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1日
之前冲洗干净的手已经干透了。
林枣阳低头望了望,却还是听常乐言的话,用洗手液重新洗了一遍,这才离开洗手间。
察觉到他的靠近,常乐言抬起头。
——“很冷吗?”
——“还会不舒服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都是一顿。
常乐言停了下来,有些许的诧异。
这问题,没头没脑的。
“我是看你手很凉,就……”
还不如不解释……林枣阳有一丝懊恼。
常乐言明白他在问什么了。
“还好。”她没什么表情地答。
“我冬天容易手脚冰凉,体质问题。”
她这么一说,林枣阳想起来了。
怪不得她以前冬天总戴着手套……
那现在呢?
林枣阳不由得想。
从昨天见到她起,他好像就没见她戴过,这周围好像也没有什么保暖的东西……林枣阳往四处看,的确什么也没有。
说完,常乐言又继续将话题转了回来。
“你眼睛怎么样了?”
“好一点了。”林枣阳盘腿坐下,老实交代。
“不疼了?”她问着,打开塑料袋取出眼药,没看他。
“嗯。”林枣阳调整好坐姿。
“我帮你问了一下认识的医生……”她刚开启话头,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对方直接打来了语音电话。
常乐言掏出手机看了眼,也没顾及林枣阳,直接按了接听。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喂?你眼睛伤着了?”
林枣阳没想偷听,奈何屋内太静,他们相隔不足半米,想不听见都很难。
他抬眼看她。
“没。”常乐言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语气平平。她言简意赅道,“朋友,一不小心打到了。”
“哦。”对面的人明显放松了一点,也没多问,直奔主题。“我爸说先拍给他看一下,最好是视频。”
“视频不太方便,”常乐言一口否决,“我现在拍张照过来。”
常乐言捂住手机收音孔,终于抬起眼看向林枣阳。“只拍眼睛,可以吗?”
他当然不可能说不。
林枣阳点点头。
得到许可,常乐言放下手机,退出通话界面,点开相机,调转屏幕为横向,对准林枣阳的双眼,放大。
林枣阳的目光从开始时就没离开过常乐言。
自然,常乐言没有注意到这些。
只是,当她将摄像头对准他时,她似乎能感觉到,那双眼睛,穿透了镜头,在看她的眼。
“咔嚓”一声,画面被定格。
常乐言放下手机,点击发送。
“发过去了。”她对电话里人说。
声音四平八稳,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哦?男的啊?”对面传来惊讶和戏谑。
“梁昶可要伤心了。”她笑,手机里传来走动的声音。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枣阳看着常乐言愣神。
“他现在在我旁边,一米不到。”常乐言说。
果然,对面立马噤声。
“爸,你看下。”左秋直接将手机扔给老父亲,像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听到这句话,常乐言打开了扩音器。
左父放下书,见到手机顶端正在通话的标识,先跟常乐言打了声招呼,才点开图片仔细看了起来。
“乐言,他现在眼睛有什么感觉?”左父问。
常乐言立即看向林枣阳。
林枣阳还在想刚才对面的女孩说的“梁chang”是谁,一下子没有接收到常乐言的信号。
电话里出现了过度安静的空档。
常乐言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
“酸,也有一点胀。”林枣阳终于回过神,开口道。“之前刚撞到的时候,感觉眼球一直在突突地跳,现在好一点了。”林枣阳对着手机老实回答。
他看到她写的备注名:左秋。
他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总觉得很熟悉。
“嗯,”左父应了下,“是正常的,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说。
“先观察一段时间吧,不舒服的话及时找我。要是有条件,你给他冷敷一下,消消肿。”
“还有乐言你拍给我的那个眼药水,是可以用的,之后注意一下眼部的休息和卫生,不要揉眼或者过度用眼。”
“好,”常乐言应道,“谢谢叔。”
“麻烦了。”林枣阳紧跟着道。
常乐言意外地看他一眼。
“小事。”左父回。
“我跟你们写一下注意事项,到时候让左秋发过去。”
“好。”常乐言感激道。
“行了,别在这儿假客气了,没问题的话我就把手机拿走了。”左秋一直在一旁干等着,无聊至极。
常乐言笑了下。虽然不能见面,单听这个语气,熟悉的感觉已经回来了。
“走吧走吧。”音筒里传来左父破功的叹息。
“现在恐怕是没机会了,等你们高考结束,叔叔请你们吃饭。”他又追添一句。
左秋他们住在汉城。
常乐言一愣。
“嗯。”她应。
“你们注意安全。”常乐言又添一句。
电话两头的人都短暂地沉默了。
“放心。”左父感谢她的顾念,不经看了看身旁的左秋。
左秋无所谓地抿了抿唇,拿着手机走掉。
“你们放心吧,他说没事肯定就没问题的,当了几十年医生的人了。”左秋趿拉着拖鞋往回走,一边说道。
“知道。”她当然相信。
“先挂了,过会儿联系你。”常乐言说,顺便将扩音关掉。
“行行行。”
常乐言还没按到挂断键,左秋突然来一了句:“等等!”常乐言本能地停了手,却赫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
“对面的小兄弟,不好意思,我没有诋毁你的意思哦。”左秋乐道,“相信你一定可以和梁昶公平竞争的~”
诡计得逞,她放肆地笑了起来。
常乐言面无表情,啪地一下挂断电话。手机里的笑声一瞬间戛然而止。
她收起手机,重新去看袋子里的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林枣阳想要说些什么,可见她这样冷静,反倒让他显得有些怪异了。
室内回归寂静,只剩下常乐言打开塑料袋的声音。整个空间里像是安了扩音器一般,将每一个微小的声音放到最大。
林枣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不知道静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了。
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般,他竭力假装自然,问道:“梁chang?他是……?”
