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是深夜。

午夜时分，今夜平静无风，也没有星和月，关掉灯光从地面往上看，漆黑无光的世界就像身至于一个不透光的盒子。

但城市的灯光打破了一切，即便是冬夜，整个城市街边的灯光会划破一切的黑暗，将黑暗中的世界点亮。

传闻中，午夜时分，阳气弱，阴气重，是鬼魂力量最强的时刻，午夜二时尤甚。

也是因此，一直都有着“午夜至，鬼魂现”的说法。

安静的办公室中灯火明亮，灯光穿过透明的玻璃，在外看，这里是这片地域中最明亮、最吸睛的地方。

重要的东西都已经收走了，办公室中空荡荡的，泛白的白炽灯灯光没有一点温度，泛着生冷，空调发出轰鸣，尽职尽责地完成着自己的本职工作，整个房间都热烘烘的。

宽阔的空间中，人数屈指可数，而四人中，表现最为焦躁的，非薛明莫属，一副惶惶的模样。

即便是坐在中间，他仍是坐立难安，宛若惊弓之鸟，一惊一乍的，有任何的动静响起，他都要跳起来一般，赫然看向发声出，死死地盯着。

每隔几秒，他都要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确认现在是何时。

他旁边的三位看起来就镇定多了。

林衔芦和白憬朝见得多了自然不惧，只需守着两位重要人证的任务也算得心应手，平常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往日相比没有任何区别。

倒是刘琦，让林衔芦刮目相看，虽然还有点紧张，大体还是镇定的，头脑清晰地处理了所有她不回家可能会造成的影响，便开始了安静的等待。

照这两天死去的人来看，蓝俞会在每天的午夜前后选择一人报仇，现如今两位被阴气标记了的家伙都在这里，收拾收拾他们准备来个瓮中捉鬼。

要直面连杀三人后不断壮大的厉鬼，选出部门最强的两大战力后，其他人都先回去了，办公楼中也就他们三个存在。

轻轻“嗒”一声响起，薛明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就在这一瞬，数字9加了1，所有的数字清零。

【12：00】

新的一天，到来了。

就在此时，窗户处传来一声轻微的磕碰声，薛明猛地抬起头。

刘琦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仔细看去，窗户依旧牢牢紧闭着，此时位于高层，不必走近都能看清远远的耀眼的光亮。

“你要死啊！”确定了安全，刘琦也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吓得够呛，下意识骂了一句。

但都不用下一秒，刘琦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冲着谁说的，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就这么一眼看去，简直和她背后的墙没有区别。

“对，对不起……”刘琦打着磕绊和他道歉，半晌说不出一句顺畅的话来，在他不辨神色的表情中，声音越放越轻。

被骂后的愤怒甚至有一瞬驱散了薛明的恐惧，大概是还有其他人在场的缘故，尤其是这两个人还掌握自己的生命，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表示，收回了目光。

这场风波还没完全结束呢，紧接着，一串尖锐的来电铃声划破了重新凝聚的安静。

四个人瞬间的反应各不相同：这次真的跳起来的薛明，死死扣住手心的刘琦，戒备起来的林衔芦和白憬朝。

没有危险。

然后，他们下意识拿出了手机，确认不是打给自己的电话，面面相觑后，纷纷看向了办公室里的座机。

在这样响亮的声音里，座机纹丝不动，格外沉稳。

这么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白憬朝和林衔芦对视了一眼，一人站起身走向座机，一人负责看着对方，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白憬朝：“喂？”

等了一会儿，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白憬朝拧起眉头，应了两声。

等他挂了电话，都不用林衔芦问，他解释道：“警局打来的电话。”

“就在刚刚，有人赶去警局报案，称自己今晚就会死掉，因为她知道三中的三名死者都是谁杀的。”

这下，林衔芦也变了脸色。

已知，这三条人命的凶手都是已经化成厉鬼的蓝俞，而蓝俞所杀之人，都是霸凌过她害她致死之人，那这位“将死之人”，又是谁呢？

他们还在交流电话的内容，谁也没注意到身后二人骤变的脸色。

*

【12：37】

半个小时后，车开回了警局。

上午接走了刘琦，晚上还有一个。

这次只有林衔芦一个人下了车，警局里灯光明亮，她一走进去就看见了大厅中的两人，一位穿着警服，正安慰着躲在她身边，几乎要贴在她身上的少女。

两人先是相互打了个招呼，警察还记得她，看见她过来，着实松了一口气。

反而是陈念念，露出了个怀疑的表情。

在林衔芦到达之前，警察便和她说过，过会儿会有人来解决她身上的问题。

因恐惧而产生的满心期待在看到对方的瞬间消散，她实在没法相信，一个看着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姑娘能解决什么，还能保护自己。

