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根据人脉消息，保卫处召集学生代表、各相关社团进行三方会谈。
没资格参会的闲杂人回家吃饭。
沈云钊觑着后视镜：“你怎么怂怂的？”
戚昀只答一半：“我担心沈叔。”
“哦。”沈云钊没戳穿，“他挺好的。这几天被我缴了手机，不闻窗外事，只泡在厨房。”
“有说什么时候返岗吗？”
“没呢。保卫处不催，老沈也不提，再歇几天避避风头吧。”沈云钊摇头晃脑，“这事儿闹的……职业生涯的重大挫折。还好老沈是58不是38，否则这一下岗又找不着下家，咱家就要垮了。”
“……”戚昀问，“沈叔38的时候，你们家还没发迹？”
“没呢。”沈云钊算了算，“还有十年，大概……48吧。”
几秒钟没人回应，话题莫名中断，沈云钊疑惑扫戚昀两眼。
戚昀微微点头：“挺好的。”
“……怎？”
“也就是说，在你18岁那年天降横财。”戚昀平静，“在别人开始奋斗的年纪，你已成为准大奔王子，并由此走向辉煌人生。”
“嗯。”沈云钊憋着笑，“是这么一回事，被巨款砸得懵懵的。哎呀，细究起来，这还不止呢。”
戚昀心如止水：“怎？”
"房价飙升，知道哪年开始的吧？你要不要也算算？"
“……”戚昀微笑，语气冷冷淡淡，“我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吃完饭，沈云钊大孝子忙着收拾餐桌。沈大明洗了手漱了口，趁人不备拍拍戚昀胳膊，偷摸带到阳台。
“沈叔，怎么了？”来不及给沈云钊传信儿，戚昀咽下嘴里一颗小番茄，强装镇定。
沈大明搓着手：“就是……叔有点儿事要问你。”
戚昀点点头：“你说。”
“云钊对象……是导员吧？”
霎时间，戚昀屏住呼吸，汗毛竖起。
“我觉得……哎呀，”沈大明一脸愁容，“我觉得……不太行呢？”
戚昀神情一变，幸而被夜色掩藏。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再点点头：“嗯。”
“哎，哎，你也知道有问题是吧？”沈大明松一口气，抓着小椅子转了转，又搓搓眉毛，“我一向不管他这事儿，拉不下脸和他聊这情情爱爱的。况且先前也怕是个误会，说出来大家伤和气。那既然你也觉得不行……要么，帮叔劝劝？”
戚昀难以置信，扯了扯嘴角：“……我？”
“对啊。”沈大明轻拍戚昀后背，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经常一块儿吃饭，元旦还上你家打火锅。但有些人做朋友可以，谈对象就……还是得各方面考虑，你说是吧？况且他这么大年纪才谈第一次，我就担心他头脑一热完完全全陷进去，到头来……唉。”
这话说得委婉，戚昀笑笑：“嗯。”
“叔知道这是给你压力了，哎呀，我——”
“——你们聊什么呢？”阳台门开，沈云钊擦着手探出头，啪地一声把灯打开。
沈大明一改为儿操心老父亲形象，竖起眉毛：“关你什么事？”
“说学校呢。”戚昀转过身，冷冷淡淡搭话，“你这么快就收拾好啦？”
“昂，丢洗碗机了，又不费事儿。”看那两人都立着不动，沈云钊索性拉开椅子坐下，“……开会？”
“没会开。”沈大明叉腰假模假式活动两下，一掌往儿子肩上压，顺势扭身回客厅。
留在阳台的两人平静对视。
灯下，沈云钊发顶笼上一层浅金色的温柔，让戚昀想起每一次在青年公寓702门口道别时的暗流涌动。起初他们只是朋友，沈云钊啜着葡萄汁，说“明天想吃什么我打包”；然后不知不觉开始暧昧，沈云钊捏着小青蛙，说“往后的事情往后再想”；后来他们成为恋人，门开了又关，灯亮了又灭，再来一个拥抱，再讨一个亲吻。
“现在说，过会儿再说，还是以后再说？”沈云钊问。
戚昀忽然笑了一笑。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已经成年、经济独立的人共同做出的决定。以“为你好”为名义单方面喊停并不是爱，而是虚伪的自我感动和不负责任的背叛。
“得说。”没有犹豫，戚昀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冷静宣判，“你煮青蛙失败了。”
“啊？！”沈云钊瞪大了眼，愣了足足五秒，“不会吧……怎么就露馅儿了。”
“不知道。”