“一个朋友。”常乐言拿出分装药水,掰开一支,“不用管他——”
林枣阳还未来得及放下心防,结果便听到了她的下一句。
“她一向说话比较疯。”
整个人又跌下来了。
她好像不认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便是在回复,还是全程只盯着手里的药,不曾看他。
“哦。”
林枣阳回,垂下眼,藏住了所有情绪。
朋友?
他是“一个朋友”,那位叫“梁chang”的也是。
那他们对她而言,是毫无区别的吗?林枣阳下意识想问。
但一个转念,他陡然察觉到,他刚刚是在……
嘴唇被咬得生麻,林枣阳抬眼看向常乐言。
刚好,她已经替他打开了药水。
“你自己来?”常乐言问。
林枣阳只是看着她。
常乐言觉得莫名:“林枣阳?”
“没事。”林枣阳收起心绪,从她手里接过眼药水。
连试了好几遍,始终滴不进眼里,冰冰凉凉的药水,总是落在眼皮、眼角,就是到不了它该去的地方。
林枣阳本就躁动不安的心变得越发烦躁。
见他不甚熟练,常乐言开口提醒:“仰头,用手拨开下眼睑。”
林枣阳照做。
“滴在那个空隙里,闭眼。”
林枣阳阖上眼,有药水从眼角滑落,他本能地抬起手要揩。
常乐言一把抓住。“不要揉。”
她抽出一张纸递到他的手心。
“闭上眼睛转一转眼球,等几分钟就好了。”
林枣阳用纸擦干了脸,沉默着等时间过去。
“嗡嗡。”
常乐言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打开一看,左秋已经将注意事项发了过来。还加了一个不怀好意的表情。
“怎么回事啊小常同学,这不会就是你在那边认识的小竹马吧?”
“叫林枣阳是吗?又碰到一起了?”
常乐言无声地看了会儿。
她确实不应该找她的。八卦天后。
“图我收下了。”
“晚上再聊。”
看到她的回复,左秋满脸含笑,转手便将消息记录转给了梁昶,跑出去敲另一个房间的门。
她倚在门框上,兴致盎然,连带着在家里闷了好几天郁气也一扫而空。
终于有点乐子了。
这边,常乐言将左父写的注意事项浏览过一遍,全部记下了,然后将照片发到了林枣阳的手机里。
刚抬起眼,恰好撞上林枣阳的视线。
“还会不舒服吗?”常乐言问。
她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她知道。
可如果不请人看看,她就是没办法放心。
林枣阳摇摇头:“没事了。”除了还有点肿之外,没什么大碍了。
“你……”常乐言欲言又止。
他的眼睛看起来是没之前那么吓人,但还是红肿得很明显。
她收回眼神,“行吧”,重新转身拿起了笔。
“用药时间和计量,还有一些恢复事项,刚刚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记得看一下。”
“嗯。”
“抱歉。”常乐言突然说道,视线虽落在试卷上,却没有完全凝聚。
手里的笔要被捏断了。
“嗯?什么?”林枣阳一头雾水。
若不是她的闹钟吓到了他,他可能不会被伤到。
但更重要的是……加上这次,她已经是第三次忘记他在旁边了。
她没办法说。
“没事。”她回,将捡起来的钢笔盖还给他。
林枣阳收好笔盖,感觉讪讪的。
“哦对。”林枣阳总算记起了方才要做的事。
“我妈刚在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吃饭。”
“我都可以。”常乐言抿抿唇,回。
“好。那你做卷子吧,我不打扰你了。”林枣阳说完,给妈妈回复了一个时间,拿起书装模作样地开始阅读起来。
常乐言手边还摆着一张空白试卷。
“嗯。”常乐言闷声回。
常乐言看了看桌上的空果盘和满袋的水果。
她将水果洗干净,装好盘,推到林枣阳面前。
“你多吃点。”她说。
说完,她没看林枣阳,也没等他的回复,便回去重新调整了计时器,关掉刺耳的闹铃,继续改起了试卷。很快,她又沉了进去。
林枣阳坐在一旁,目光闪烁。手里捧着书本久久不曾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