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落没有找宁宁对峙，因为宁宁曾对她有恩。

认识宁宁是因为一次意外，当时她刚开始在夜店兼职，夜店为了招揽客人，会专门分出一个卡座，找一些漂亮的女生坐着玩，一晚几百到几千不等，这种也叫气氛组，那天苏落是卡座的女生之一。

苏落对夜店里的潜规则不太懂，遇到耍酒疯的客人还不懂怎么处理，那天一个喝醉的男人拉着她喝酒，手往她后背放，苏落猛推了他一把，男人一摔，把旁边一万多的限量版黑桃A撞碎了。

“什么他妈的气氛组，老子的酒比你都贵！”男人醉得揪起苏落的领子就要将她摔到地上。

宁宁那会儿在那边做销售，在其他人都围成一圈看的时候，只有宁宁冲上来拦住了客人，帮忙赔了一瓶黑桃A。

事后苏落想赔钱，但宁宁却不要她的钱，要求她跟自己跳槽去另一个夜店，去当气氛组舞娘。

苏落还在上学，拒绝了，但偶尔宁宁需要救场时还是会赶过来帮忙。

后来苏落听说那天那个醉鬼撞碎的酒是假的，用了真酒的瓶子装的假酒，因为每次来夜店都只是摆出来用来装B，所以不会露馅。

可无论如何，那会儿大家都在看热闹，只有宁宁为她出头，哪怕知道宁宁的目的并不是很单纯，但她还是很感激。

这两次莫名其妙的见面，宁宁或许告诉过那个男人她的学校，她叫什么，但他已经知道了，找不找宁宁对峙已经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她没有洁身自好，也不会有如此多的误会。

她只希望一切赶紧翻篇。

没过几天，苏落收到了模特经纪人斑斑女士发来的工作邀约。

苏落大二时签约了一个模特经纪公司，175cm的身高加上不错的外形，让她偶尔可以接一些模特兼职，平面拍摄或是小品牌的走秀。

模特的工作听起来很光鲜，但对她这种不知名的小模特来说就是一个辛苦钱。

苏落有一次在冬天的雪地里拍摄夏装，高跟鞋脱下之后才发现脚趾磨得鲜血淋漓，而她的脚因为冻到失去知觉完全没感觉到。

夏天的时候穿着羽绒服顶着40℃的天气拍外景，脱衣服的时候内衬都粘在了皮肤上。

斑斑手下有几十个模特，大多都是像她一样赚点零花钱的学生，趁年轻赚点青春钱。

苏落想起那天告诉斑斑自己纹身的事，斑斑气得差点打车从徐汇区赶过来拉她去洗掉。

这次发过来的工作是成衣拍摄，每周一次，为期六个月的合约，苏落随口问：“是快消品牌么？上新速度这么快。”

斑斑说：“好像是一个国内设计师在法国创立的品牌，准备进军中国市场，相关资料极少，也可能是还没有开始宣发。”

苏落不想深究品牌的未来发展问题，毕竟创立不久就死掉的小众设计师品牌数不胜数。

面试在周六上午，地点是一个酒店套间，煞有介事地在客厅放了一张桌子，铺了一条四米长的红毯T台。

T台旁放着一部摄像机，一个圆圆脸的年轻男人坐在桌子后面，他旁边跟着一个娇小的外国女孩，似乎是他的助理。

据斑斑介绍说这人姓杨，叫杨小开，脾气很好，人很和善。

“嗯……”每一个模特走过一遍之后，杨小开都会点头表示认可，以至于苏落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满意还是看不懂模特。

“8号，苏落。”

苏落站起来。

杨小开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又露出模板笑容：“你走一下。”

面试官不悦的情况下，后续结果几乎显而易见。

苏落正常地走完一个来回，下场前她看到杨小开将她的简历单独拿了出去。

大概率是没通过。苏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被杨小开叫住。

“8号？苏落对吗？你再过来走一下可以吗？”

模特都走了，助理坐在杨小开的座位上玩手机，杨小开轻咳一声，助理看苏落一眼，忙站起来。

苏落一头雾水地又走了一遍。

“嗯OK了，大概晚上通知结果，如果面试通过的话，明天就可以进行第一天的拍摄了。”

杨小开扣上摄像机，笑出一个酒窝。

苏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点头，“好的。”

离开酒店，苏落给斑斑发消息。

【斑斑：面试怎么样？】

【苏落：可能没通过】

【斑斑：竟然对你都不满意？没关系，反正总有合适的品牌，我手上还有几个下个月的工作，可以给你安排一下。】

【苏落：爱你。】

【斑斑：我爱钱，多接点工作才是真的爱我。】

酒店里，套间某一间一直关闭的房门打开，一个欣长的身影从中走出。

面容俊美淡漠，正是付清灼。

杨小开关好摄像机。

作为付清灼从大学到现在七年的经纪人兼助理，杨小开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要做模特面试官。

半夜接到付清灼催命电话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因为付清灼上一次半夜来电是在一年前。

付清灼在冰岛冰河湖的冰面上，冷静地告诉他自己因为一些个人行为被当地警察抓捕了。

杨小开一手掐着人中，一手熟练地拉开床头柜摸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

一个天赋型画家灵感枯竭是非常致命的，付清灼画不出画的两年多里尝试过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杨小开毫不怀疑付清灼被抓是因为试图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凿开冰面钻进湖底，而警察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强行将他从冰洞里拔|出|来。

