，即使面前还有一张桌子，她也只敢把手紧紧贴在大腿上。

她的对面是一套同色系的桌子，更大一些，还配了两张椅子。

只是那椅子上没坐人，审讯室里就刘琦一个，领她来的人也不知道去哪了，十几分钟过去了，也没再进来过。

除此之外，对面墙上装着个监控，监控的红灯一闪一闪，正在运作。

林衔芦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白憬朝背对着她，微微弓着背，双手撑在操作台上，面前几块分屏中的，都是同一幅画面：孤身坐在审讯室的刘琦。

不同角度的监控将刘琦拍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揪着衣摆泛白的指尖，眉眼中的惶惑。

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白憬朝收回了自己对着监控的注意力：“回来了？”

林衔芦“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看出有什么问题了吗？”

“目前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那就进去吧。”林衔芦扬了扬手中的本子和录音笔，递给白憬朝，“这次轮到你做记录了。”

白憬朝接过她塞给自己的东西，无奈地笑了笑，跟在她背后走进了审讯室。

封闭的审讯室中，看见走进来的身影，少女猛地站起了身，眼神发亮，语速急促：“林小姐！”

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是了，对她来讲，在这里，林衔芦就是她唯一熟悉的人。

“刘琦。”林衔芦应声，安抚着让她坐下，而后自己也坐到了右手边的椅子上，“你可以开始你的讲述了。”

“关于你所知道的一切。”

*

*

今天是重新回到校园的第一天。

过短的刘海完整露出了镜中少女的眉毛，她捋了捋自己的刘海，刘海顺着她的动作轻轻颤了两下，又慢慢地停住了。

看着好像有一点点奇怪。

她其实更喜欢留着长一点的刘海，昨晚听了爸爸的话后，抱着“或许新的状态真的能带来好运”的心理，她狠下心拿剪刀修了修。

结果一下没控制好，剪得太短了一点。

一下子从半遮眼睛的长度一下蹦到了现在的位置，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盯着镜子中苍白的脸色，怎么看都觉得不适应。

想到可能会因为刘海而落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她像被冻住的厚厚的冰块，僵住了。

想立刻打去电话，告诉爸爸自己不去了，直接落荒而逃。

可是不行，已经很久了，爸爸为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今天特意请了假就为了送她上学，不可以迟到，不可以反悔。

想到这里，来不及苦恼刘海的长度，少女拿上提前收拾好的书包，转身离开了房间。

伴随着“哒哒哒”的声音，她跑下楼，又在即将走出楼梯慢下了脚步。等走出楼梯间，再一转头，她就看到了坐立难安的男人。

他今天穿得看着很正式，看到女儿走下来，高兴地笑起来，又耐不住自己紧张的情绪，扯了扯衣领，有些僵硬地问道：“我这样穿，会不会很奇怪？”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为了今天，他还特意去借了一身昂贵的衣服，可就怕人撑不起这身会显得更别扭。

少女心下一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爸爸现在很帅！”

得到了女儿的安慰，男人着实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时间，想开口，又担心女儿觉得自己在催她赶她走，话到嘴边就顿住了。

少女多了解他，怎么会不明白爸爸心中所想，但既然要重新开始，就不能向以前那样，一有风吹草动就毫不犹豫地躲起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抬起头时面色如常：“爸爸，我们该出发了。”

“哎，哎哎好。”

这是个良好的信号，男人激动地点了点头。

办完了手续，少女和依依不舍的爸爸告别，期间，班主任走得远了一点，耐心地等到了结束。

而后，爸爸开着车离开，他还要赶去上班。少女则走回了班主任身边，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惶恐。

这还是她大半年后，第一次和除了爸爸之外的人单独相处。

老师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又好像什么都看出来了，以一种平等的温柔的态度，带着她逛了一遍学校，简单介绍完了学校，又顺势介绍起了班里的同学。

全程就像面对着一个普通的学生那样对待着她。

少女在心里长抒了一口气。

新学校的老师很友好，看起来，她的新生活开了一个好头。

因为还在上课，除了路过操场时，一路上都很安静，到了班级门口，班主任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她。

少女明白，她在问自己准备好了没有。

接下来就是今天最重要的事了，少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她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千万次，肯定没有问题的。

许是这个动作缓解了她僵硬的动作和心理，也许是无数次的模拟给了她继续的底气，少女朝静静等待着她的班主任点点头。

下一秒，那扇紧闭的门在她面前打开了。

少女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太紧张了，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老师停住的讲课声，骤然安静的教室，班主任拍击掌心的声音，在少年们专注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世界好像停住了，寒风灌进了她的身体，一点一点越发僵硬。有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断开了一瞬，然后是自己搏动着的，不甚清晰的心跳。

咚咚，咚咚……

然后她听到了少年们不带恶意的感叹，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和底下深深的水流，却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好酷！”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助听器呢。”

“嘿嘿，我就不一样了，我以前就见过，就是颜色不一样，那个是白色的。”

“……”

