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简容将手机贴在耳边,对蒋照要说的话似有感应后,连忙将音量调小。
因而除了离得近的秦向鸢,其他人只听了个大概。
知道蒋照要来接简容,至于要去干什么,她们也不得而知。
加之起初蒋照语气算不上热情,两人看起来也就普通朋友算不上的关系。
她们敢开简容的玩笑,却对蒋照说出的每个字都要斟酌。
也不好今日再难为简容什么。
而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的秦向鸢,忍不住搞点事情,“不叫蒋总过来喝杯茶吗?”
简容还心有余悸。
好在看周围人没什么反应,才暗暗松了口气。
翻动手机,却发现电话没关,心脏有一次被顶上高峰,像是失去呼吸。
连忙挂断,才回应秦向鸢,“他挺忙的,应该不会来。”
“简小姐听起来对蒋总的生活了如指掌?”秦向鸢不愿放过。
简容难得地硬气,“秦小姐似乎很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
可能是怕被问得多了,会露出马脚,又或是对面前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抵触。
“向鸢身体不好,你对她说话那么大声干嘛!”
简纯插话进来,又来到简容身边露出责怪的目光,只不过在秦向鸢笑着看向旁出时,悄声与她说,“什么人能不能得罪,你也要有点数吧。”
明明她这个堂姐平日跟个兔子似的,风吹草动只会将自己缩成一团,怎么今日反倒敢反咬一口。
这下引起注意,众人的目光又回到简纯身上。
“我就说从来听说过蒋照和谁在一起过,哪能突然冒出来一个。”
“你怎么找了个最难编排的人,但凡换个人,我们也就信了。”
“还不是我堂姐自己说的。”简纯嘟囔着说道,选择直接甩锅,她也没想到秦向鸢会来当场戳穿。
离通话结束已经过去十分钟。
秦向鸢看起来也没有要将听到的说出去的意思。
这回简容拎起包就准备走人,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已有夏日的炎热,鹅卵石路亮得刺眼。
走出花房不到两步。
远远的,有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起初简容还觉得陌生,看到那窄腰长腿时,却立即辨认出来。
蒋照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休闲宽松的polo衫领子上还有水痕,蒋照额前的发很湿,发梢挂着的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弧光。
与之大相径庭是那双深沉、漆黑无比的眼眸,手背到小臂上的青筋凸起,像是经历过剧烈运动后还没缓和过来。
见到简容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那双眼里的凶戾才散去,精致的眉睫都舒展开。
简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
冷漠、寡情。
“你忽然挂断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他语调柔和温润,简容却还是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哽着。
蒋照是因为她才着急成这样?
“我在家里能出什么事?不小心挂断了而已。”虽然不知缘由,她还是耐心地解释着。
况且,隔得近了,简容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橙花香,与她沐浴露的味道很相似。
很让人安心。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吧。”
简容只是单纯觉得不宜在这停留太久。
不料秦向鸢直接带着人从玻璃房里出来,她坐在轮椅上,姿态却比任何人都要放松。
“蒋照,好久不见。”
简容下意识地心跳加速,转头去看蒋照的反应。
只见男人神色无波,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秦小姐好雅兴。”
“比不上你太太。”秦向鸢面色平和柔静,“简小姐学识渊博,改日来我家中做客,我好请教请教。”
这话一出。
周遭顿时变得寂静。
半晌,才猛然发觉她话中的称呼,太太?
简纯惊讶得合不拢嘴。
假的吧?
却见蒋照主动接话,“我太太事务繁忙,恐怕无暇登门,秦小姐请见谅。”
简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似乎在场的人,除了她,没有一个人在乎这一切。
索性垂着眸,直接勾住了蒋照的手臂,面色绯红到快滴出血来,“走、走吧。”
于是众人就看见。
那张原本冷淡傲然的脸上,像是初春雪融般,浮现出笑意来。
简容身上有着好闻的清香,尽管她半个身子都已经压在蒋照的手臂上,也还是让人感觉轻飘飘的,像是天边抓不住的云。
蒋照眼里,她就是云。
是他永远抓不住的存在。
但或许云会化为雨、化为雪落下来。于是他将手臂一伸,直接搂住人的细腰,手掌包裹着腰侧,手心里的灼热传到里侧滚烫的雪肌上。
他看着简容,掀起一半的眼皮,将眸中的欲念藏匿几分,看似清醒。
-
上车之后,迎面而来的冷气将她吹醒了,鸡皮疙瘩顿时起来。
简容这回长了记性,自己系了安全带,然后半张小脸压在安全带上,只敢看着窗外。
脑子里一团乱麻,再没有别的思绪。
“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免得她继续尴尬,蒋照问道。
简容半句话不想多讲,“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可能是自尊心,让她觉得自己在蒋照眼里不该是被压着欺负的那个,尽管她确实是。
“你家花房应该装了监控。”蒋照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可以依据情况跟这个律师咨询,自己人,信得过,我把他联系方式发你了。”
简容恹恹的,不大想看,“其实我不在乎。”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声音中的黏糊,但旁人一听就知道。
“因为涉及你表妹,所以不忍心?”其实蒋照记得,简容以前不是这样的。
更像是被现实磨平了性子。
“也不是,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的确是懒得理会,就算是精神胜利法她也认了。
因为不在乎,所以这些年连这些人的脸都不想记,更别说对上名字。
“以前她们就把我推水里去过,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淹死了,直到方行看到救了我。”
“但是母亲也不在意,也没有追究,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蒋照听完没做回应,而是一会儿后问道:“推你的人你看清了吗?”