林衔芦都不用问，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她决定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可信度，——让对方亲眼看看。

林衔芦打了个响指。

而另一头，陈念念看着她的动作，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既没能看见一缕钻进她眉心的金光，也没有发觉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扫了眼自己的身体，她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眼睛在瞬间瞪大了。

她看见对方身后倏然凝出缕缕青烟，青烟凝聚成黑乎乎一片，隐隐勾勒出人形。

那东西攀在林衔芦的头顶，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一只手则覆盖在口鼻之上。

极度的恐惧下，陈念念出现了和薛明一样的状态。

她两眼发直，呆呆地看着前方，嘴在一张一合，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而这状态，将会持续很久。

陈念念不知道的是，这副样子，完全是一比一复刻了她身上的情况，从走进警局，看到她阴气缠身的那刻起，林衔芦便心知她没有撒谎。

已经过了一点，看着她脸上越发浓郁的阴气，林衔芦心下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们得快点离开，随便找个地方也好，总之，起码不能在警局和厉鬼打起来。

于是，没等陈念念缓过神，视网膜中不断变大的鬼影又给她吓得够呛，在她尖叫出声前，林衔芦捂住了她的嘴巴。

果然，还是物理方法最有效。

就是这一操作反倒给警察吓得一激灵，林衔芦对上了她的眼神，总觉得要不是有官方做背书，当场就得把她抓起来。

林衔芦：“你应该看到了吧，我就是专门解决这事的。你放心，刘琦和薛明就在我车上，你就算不信我，也得信他们吧。”

林衔芦没错过陈念念听到名字后亮起的双眼，再慢慢松开了手，她果真不准备叫了，半是怀疑半是欣喜，越过她往外看了看。

警局外，她只能看见远处错落有致的光源，中间的黑暗中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看得久了，幽幽的寒意从尾骨开始蔓延，给冬天增添了十分满分的寒意。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陈念念收回视线，脑门发麻，现在看着林衔芦，她已经看不出那些黑气了，但还是不敢触碰她，只能有眼神进行无声的催促。

和警察打了个招呼，林衔芦带着陈念念离开。

走在路上，她看了眼手机，才看到白憬朝给她发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出来。

再一看时间，居然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

林衔芦默默加快了步子，很快就看到了停着的车子，和车子旁站着的人。

是白憬朝。

他斜靠在车子，一只手撑着车身，一只手摆弄着手机，手机的光照在他脸上，照亮了他俊秀的脸。

突然的，也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关掉了手机，林衔芦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点光中他红了一半的脸。

这一抬头，白憬朝也注意到了走过来的林衔芦，他跟被烫到一样，差点手机都掉了，连忙揣回口袋。

这下子，就算就靠着背后那一点路灯的亮光，也足够看清白憬朝脸上的红晕了。

林衔芦诧异地挑了下眉头：“看到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白憬朝支支吾吾的，最后闷闷说了句：“没什么。”

林衔芦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想法，把从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陈念念送上后座，也坐进车里。

从前座后视镜中，林衔芦没有错过后面三个人的眉眼官司。

后座的座位顺序是刘琦在左，薛明在右，陈念念打开车门，刚好直面上薛明。

两个人对上视线，薛明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带上了一点不太明显的轻蔑，陈念念则更直接，震惊之后立马换上了轻视，毫不客气地指使起了他。

“往里面坐点。”

在家中会因一点语气问题就和父母大吵大闹的家伙，诡异地什么都没表示，顺从地动了动，让出了他的位置。

林衔芦没有错过后面三个人的眉眼官司，她坐回了车里，若有所思。

车子平稳上路，最终没给她留下多少思考的时间，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路中央出现了一个虚幻的身影。

白憬朝瞳孔一缩，猛地踩下刹车，虽然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他还是被这一下子吓得够呛。

差点出了车祸，车上可还有五个人在！

后座的三个顺着惯性往前扑去，六只手同时撑在两个车座，撞在一起，连带着主人先后发出了闷哼。

“你们会……”

薛明揉着肩膀直起身，骂骂咧咧的声音就这么卡在了嘴边。

心中不详的预感不断加码，刘琦咽下一口唾沫，一点一点机械地向前看去。

寒冷的冬夜狂风大作，干瘪的枝干随之挥舞，灯光投射的影子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牢牢簇拥着路中央扭曲的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