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秦蓁蓁背着手跟在席子衿身后两三步的地方。

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思绪有点儿放空。

她是见过子衿的妈妈的，那是一个温柔的像像水一样的女人。

几乎满足了她对于“妈妈”的所有幻想。

时光倒流，人影交错。

秦蓁蓁还是一如既往的痛恨“家”这个字眼，那群人，不配称“家”。

如果不是那些人，她怎么会在那种时候让子衿一个人……

垂下眼眸，秦蓁蓁强行按捺下滋生的恶意。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既然能出来，也算是再好不过了，这次就让她亲手把他送进去。

抬头的时候，秦蓁蓁又恢复了懒懒散散地样子，加快了步子凑到席子衿旁边，“学霸，我们晚上去你家吃火锅好不好。”

亮晶晶的瞳仁里饱含着期待仿佛根本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席子衿微怔了一下松了口气，“当然可以，我一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

其实比起那件事，她更担心的是秦蓁蓁。

秦蓁蓁很重感情。

按照秦蓁蓁的话，你是我认可了的朋友，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回忆往往带着令人眩晕的朦胧。

不是秦蓁蓁的错，她一直都知道。

但这个人就是很奇怪的把她心底的怨气与恐惧强行分担过去，又很执拗的跟自己做她口中的朋友。

少女无神的双眸和嘶哑的嗓音，迎面撞上那人透亮的眼神，装着狠与潜藏的心疼。

她呢喃，不关你的事。

她只有一句，我们是朋友。

……

时间不愧是最无情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剜去流血后的腐肉，催生出更坚韧的新生。

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无力，她长大了，她还有朋友。

而且…席子衿觉得自己没空再去反刍那些似乎已经品不出什么滋味的回忆了，“秦蓁蓁，我们是守法公民，”顿了顿，强调，“而且还是学生。”

她是真的怕秦蓁蓁采用什么极端手段，那个朝遥不是什么好鸟。

自由行什么不好做，就单纯的拉着一帮小弟给她们递消息？

等等…小弟…她记得寇驰好像说过朝遥收编了……

“想什么呢，”秦蓁蓁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我又不是您这种学霸，但我好歹还是要毕业证的好吧。”

席子衿猛然被拽回秦蓁蓁的碎碎念，心底油然升起一点不太好的、熟悉的预感。

秦蓁蓁目光幽幽地盯着她，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我又不像你，看书跟喝水吃饭似的”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物理木板这种生物”

“摩擦力正向反向我怎么知道问我干嘛问它啊”

……

“数学就更烦了，150分的卷子凭什么只给120分钟”

……

来自于顶级学渣的幽怨。

席子衿熟练的转头看向寇驰并且示意他赶紧想办法不然一会儿他俩都得被念死。

寇驰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现在内心很复杂，担心忧虑焦灼混杂在一起，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学霸最难搞了，学霸的思维原谅他个渣渣没办法企及。

但秦蓁蓁做到了，他不得不发自内心的感叹，蛙趣，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吗。

最后，他还想表示，终于有人注意我了吗。

他终于可以开口把憋在心里想说又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你们难道没发现，”目光从席子衿转到看向自己的秦蓁蓁。

这人是真的迟钝呐，摊了摊手，他作为爹确实很失职，没教育好，但没办法。

“我们少了一个人吗。”

秦蓁蓁猛的顿住了，好像，确实忘了…

糟糕，药丸。

就在秦蓁蓁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能说的出的借口的时候，手机响了。

接起，一个声音幽幽地从听筒传来。

“快来把你的男朋友领走…”

说完，也不听那边的回答，朝遥挂断了电话，目光继续盯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似听到了令他感到愉悦的内容，扬起一抹笑。

朝遥强行把涌上心头的溢美之词转化为忿忿不平，妖孽！

时间往前拉。

朝遥目送秦蓁蓁一行人离开。

思绪再一次漂浮的时候，背后突然出现脚步声，沉稳，不紧不慢。

朝遥转身，是那个转学生，也是秦蓁蓁的男朋友。

也是唯一一个。

莫名就看他不太爽了。

“你认识梁新成。”

是肯定的语气。

朝遥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

似乎没打算等他开口，顾燃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梁新成是豹子认的表弟，当然，怎么认的就不好说了。”

豹子那种混混，除了欺辱威逼利诱也没别的好手段了。

顾燃右手拇指跟食指捏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敲打着左手手心。

唔了一声，脑袋很小幅度地歪了一下，发丝在阳光下轻轻跃起。

“结果你收了豹子的表弟作小弟”

“呵”

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少年唇边溢出点儿笑，只不过那笑里满含着明晃晃的恶意。

朝遥垂着眸面无表情，这个转学生，不简单。

无论他从哪儿知道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他就这样冲出来摊开想做什么。

想朝遥一向自诩牛13，但他就是莫名生出一种直觉，他不能开口，不能对视，否则他会暴露的更多。

眼尾斜瞥着墙下少年微蜷起的手指，不成节奏的敲打裤腿，很明显，主人在思考，在有些慌乱的思考。

顾燃笑了笑，觉得自己莫名像一个恶毒姐夫在欺负老婆的弟弟，当然，他一点都不在意反而很愉悦。

“而且，我听说，你对于秦蓁蓁，”顾燃停顿了一会儿，“秦蓁蓁”在他口中念出一股子缠绵悱恻的味儿，直到声音的回声都缓缓消失，朝遥屏住的呼吸才悄悄吐了出来。

“很执着。”

朝遥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跟着思维僵硬了一瞬，他抬起头，直面这个不速之客。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燃对于他的变化很满意，直面我，不然真跟欺负小孩儿似的了。

“我当然…是来帮你的。”

朝遥不屑地冷哼，显然是对他的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顾燃对于他的反应也不恼，露出一个就像是真的对于一个弟弟不听话玩闹的无奈表情。

吐出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毕竟，蓁蓁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看着他瞳孔微缩，呼吸放缓的模样，顾燃微笑着，轻轻的加了后面一句。

“就像对弟弟那样。”

朝遥彻底冷却了下来，一切都被看穿了，但那又怎样。

他确实也说出来了，然后呢？那又怎样，他从来都没有打算把这样一份感情宣之于口，这样的现状，就很好。

顾燃听了，眼波一转，并不回应，而是换了个方向。

“长业街，斜口巷，你在现场吧。”

这下朝遥整个人都像如坠冰窖。

年少的怯懦和退缩再次像一把抹了毒药的刀，一下一下凌迟着他从黑夜到暗恋的倔强。

他没办法，没办法去开口解释那些深藏于心的苍白和无力，没做就是没做。

但他也没办法，去告诉那个人。

“所以，我现在可以加入你的双面间谍计划了吗？”

恶魔的嗓音轻轻低语，为了他的目的残忍地剖开少年的心脏。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