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乐百无聊赖地扔出手中的石子,却打不出一个水漂,于是忿忿不平把气撒在温执瑞身上:“你说你在梦境世界待那么久,怎么就没有一个探子?”
温执瑞随意扔出一颗石子,打出十几个水漂:“我成日在那山窝里种黄花菜,你在林府呆了半年我都不知道,更别说探子了。”
她沮丧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温执瑞暗自叫苦道:“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她看向热闹的繁市,灯如星火燃遍整个京都。目光往河对面一扫,河岸有座约莫有五层高的楼阁,灯火通明,人影交织。
得亏程禧乐视力好,似乎有几人走到阁楼的最高一层坐下。同时,河面忽然亮起一片,她仔细一瞧,才发现是莲花灯,如玉雕般精致。
而身边也开始聚集许多人群,河上的桥也挤满了人。
程禧乐身后二人交谈甚欢:“听说这次舞剑之人是神佑的候选人。”
“真可惜,今年看不到我的神佑大人了。”
程禧乐本想问问温执瑞那人口中的神佑大人是何人时,又想起他山窝中的油菜花,便闭上了嘴。
微风袭面,桃花如初雪纷纷散落,一名少女脚踏桃花轻落在湖面莲花上。
少女梳着流苏髻,缠绕发丝的一根红线随意垂在腰间,披着鹅黄色绢罗制作的披肩,脚踏着绣有绚丽花纹的鞋子。
手中握着的剑愈加精致,剑鞘上雕着玉白色飞凤,一层淡青色泓光裹着剑身。
她提起手中之剑,腾空而起,掀起一串水珠,月光掠水粼粼,轻如仙鹤降临凡世。
那剑越舞越快,风卷花起,一阵狂风而过,空中桃花如星火燃尽。
“神佑降世,河清海晏。”
一阵温润之声在耳边响起,程禧乐正想去寻此声,耳边又想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桥上摔下,眼见快掉入河中。
程禧乐是不打算去救萧幺的,毕竟还有那神佑候选人,她不可能见死不救,况且萧幺还是位公主。
可背后却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带动她整个人朝前倾。她来不及回头看那人是谁,为了稳住脚步,她只能落脚到湖中莲花之上。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也不过是几秒的时间。萧幺眼见快落入水中,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左脚一使力整个身子飘然而起,步子一旋,程禧乐拉过萧幺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怀中一带,踏过一朵朵莲花,落在岸边。
“是你?!”萧幺大惊。
程禧乐无视她的诧异,望了一眼阁楼,朝阁楼抬着下颚问道:“你父皇在里面?”
萧幺愣了一下急忙点点头。
程禧乐不用再多问也知萧幺是偷跑出皇宫的。
谈话间,一位绿鬓朱颜朝她们走了过来拱手道:“两位姑娘请随我来,我们家老爷有请。”
程禧乐掠视身旁的萧幺,笑道:“有劳带路。”
程禧乐都做好爬楼的准备,但少女却将她二人带入一个由木头做成的电梯,少女转动木头中的玉石,直到看到一个“柒”才停下。
紧接着身体忽觉飘起,耳边响起微弱的吱呀声,弹指间的功夫便来到阁楼七楼。
淡青幔子轻逸飘摇,精雕细琢的琴桌,转眸朝露台望去,是几个陌生的背影。
程禧乐瞥了一眼萧幺,肉眼可见的慌张。如果猜得没错,那几位该是京师的大领们。
带路的少女上前对坐在最中间的男人低语几句,又朝程禧乐二人点点头。
程禧乐心领神会少女的意识,程禧乐手上毫无动作,口气倒佯装恭顺:“不知陛下寻民女是有何要事?”
萧丰闻言起身,他虽未身着龙袍,却不失天子之度,英姿勃发。
“程姑娘舟车劳顿,眼下又救了朕的幺儿,实在不知如何答谢。朕已派人安排好卧房,不如程姑娘早些歇息?”
