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夜间的路灯不够亮，在车里的尹向天勉强能看清周安的神情。

周安面无表情，没有分一丝眼神和精神给尹向天的问话。

周安并不是真的毫无感情，而是习惯了在陌生人面前伪装自己，即使尹向天挺自来熟的，但他还是不能放下习惯的戒备心和冷漠的神情。

县城走几百米便出现一个红绿灯，等红灯时，周安说：“理论上是需要的，也可以在观察一下。”

***

第二天，在上坝村村民付巧姐家进行预采访。

付巧姐的女儿赵芸芸是周安和尹向天选中的跟拍对象之一。

赵芸芸今年上三年级了，周安和尹向天在课间操和休息的时间观察孩子们。赵芸芸就是这么自己走到他们眼前的。

赵芸芸比其他三年级的孩子要大一些，从外在上也能看得出来。

周安问了赵芸芸班级的老师，为何赵芸芸上学晚一些，老师说，赵芸芸的父亲身体很差，没办法出去打工更别提在家种地了。

他们家三个孩子，最大的是儿子，现在读初中了，赵芸芸还有一个小弟，她是中间那个孩子。

小学是义务教育，本来也花不了多少钱，也就是一点杂费。但是赵芸芸爷爷奶奶没得早，妈妈要出去打工赚医药费，弟弟没人看，爸爸没人照顾。

她只好留在家里照顾爸爸和弟弟。

等到弟弟懂事了，她爸爸的人生开始倒计时了。

赵芸芸小小年纪就做到了给爸爸养老送终。赵芸芸她爸爸去世后，家里负担减轻了不少。付巧姐回家种地也勉强能够生活，付巧姐回来，两个孩子都该去上学了。

赵芸芸10岁上一年级，弟弟赵家兴6岁了，明年可以上一年级。

就这样，赵芸芸一直是班级里最大的孩子。

尹向天担心赵芸芸不愿意被跟拍。周安也有同样的顾虑。

他们委托老师在场，询问了赵芸芸，赵芸芸没有一口回绝，但是她说要回家问妈妈。

所以周安和尹向天直接上门拜访付巧姐。

付巧姐家的门口不似沙村长家一般气派。她家的院子简单用石头堆砌着，大门早已失去了当年的颜色，大门的左侧有一个小铁门镶在其中，大门关着，小门开着。

门虽然开着，周安仍是拉住大门的门环向门里叩了几下。

付巧姐听到敲门声，喊道：“进来吧。”

周安和尹向天从小门迈进后，看到了田里的付巧姐在菜园里种菜。

付巧姐转头道：“等我一下，你们随便坐。”

家里只有付巧姐一人，两个孩子去上学了。

院子面积不小，房前的空地除了中间留作人行的通道，两侧都翻了土做菜园子。

周安和尹向天不好意思随便走动，便站在石头墙旁边看外面的风景。

石头墙堆砌的不高，周安他们俩个的身高足以看到外面的风吹草动。

付巧姐匆匆地在接着一大盆水的盆里洗了把手，过来道：“你们快进屋坐吧，我家不好，你们别嫌弃。”

恭敬不如从命，两人跟着付巧姐进屋坐在了她们家餐桌旁边的塑料凳子上。

付巧姐昨天听女儿赵芸芸说了几句，但有些不理解他们的动机。

她女儿有什么好拍的，现在人人都有快手，还需要他们拍吗？

但赵芸芸说，他们提出了给录制费用，付巧姐有点动心了。

周安和尹向天一进院，赵芸芸随便一瞥便知道这就是赵芸芸说的那两个人。

他们一看就是有钱人，看他们穿的衣服，穿的鞋子和他们皮肤，两个大男人一个皮肤白嫩顺滑，另一个黑的发亮，反正一看就不是天天干苦力的人。

付巧姐用茶杯沏了两杯菊花茶递给两个男生，他们都站起身来接过去，这让伺候惯男人的付巧姐有些不适。

尤其是周安摘掉口罩后，付巧姐惊呼出声。

尹向天以为付巧姐认识周安，结果付巧姐惊呼完就没动静了。

付巧姐从他们进院子便知道他们长得俊俏，没想到是如此俊俏，这要是拍抖音，岂不是有好多赞。

付巧姐心里想着嘴里便说出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有抖音号吗？你肯定会火的。”

周安被付巧姐这句话噎的哭笑不得，尹向天则笑的乐不可支。

这么一打岔，刚才陌生尴尬的氛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付巧姐的好奇。

“你们拍我闺女干嘛？”

“给多少钱？”

周安一一作答，付巧姐对周安他们的拍摄目的没什么看法，她觉得这个钱如果是按照月给就更好了，就像开工资那样。

周安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按天计算的，或者是一次打包价。

尹向天直白地问：“姐，你觉得多少钱合适，开个价吧。”