在那一瞬加，刘琦听见了微微的碎裂声，伴随着哗啦一声响，有另一扇门，在自己眼前豁然打开。

刘琦留着短发，黑色的助听器在黑色的发丝中若隐若现，看得不是很清楚，她有点想把头发捋到耳后，刚要碰到又停住了，最后只是摸了摸自己耳垂。

真好啊，新学校的同学们也很友好。

她应该会拥有很美好的新生活。

事实也正如刘琦所想，她很快就融入了班级里，和大家都熟悉起来。

——只有一个例外，一个坐在角落的少女。

她没有同桌，一直陪在她身边就是班里的垃圾桶和学校发的很不好用的拖把，潮湿的天气里，那把拖把干不掉，就会散发出一股难以去除的水臭味。

刘琦很熟悉那种味道。

她经常会偷看她，很快便察觉到了班级里大家对她的恶意。

班级里没有人会理她，除了玩“在远处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这个游戏没有成功时会叫她一声，让她把垃圾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她永远是孤身一人，像一只班级的游魂。

刘琦明白同学们这是一种什么行为，也知道这是不对的。

但是……

但是他们还不是很过分对吧，这种程度的为难，忍一忍，只要她忍到毕业就好了！

害怕自己成为班级的异类，害怕自己陷入和她一样的困境。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刘琦选择了袖手旁观。

她闭上了嘴，只敢偷偷地观察对方。

时间长一点了，刘琦发现了越来越多有意思的地方。

比如她偶尔会一个人玩一些特别的，可爱的游戏，一放学就会跑没影是去打工，文科成绩更好但其实更喜欢理科，人并不孤僻在外的笑容很灿烂，还有一个会在私底下偷偷和她接触的男生……

这样的日子其实很有意思，刘琦抱着每天打开一个盲盒的心情观察着她，直到有一次，她遇上了麻烦。

她被路过的混混勒索了，是蓝俞救了她。

她们在旧的，四通八达的巷子里狂奔，身后疯狂叫嚣着的混蛋狂追不舍，少女紧紧拽着她的手，脸上是她从未见到过的鲜活。

她好像一只无无畏的鸟。

在这一刻，刘琦感觉到了无比的自由。

出于囊中羞涩，事后刘琦请她吃了一只雪糕，两人也正式成为了朋友。

“你好，我叫刘琦。”

“你好，我是蓝俞。”

她们有着对彼此经历的感同身受，她们的灵魂共振。

这是刘琦第一次如此渴望着改变，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讨厌她？”

被她询问的，和她关系很好的同学睨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刘琦的问题，只是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问起她的消息。”

眼神中分明是审视，打量着她，能不能成为下一个“玩具”。

刘琦脑内的警报疯狂尖叫，从那点渴望中脱离，冷汗直冒。

她在做什么？她怎么敢这么做？

恐惧让刘琦第二次收回了自己的触角，她记住了蓝俞的电话却不敢拨通，拥有了情感却只能压抑，最多只敢在私下里和她接触一下。

蓝俞是个很好的人，即使是这样也从没有怪过她。

背着所有人的目光，她们在暗度陈仓。

可没等刘琦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很多东西都变了。

从先前的无视，到把蓝俞提到中间经由全班嘲笑，从路过时嫌弃的眼神，到故意往她肩上狠狠一撞……这场欺凌，升级了。

连曾经偷偷帮助过她的那个男同学，也加入霸凌小团体，每日以欺负蓝俞为乐。

他们撕她的书，往她身上扔垃圾，在她的桌子和衣服上画画……

这些都还是明面上的动作，可刘琦在蓝俞的身上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臭味，偶尔能扫到衣服下的淤青，也注意到她凌乱的，总是湿漉漉的头发。

她看到了蓝俞求救的眼神，但最终还是退缩了。

这场狂欢维持了大半个学期。

蓝俞最后一次向她发消息是在一月十一日，她们没有加好友，连这条消息都是发的短信。

只有短短两个字

【报警】

刘琦颤抖着输入了那三个数字，抖得差点点歪，可马上要拨出去时，她又犹豫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这样，就算她不帮忙，也没关系的，对吧？

“然后，第二天早上回校的时候，就看到她跳楼了，还，还刚好死在我面前。”

最后几个字，刘琦几乎是从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的，她摸了摸耳垂，似乎又看见了那具倒在血泊中的扭曲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她肯定很恨我……”刘琦的声音又低又哑，每个字都在抖，“我每天晚上都能梦到她，梦到她从地上爬起来，爬到我身上，要我去陪她。”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帮她。”

“可，可是，可是我也不想死啊！”

她奔溃得哭出了声。

一时之间，审讯室里只剩下刘琦的恸哭声，林衔芦沉默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慢慢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等她苦累了，哭声渐低，林衔芦才开口道：“按你说的情况，这也是有可能的。大多数的厉鬼又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难免会迁怒，她死时你又刚好路过，是有可能锁定你的。”

她刚说完，刘琦就迫不及待追问道：“那怎么办？！求求你们救我，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她直接站起来，一声声祈求中就要跪下，林衔芦连忙拦住她，承诺道：“我们会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