觑着戚昀脸色，沈云钊挠挠鬓角苦恼求证：“……老沈这是来劝分？”
“嗯。”
“可这事儿他干嘛找你不找我……他答应给你五百万啦？”
“又或者是离间计？赌你不会把这事儿告诉我？”
“也不对啊……柿子捡软的捏，老沈不是这种人。而且今晚饭桌上的态度也没问题……”
“难道是刚才车里亲亲被他见着？或者是上周……你扒我扣子那次？”
戚昀烦得要死，没心情听他抽丝剥茧。
偏偏沈云钊还要问：“你觉得呢？”
戚昀抿唇一笑。
“知道了知道了，我来解决。”沈云钊接收到情绪，摸摸戚昀膝盖，“别操心昂，没你事儿。嗯……此地不宜久留，先送你回家。”
“不用，我打车。”戚昀说。
“我总得哄哄你吧？”
“那你帮我打车。”戚昀也一掌往男友肩上压，回了客厅。
三天后，图书馆新一期活动审批通过，主题简洁明了，甚至前所未有地直白——“关于流浪动物的大讨论”。事情摆在明面上，几个辩题直击事件敏感点，盛行已久“学校捂嘴”的传言不攻自破。不到三小时，系列活动预约名额一抢而空。公共讨论板块信息量相比前一次“校园性骚扰”主题再创新高。
再一天，保卫处将所征集到的意见、三方会谈的成果、以及半年来流浪动物伤人毁物的数据整理成文稿发布。同时新一版流浪动物管理方案出炉，明确“管控并非赶尽杀绝”，承诺会以更温和妥善的方式开展工作。
随即，爱猫社团公众号发文《大学不是流浪动物的天堂》，严肃声明：[反对弃养，被“放生”于校园的家猫将不再得到本社团的救助。包括不组织喂食、不提供医治、不负责送养。]
齐头并进，生态社团发文《平衡，适度，和谐相处》，客观阐述由某一物种泛滥所导致的生态失衡问题，提出观点：对流浪猫狗的过分重视等同于对其他物种的轻蔑忽视，倡导[不过度“干预”，还生态“自由”]。
多管齐下，多方合作，讨论热度攀升的同时恶意舆论逐渐平息。
唯一郁闷的是，只提供了初始idea的戚昀没能带领学院挤进主办协办单位。等人加班的空挡，凭借人脉分到图书馆礼堂一个座儿，面上听着辩论，心里想着不久之后的导员大赛，把沈云钊对话框当成备忘录，梳理大半年的工作历程。
备忘录百忙之中来捧场：[是吧，我也觉得你变强了。]
戚昀：[一开始我觉得导员最重要的工作职责是帮学生解决问题，也许是有点儿反向雏鸟情节吧，总把学生当成小孩儿，亲历亲为，生怕哪儿出了岔子。后来你说少管少操心，我就开始立规矩 、只出谋不出手，学生……就变回了学生。]
沈云钊：[懂。要不是你亲历亲为把我干到保卫处，咱也不会认识。然后呢，第三阶段怎么说？]
戚昀：[第三阶段，把工作当工作。]
沈云钊：[听起来就很想下班睡觉。这对应了哪个时期？]
戚昀：[大概是去年年末到现在。]
沈云钊：[等等，你给我好好解释。我俩谈恋爱，在你这定义为“把工作当工作”？！]
戚昀：[你别干扰我思路。]
沈云钊：[青蛙撇嘴.jpg]
戚昀：[我意识到导员也只是导员而已。比如学生作弊，我会难受，但该有的责罚一点都不能少；再比如送医，我会心疼，但垫付的医药费我一定要拿回来；还有上个月的学生退学事件，我不理解他的做法，但所有道理都说尽了，我只能尊重他的选择。]
沈云钊：[又变强了戚导！那现在怎么说？跳出1V1师生视角，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把工作当工作，帮学校解决问题？]
戚昀：[现在是第四个阶段，帮自己解决问题。]
沈云钊：[老沈？]
戚昀：[嗯，我觉得这次我们算是跟着沈叔一块儿历劫。书面一点说，在面临师生矛盾和舆论压力时如何破局，如何自救，如何提高自身职业能力和专业素养。这些问题的答案还需要持续去学习和经历。]
沈云钊：[ok，把工作当历练。]
十分钟后，沈云钊：[导员成长之路.doc]
戚昀：[？]
沈云钊：[私人文件管理助手为您整理的导员大赛演讲稿，请查收。]
戚昀：[加班还干私活？我快饿死了，你能不能搞快点？]
沈云钊：[多线程处理问题，不耽误。但对不起，请再给我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慢悠悠往清风餐厅逛去——暂且避开第一天返岗上班的老沈的巡逻区。
戚昀忍不住问：“快一周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