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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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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四年级之前的很多记忆,常乐言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

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也可能是她有选择性地将那些东西给剔除了,总而言之,很多事情,她是听常英颖和孟赵頫说才知道的。

她只晓得,她很讨厌人让她叫她“外婆”。

亲疏有别?她才不信这些。

她是冯厚粲,不是外边随便的哪个婆婆。

她喜欢直呼大名,喊她冯厚粲,或者直接叫她老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隐隐感觉她对冯厚粲一直印象深刻。

她能朦胧地想起一些画面,比如每次过年回山城来看她时,缩在她的怀里,嗅着她衣服上的气息,听她心脏鼓跳。

在她的怀抱里时,她和爸爸妈妈或是舅舅说话,常乐言能听见从她胸腔处传来的嗡嗡的说话声。

她怀里是暖的,她睡得很安稳。

常英颖说,她小时候一回山城,不爱和他们一起睡,也不愿意一个人,就爱钻进冯厚粲的被窝里,搂着她的手臂入眠。

她觉得可能是习惯了吧。

毕竟,小一岁之前,她都是从她怀里长大的。

常乐言试图回想,却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记不太清了。

倒是脑海里一直有个印象:在呼吸上,老人和小孩,好像是不一样的。

像她,总是呼吸得短且急促,人上了年纪之后,那呼吸反倒变得绵长了起来。

那是她在夜里和冯厚粲一起睡觉时发现的。

她还试图模仿她那长长的气息,却险些没把自己给憋死。

终于放弃了。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

长大了些,她对她每天看的、读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把时间花在这些书上,不去外面跑啊跳的,去接触阳光。

她趴在她案头翻那些书。

有些字看不懂,就硬读。等到某一天,她发现那些字句好多都能读懂,不用再去问她或者查字典之后,她已经变得和她一样,离不开这间屋子了。

也是那时,她渐渐了解到她的故事。

冯厚粲生在建国第一年,她出生仅七十七天之后,新中国就成立了。

她是跟着历史一起成长起来的人。

六七年,她刚高中毕业,就碰上了上山下乡。

离开城市去往农村,这一走,就是十年。

冯厚粲没有跟和她说过她那么多年的心路历程,更多的只是回忆。

但常乐言知道,她心里还憋着一口气。

一九七七年,高考恢复的第一年。

那一年,有五百七十万考生涌入高考考场。考场上,人参差不齐,有十多岁刚高中毕业的学生,也有像冯厚粲一样,接近三十岁的“老高中生”。

那是高考竞争最为激烈的一年,录取比例只有29:1。

冯厚粲成了少数人中的一员。

之后的日子,常乐言想,那可能是冯厚粲人生中最为轻松的几年。

没有家庭的责任,没有孩子的负担,只是专心致志地,做着她想做的事。

冯厚粲在她三十三岁那年才生下了常英颖。

那是在她的事业基本稳定之后。

她搬来这里之后,楼里的人总喜欢叫她老教授。

冯厚粲常常纠正人家——她不是教授,只是个副教授。

因为年龄等诸多因素,她没有机会当教授了。

不过还好,冯厚粲并不是太在乎这些。

只要她能继续做下去,对于她而言,已经足够。

常乐言觉得冯厚粲这一生有太多的不甘和不易。

可不知怎的,冯厚粲从不这么觉得。

她告诉她,要知足常乐。

二零零一年,她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常乐言的舅舅,也终于成年了。她的育儿大事已似乎已接近尾声,很多东西,她也可以放手了。

常乐言觉得,她本是有机会去更进一步的。

不过太不巧,她遇上了两个不省心的孩子。

加上那位素不相识的舅妈以及她爸,应该是四位。

再加上她和她哥,变成了六位。

如此不巧。

她亲爱的舅舅,那个刚忙十八岁的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在就快要安然渡过那段不平凡青春期的尾声之时,一个不小心,让这个家里一切风平浪静霎时被狂风骤雨给掀开了一角。

如巨石被投入海面,层层荡开的涟漪变成了浪,引起一片波涛汹涌。

那一年年底,十八岁的舅舅抱了个孩子回来。生母不详,反正最终,那个孩子变成了常乐言她哥,如今跟着舅舅在海外读书。

第二年,她妈,也就是常英颖,怀孕了。

她就说冯厚粲很倒霉——好不容易完成了育儿大业,她妈和她舅就快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又陡然多出了两个娃娃。

自然不可能让刚上大学不久的两个人学生独自养育他们。

好不容易小娃娃长大了些。

然而,她刚出生不久,外公就去世了。

常乐言几乎难以想象她那时的生活。

光是照顾小孩子就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却还需要忍受失去一个人的痛苦,以及,无穷无尽的,想念的孤独。

五十多岁的冯厚粲应该会比她做得更好一些吧?

常乐言天真地想。

眼下的这些已经足够让她难受了。

那冯厚粲呢?她也会和她一样吗?

常乐言不知道。

常乐言觉得老天一点儿也不公平。

波荡起伏,冯厚粲这一生已经体验得足够多了。她的晚年,应该是安居乐业,颐养天年。如同无数平凡的小老头小老太一样,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去街上溜达溜达,和街坊邻居聊天,嗑着瓜子在公园里坐一个下午。待佳节至,又满心欢喜地拾掇好一切,在家里静待子孙儿女的到来……

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关系。哪怕就依她所愿,在阳台养养花种种草,捧着几本书读一读写一写,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完一天……

可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呢?

大家都以为一切都安然无恙了的。

在国内接受了治疗,也经过了国外的检查和养护,层层保护,为什么会在最后落得一场空?

常乐言不明白。

命运所施加给她的一切,她都毫无怨言地承担了。

她没有沮丧,没有变得面目可憎,反而用无尽的爱与耐心去滋养着她身边的一众人。

她活在她的保护和庇佑之下。

她生前是如此,死后亦然。

冯厚粲葬礼那天,来了很多常乐言完全不认识的人。里面,有她的同事,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学生……他们无一不怀着伤痛的心情,站在她的馆前,向她鞠躬。

常乐言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的。

除了她的妈妈,她的舅舅,她的哥哥和她自身,她还养育了这么多人。

有个人千里迢迢从外地赶过来,在她去看冯厚粲最后一眼时和她撞了个满怀。

她带对方去了焚烧处。

那是个年轻人,是冯厚粲资助到大学,刚刚毕业的人。

梦里,常乐言流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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