萧丰说话的功夫,另外几人也转过身子,程禧乐这下才看清另几人的模样。
一位银姿玉色的男子,她不认识。一位绮罗粉黛的女子,她倒是认识,是京师的长公主萧意。还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顾元齐从西北镇带回的四皇子。
想到这,她浅笑道:“既然陛下知道我,也知我来京师的目的吧。”
玄枵的野心勃勃,但她没料到竟大到目中无人的程度。
萧丰甩起衣袖,把手背在身后,目光并不柔和:“程姑娘早些歇息,此事之后再议。”
一掀开车帘,程禧乐便见到一副熟悉的面孔,她笑盈盈道:“你被抓了?”
温执瑞坦然点头,又问她:“有没有受伤?”
程禧乐摆手道:“放心,我怎么可能会受伤。”
马车忽然震了一下,似乎是碰到石子。程禧乐一时没坐稳,整个人朝前一倾,但腰间上传来一股力量将她身形稳住。
程禧乐看向温执瑞,他言笑道:“说说你有什么收获?”
她催额盯着抚在她腰间的手掌,想起岸边发生的事:“谁推我的?”
“温执瑞。”
程禧乐挑眉道:“都不装一下?”
林珏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转而枕在脑后:“反正你都会发现。”
程禧乐抬眸直勾勾看着他:“先谈正事。我先说我的想法,我本以为萧丰与玄枵有勾搭,可现在看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如果萧丰的背后是玄枵,他不可能明目张胆找我,与现实世界撕破脸。再说了,他又为何要同意腾出一地给现实世界的人……”
她偏头掀开车帘,望着马车外的景色:“所以说只有一种可能,萧丰这是在求救。”
他被玄枵控制了。
她自信道:“我肯定说对了。”
不等林珏回答,她赶忙补充道:“有奖励吗?”
林珏似乎一眼就看透她的想法,回驳道:“梦里有。”
程禧乐本想抗议,马车又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她下意识扶住身旁的林珏,蹩眉朝外喊道:“发生何事?”
车帘外的车夫回道:“只是一群难民,程小姐不必慌张,老夫马上处理好。”
她掀开车帘偷偷瞥了一眼,是一群身着肮脏素衣之人,男女老少皆有,有些衣服破了洞,隐隐约约瞧见身上瘦得皮包骨头。
车外的马夫又解释道:“最近京师的念力之气越来越弱了,导致五谷杂粮都不生长,这才有如此多难民。”
林珏就似一盏明镜,把她心底的想法照得一清二楚:“京师与现实世界不同,没有四季,因此万物生长都靠念力之气。”
一进到虚空之中,程禧乐便听到李谪仙在那叽叽喳喳地叫喊。
程禧乐问道:“你们找到阵灵了?”
林怀冬最先发现她,颔首道:“找到了,但很奇怪,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中间镂空,我就把叶秋交给我的绿方块放在里面。”
叶秋略显无奈道:“怀冬,那不叫绿方块,那叫青檀玺……”
陶诗妙附和地点点头:“我们也是。”
程禧乐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所以你们即将启程回入梦阁了吗?”
她话一出就觉背后一股凉风,转头一看是肖顾宥,他扯扯嘴角道:“没错,就你的动作最慢。”
李谪仙又开口道:“那你和你小弟怎么样了?”