除了这个杨小开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能让一个人好端端地旅行着被直升机突然带走。

杨小开见到付清灼的时候欣慰地发现付清灼的衣服干净整洁，而在他打量付清灼的时候，对方表情淡漠地上下打量了他五秒钟，于是杨小开顺着付清灼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羽绒服里来不及换掉的睡衣。

后来杨小开才知道，付清灼试图在冰面上画一幅长十米宽五米的“SOS”求救信息，在画到最后一个S的时候巡逻的救援直升飞机发现并带走了他。

回法国的飞机上，杨小开用手抓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付清灼小人，咬牙切齿地挤出还算理性的句子，“Vinn，我可以理解你想快点找到灵感，但是‘SOS’是人们在危急的情况下使用的。”

他还记得那双蓝灰色的漂亮眼睛十分严肃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现在情况非常危急。”

好在后来付清灼懂得了不浪费公共资源，但这并不妨碍杨小开提心吊胆。

付清灼远在中国上海，而杨小开凌晨一点被吵醒的时候，习惯性地两眼一黑，在头疼欲裂的间隙他福如心至地想到中法七个小时的时差，于是迅速地查询了一下中国上海的天气，应该没有人会在阳光美好的清晨提着一根法棍在大街上赤足狂奔。

付清灼心平气和地在电话里表达了自己寻找到了灵感的喜悦，并在杨小开尖叫的时候说出已经画出了一幅画的事实。

所以付清灼让他凭空创造一个服装品牌，飞到中国与一个模特公司接洽并签订一个业余模特，已经完全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杨小开的心情好到面对着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仍旧喷上了自己最喜欢的GUCCI高定男士木质香调淡香水，大义凛然地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美国设计师Tom Ford设计的修身西装。

这个来自美国的帅气设计师创立的品牌TF最出名的是口红和香水，靠出色的产品和性张力拉满的广告风靡全球。

Tom Ford本人更是被《名利场》主编Graydon Carter称赞：“Virtually all women who meet him want to have sex with him.(他帅到所有女人见到他都会想和他上|床的程度。）”

听起来像花花公子的设计师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Tom Ford和同□□人相恋35年，直到爱人离世。

由于杨小开喜欢TF，付清灼一度怀疑杨小开接触自己别有目的，因为他曾听到杨小开向别人介绍自己：“Virtually all women who meet him want to have sex with him.(他帅到所有女人见到他都会想和他上|床的程度。）”

杨小开惊讶于付清灼竟然知道他不是这句话的原创，后来才知道付清灼的姐姐付沸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名利场》的实习编辑，热衷于写一堆时尚辣评让这个嘴毒的弟弟审阅。

据付清灼说某一篇充满付沸个人感情色彩的、评价时尚性感大师Tom Ford的稿子，付清灼读了不下四五遍。

付清灼当时跟他说：“我可以把这个句子倒过来背给你听。”

后来杨小开见到了热情奔放的付沸，付沸是一个热情火辣的法国大美女，她其实有一个好听的名字Zoe，但是她很喜欢自己的中文名字付沸，据付清灼说是她自己取的。

付沸在见面的时候给了他一个火辣的拥抱：“Oh！你是Vinn的小男友吗？我真开心他终于愿意谈恋爱了，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很开心他不是无性恋。”

说完她转头看向旁边接机的付清灼，礼貌地问：“我可以跟你的男朋友进行充满感谢之情的贴面吻吗？”

杨小开努力微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好，我是Vinn的经纪人Kai，我有女朋友了，另外，我比Vinn大三岁。”

付沸的表情看起来非常失落，但还是拍拍杨小开的肩膀夸奖他说：“你圆圆的脸颊看起来真的特别可爱，代我向你的女朋友问好。”

事实证明修身西装不适配任何长途飞机，除了可以在宽敞舒适的私人飞机出行的名流，都摆脱不了在飞机狭窄的卫生间里换掉的宿命。

杨小开觉得让一个女孩每周都跑到陌生男人的别墅里待一天很奇怪，但让一个模特每周都到一栋江边别墅里作为绘画模特工作一天还是非常容易的。

直到落地之后付清灼说需要一个违约金高到离谱的合同，足以苛刻到让这个模特无法违约，因为这个模特十分排斥与付清灼接近，所以在签字之前的一切事务都需要杨小开出面。

杨小开在付清灼不寻常的语气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但是付清灼闭口不谈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杨小开迅速开始在脑海中寻找保护乙方人身安全的合同条款，并决定在合作前告知模特一旦遇到生命危险或者严重的人身攻击可以随时终止合同且不需要赔偿高额违约金。

目前的难题是如何不让付清灼发现条款里的异常以及如何委婉地告知模特这个一听就不是正经合同的工作。

但他杨小开是谁，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困难，哪怕付清灼刚刚用刀捅进了一个人的肚子，他都会微笑着接过付清灼手里的刀，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到一旁休息。”

此刻杨小开看着不苟言笑的付清灼，微笑着奉上摄像机。

“画我已经收到了，期待你的新作哦！”

付清灼拿过摄像机，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略一点头一语不发地离开。

金发碧眼女孩是Emma，杨小开的法国女朋友，跟杨小开到中国玩，顺带充当一下临时助理。娇小可人的Emma，有力地证明了法国并不只有法式，巴黎长大的女孩也可以成为美国甜心。

Emma有些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让苏落再单独走一遍啊？”

杨小开指指自己的耳机，“不是我，是Vi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