简容回想片刻,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些看着他,微微摇头,“没有,我只感觉这个人力气很大。”
-
安和寺建在山上,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除去爬山顺道来的游客,就只剩下那些僧人。
最具标志性的那颗古树上挂着不少祈福带,但都陈旧不堪,落到地上来也没有人处理一下。
简容看到了,捡起来再挂上去绑好。
因为曾经看到过自己所写,被雨淋湿后沉坠下来,被人捡了起来。
只是有许多年了,也不记得那人的模样。
蒋照在帮忙,她挂不到的,就递过去给他。
“这树被雷劈过后,仿佛就没长大过了。”简容又拿起一条来,仔细地打上结,却注意到蒋照比她还要熟练,她绑一条,身边人能绑两条。
“被劈也就二十几年前的样子,我小时候见过这树茂盛的样子,枝干差不多能将半个寺覆盖。”
“所以你母亲很早就……”
“嗯,在我两三岁的样子。”
他的语调介于沉重与释怀之间,与寺庙的古朴融合在一起,填进不时传来的木鱼声和念佛声中。
至于树枝晃动杂乱无章的声音,将简容拉回现实。
“我们进去吧。”他将一段残破不堪的红绸拿在手里,没找寻到能扔的地方,便转成一团,握在手心里。
等到简容再看过去时,祈福带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是午饭点,蒋照轻车熟路带她到吃斋饭的地方。
来到那个一身僧袍的女人跟前,简容还记得蒋照的嘱咐,朝她唤了声“师父好。”
再一抬头,却直接撞上人直白的目光,“我记得你。”
蒋照打了饭来,拉着简容在一盘坐下,“先吃点吧,免得没力气下山。”
强行被打断,蒋母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饭后有小和尚来给简容倒了杯茶,然后请她到后院长廊里坐。
瞥了眼蒋照与他母亲已经谈了起来,她也就跟着人走了。
她的确见过这位师父。
是那次和方行一起来,说是他一个远房姑母,想要帮忙供奉点东西。
那次也是避着简容,只不过她还是听到几句谈话。
方行说想要给自己赎罪。
而蒋母不似一个出家人的语调,坦白了说他罪孽深重。
谈话结束,下山的时候,方行魂不守舍地差点摔断腿。
没想到。
她和蒋照母亲许多年前就见过面。
-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嗯,只是想把她带过来给你看一眼。”
“我早就说过这是段孽缘。”
蒋照本已起身,比身前人要高出一个脑袋,更显得身姿挺拔,他眸色中的柔色散去,化为冰寒,“我也早说过,这是以前。”
他现在就是要和简容在一起。
去找简容的时候,他加快步伐,有些迫不及待。
瞧见人靠着廊柱侧倾脑袋,双目阖着,他轻手轻脚过去,把人的脑袋捞到自己手心里。
“简容,走了。”
睁眼的时候,简容还有几分懵懂茫然。
她做了梦,强行从梦中抽离,是异常的痛苦。
她差点以为蒋照是学生时代的方行,避免她磕到墙砖,便赶紧扶着她的脑袋。
“不需要和方师父去道个别吗?”
“已经打过招呼了。”
简容还是有些不清醒,“那现在……回去?”
“嗯。走吧。”蒋照替她拿起包,等着她下台阶。
两人就这么慢慢地走出安和寺,也没聊一句话。
简容昏昏欲睡,反倒忘记在车上发生的事。
只是她像只摇摆不定的风筝,偶尔朝蒋照那边靠去,却也偏偏一次都没真正碰到人。
猛然间睁开眼。
——是背部被人狠狠地拍了下。
再接着是被强力一拽,拽到寺庙大门旁边的墙前。
对上的是张熟悉的脸,不得不说隔近了看,蒋照与他母亲的确很像。便是一身素净,也不难看出五官标致。
蒋母盯着她看了会儿,说不清是语重心长还是警示。
“当你是个有缘人,”
“我提醒你一句,好好看清与你共枕的人。”
她将话说完便转身离开,而蒋照也发现人没有跟出来。
回头去找,发现简容躲在门口系着鞋带,一见到他就说,“我鞋带掉了,你等我一分钟。”
其实他分明记得,简容一路上山鞋带都牢实得很,怎么会忽然掉了?
“好,我等你,不着急。”
以他和简容现在的关系,他什么都过问不了。
见简容紧接着接了个电话,然后神色忽变。
“发生什么了?”
简容赶紧起身出门,“方行他母亲忽然晕倒了,管家打电话让我去看一趟。”
“你写别着急,把地址发给我,我送你过去。”
-
车开始主道,驶向市中心医院,一路堵得不行。
好在得知方母没有大碍,只是低血糖,简容放心很多。
“方家对你很好?”
“算不上。”这是简容斟酌后的回答。
“那你……”蒋照欲言又止。
简容没有在意,思绪停留在方师父特地嘱咐的那句话上。
谁是她的共枕之人?
她这辈子共枕过的人一根手指头能数过来,是她母亲。
她抬眸看了眼后视镜,其实只是无事可做。
可就这一眼,她瞧见,蒋照紧抿着唇,眉间却不住蹙着,而眼里,是散不去的阴郁与森冷。
作者有话要说:秦向鸢是cp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