程禧乐道:“我们已经到皇宫了。”
裴禾道:“那就好,万事小心为妙。”
程禧乐又同他们闲聊几句便打算离开,离去之时却听到不远处的程沉道:“话说这梦境世界的难民可真多……”
不过还未听完后边的话,她便回到卧房之中。
程禧乐举眸凝睇卧榻上的林珏,他双目微阖,素白长袍垮垮搭在身上,整个人温柔而素雅。
她轻手轻脚靠近卧榻,跪在塌边,听他那微弱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令人安心。
却被门外的呼喊声打破,程禧乐不耐烦地起身,瞥见林珏依旧处于熟睡之中才放下心来,转身向门口迈步而去。
手腕上忽传来一股力,一阵昏天暗地,她的视线尚未聚焦,双唇传来酥意。
她先是下意识地反抗,看清眼前之人是林珏时,才放下警惕的心,双手鬼使神差地环上他的后颈。
程禧乐整个人放松下来,视线慢慢模糊,连门外的叫唤声都渐渐变小。林珏却突然在她锁骨之处咬了一口,她骤不及防地惊呼一声。
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羞赧地推开林珏,把他扑倒在自己身下,用力回咬他的锁骨。
又抬头瞥了一眼门处,早已经没了人影。
很显然,门外之人肯定听到方才程禧乐尖叫的声音,那人定是当做二人暧昧之声,这才放弃喊程姑娘。
而林珏也定是故意不让她去见长公主萧意。
程禧乐忿忿不平地再度朝林珏扑上去,二人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歇息。
云雾随风缭绕,似水似玉。纱幔如一缕青烟浮动,将屋内二人与外世隔绝。
萧幺话语间掺着撒娇之意,搁下手中的笔,两手撑着下颚:“神佑~”
凛若秋霜的男子回望身后的萧幺,瞟了一眼萧幺手边扭成一团又一团的废纸,耐下性子轻声道:“公主好好罚写。”
神佑继而垂眼手中卷轴:“公主明知偷跑出宫会被陛下发现,也会因此被罚写,为何还要如此做?既然明知此事会有风险,那么做了受到相应惩罚也是……”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未等他说完,萧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她不服气地站起身,一手挥开桌子上的所有物品,墨水洒了一地,她愤愤道:“现如今,你眼里只有你那所谓的徒弟!”
话一落,她气恼地大步转身离开。
跨过院门,绕过一条隐秘的小道,萧幺意外地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幺拉起裙摆跨步朝她跑去。程禧乐敏锐地察觉到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她扭过头发现是萧意。
“公主。”
萧意笑盈盈道:“你怎么会在这?我父皇居然让你住神佑附近。”
程禧乐歪脑袋道:“神佑?”
萧意似乎误解她的神色,以为她没听清,于是重复道:“你没听错,是神佑。”
她闻言默默点头,并未再多说,毕竟越少人知道她是现实世界的人越好。
萧幺又问:“话说你在这做什么?”
程禧乐愣了半秒,转而笑道:“我迷路了。”
水软山温,月落山河。院内桃花颤了又颤,神佑轻抚过一朵桃花,哪知一碰便折了枝,顺着指尖滑落,他轻笑道:“我还以为君域大人会回京渊。”
他身后的男子语气不冷不淡道:“事未办妥当,怎敢复命。”
神佑转过身子,月光淡淡照在眼前男子脸上,却看不清神色,“有你那小徒弟在这你还不放心?或者说……你担心的人不是你徒弟,而是那只小兔子?”
“我说你们京渊的人怎么总喜欢把人比作动物?”
神佑微蹩眉,因为说话之人并不是眼前男子的声音,而是一名姑娘。
徐风微微拂过,男子脚边的影子慢慢被拉长,神佑这才看清那姑娘的相貌。
程禧乐双手背后解释道:“我与林珏的气息相同,你察觉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神佑抬眸看向林珏,禁不住赔笑道:“你就是君域的小兔子吧,长得不像兔子,像只猫。”
程禧乐倒奇怪了:“你给我起外号还不知我是谁?”
神佑毫不客气地甩锅道:“姑娘误会了,外号可不是在下起的,是南鲲起的。”
程禧乐这下非常肯定眼前之人便是两年前偷去林府之人,她记得当时南鲲似乎在压榨她和温执瑞帮他拔草。
一开始在阁楼初见时,她还不敢肯定,后来林珏说:“神佑要见我,你要和我一同吗?”
程禧乐躺在榻上,瞟了一下案台旁的林珏,疑惑道:“神佑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珏答道:“是京师的一个职位,相当于国师。他也是京渊之人,来梦境世界考察。”
程禧乐端详眼前的神佑,莫名觉得他很像一个熟人,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或者说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见过眼前的男子。
“神佑大人,梦境世界那么多难民,你也不管管?”
神佑神秘地笑道:“小兔子萝卜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管了,不过被你捣乱破坏了,最后我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