付巧姐和尹向天一进一退的商讨具体事宜，周安看到他们喋喋不休的嘴突然开口道：“您今年多大了？”

付巧姐用手指指向自己反问说：“你说我啊？我32了。”

尹向天睁大眼睛在周安和付巧姐之间来回打量。

周安过完年虚岁也是32。农村一般爱讲虚岁，也就是说周安和付巧姐是同龄人。

付巧姐黑色头发中零星地掺着一些白发，她的头发没什么光泽，有些油还有些干枯。

她的脸上有不少小雀斑，眼周边无论笑不笑都有不少皱纹，她最精神的是声音，洪亮有力。

付巧姐逐渐意识到了周安可能不是一个普通人，她刚问出口：“你是不是…”

就被尹向天给拽回原来的话题。

和付巧姐商量好以后，两个人留了一个联系方式给付巧姐便离开了。

上车后，尹向天感慨道：“贫穷对人的容貌影响太大了。”

周安摇头：“不仅是贫穷，她有三个孩子，你看到她的手了吗？指关节肿大。”

回程和今天的天气一样灰沉沉的。

确定了付巧姐和赵芸芸加入拍摄后，他们打算回北京了。

目前他们已经确定了三个跟拍对象：赵芸芸、沙越城和张佳宜。

沙越城是滑石村的孩子，今年2年级。他家境在沙家村里是十分殷实的，但是他们家天天因为他不爱学习而吵架，实际上家里只有三个人。

沙越城的奶奶、妈妈和他自己。沙越城的爸爸和爷爷在外有个小施工队，自己做包工头。

沙越城的爸爸想让孩子跟着他们一起去外地读书。

但是沙越城的妈妈不同意，她觉得孩子要留在本地学习，这样对孩子的身心健康有好处，要不然折腾来折腾去，不同省份课本不同，对沙越城的学习有害无益。

张佳宜市下坝村的孩子，也是二年级。

下坝村的孩子去滑石村上学的并不多，因为距离远。

去滑石村上学和去县城上学的距离差不多。

很多下坝村的孩子都去县里上学了，但是张佳宜家里在县城没房子，只能去滑石村上学。

尹向天感慨：“谁能不爱钱呢？如果有钱，张佳宜就不必起早贪黑地骑车子上学了。如果有钱，赵芸芸早就上一年级了。”

周安离开前去了沙村长家里一趟，尹向天自己溜出去拍照了。

沙村长：“学校那边和我通过气了，别耽误人家上课，拍几个镜头而已，没问题。”

周安点头应下，这些都要有合同约束的，到时候还需要再去白纸黑字确认一遍。他随口问道：“村子里有会拍摄的人吗？

沙村中以为周安想在当地雇人干活，忙道：“有！我们家隔壁院对门的那家孩子就会拍东西，他偶尔出来都是拿着手机拍呀拍。”

周安笑道：“那您方便的时候跟他说一声，如果到时候有机会，可以来组里找份临时的工作。”

***

手机里的许梨好奇道：“你想让他在你的团队里工作？为什么？”

周安：“与其让他在暗处，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在明处。现在是沙洲带着我们走街串户，到时候我们也需要当地人，起好合同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许梨似懂非懂地慢慢点头。

周安：“你哪天回来，我去接你。”

许梨打着哈欠说：“还没定呢，今天好累啊。”

周安看到许梨睡眼朦胧的样子，问道：“昨天没休息好吗？”

许梨重重地点头：“昨天熬到了3点，早上9点多起来的，今天累死我了。”

周安：“快去休息吧，过几天回来，我给你好好补补，你脸上的肉都要瘦光了。”

许梨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摆出相机的模式向着镜头前进，她量完镜头里周安脸的尺寸又将手往回缩量自己的脸。

许梨哼道：“明明你的脸更小。等等，你好像瘦了。”

周安和许梨看到镜头中的自己和对方，一个睡眼惺忪，另一个棱角越发分明。

周安坚决不认承认自己是因为挑食饿瘦的。他说：“快去睡吧。”

许梨有别的安排，便应了周安后挂掉了视频。

机场。

尹向天对本次出差可以打4星半的好评：可以升级坐商务舱；未来一段时间的老板给他当司机、当后勤，他还能要求什么呢。

上了飞机后，尹向天美美地睡了一觉。

周安放下iPad后，小憩了一会儿。

落地后，周安提了个18寸的旅行箱和背包客尹向天一起先行下机。

尹向天好客地说：“有人来接你吗？没有的话，我送你回去。”

周安：“你送？”

尹向天大大咧咧道：“我妹来接我，先送你回去。”

周安刚想说婉言拒绝的话，他的手机响了。

是许梨。

接通电话后，周安听到许梨清脆的声音，开心地说：“终于打通了，我在p2。”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