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木的地板十分坚韧,这么结结实实地摔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砰啪啦擦。
幸好有他在。
眼看着戚云见就要摔倒在地,谢聿途以一个英雄救美的姿势向前一步,伸出坚实的双臂,稳稳地将他想呵护的对象搂入怀中。
他眼中含情,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谢谢你’。”
……
眼看着她要摔倒,他就那么眼看着。
戚云见就这样悲惨地倒在地上,她眼皮一翻,看到谢聿途将“谢谢你”抱在怀里。
此情此景,彷佛她自己真的以“卵”击石,卵子缩在身体的最深处,对这个男人Say No。
只有小七绕到她腿边“喵喵”地叫着,看起来担心极了。
好在戚云见不是个傻的,她早就料到这个谢聿途不会好心地扶住自己,在他迈步向前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手边唯一能够得着的救命稻草——
谢聿途的裤子。
借此缓冲,戚云见又及时卸了力,所以她并没有摔得太重。
而谢聿途本来就肩宽腰细,如此冲击,本就松垮撑在腰腹间的家居服被她一手扯了下去,滑落在地。
“……”
原本谢聿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谢谢你”身上,而说完上面两句话之后,他才感觉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劲。
今天晚上,风有这么大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把他裤子牢牢攥在手里的戚云见,脸上的表情瞬间清零。
缓了一会儿之后,谢聿途才缓声说道:
“戚云见。”
“原来,今天改脱我衣服了。”
自从结婚以来,戚云见几乎天天都穿着清凉,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烦。
停电之前,他的思绪正开了一会儿小差,想着为何今天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戚云见没有来烦他。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戚云见当然知道谢聿途在说什么。
从前每天都是她自己脱自己的衣服,然后缠在他身边。
今天,脱衣服的变成了他谢聿途。
虽然是被动脱的。
今天她不仅在他面前摔倒在地,还一把把人家的裤子扯了下来。如此窘境,也许一般人会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再往下摔一摔,找个地缝躲起来算了。
但她是戚云见,她不是一般人。
戚云见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扬了扬她从他身上拽下的衣物,像她手中的战利品。
她脸上丝毫没有受伤或羞赧的样子,反而带着一种飞扬的神采,让人挪不开眼球:“谁让你不自己脱的?”
“这下,算咱俩扯平了。”
然后,戚云见踮起脚尖来,把手里的家居服随意地搭在了谢聿途的左肩上,像是把他当成一个挺拔有型的人形衣架。
谢聿途伸手从左肩上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戚云见则优哉游哉地坐回了椅子里,将自己的好大女抱在怀中,然后抬起头来惬意地欣赏着眼前的男色,欣赏他面露难色。
看来这一跤没白摔,自己这下将功补过,也算是“验货”了。
而且看起来还相当“可观”。
引发这场风波的罪魁祸首“谢谢你”也站在谢聿途脚边,抬起头来看着他,喵喵称奇。
同为雄性,不知道“谢谢你”看到自己的主人,会不会自卑。
谢聿途此时的脸色变换十分精彩,堪比国粹变脸,最是橙黄橘绿时。
赤裸裸的他,被赤裸裸地盯了半天,他终于忍无可忍:“……请你先出去。”
“你说什么?”戚云见坐在宽大的皮椅中,手撑着下巴,专注地盯着此时他最突出的优点。
她看得十分入迷,没听清谢聿途话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
谢聿途只能无奈地将家居裤掩在髋部来遮羞。
视线受阻,戚云见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着他上面的这个头,又认真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眼神清澈又诚恳。
谢聿途嘴角抽搐,无力地抬起手来指了指门,示意请她出去。
“脱都看了,穿还看不得吗?”戚云见睁着圆圆的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她没有听谢聿途的出去,反而大喇喇地坐直了身子,还翘起了平时不翘的二郎腿。
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谢聿途叹了声气,揉了揉眉心,一步向前走到戚云见面前,高大的身影覆在她身上,投下阴影。
毕竟他身高摆在这里,天生自带了压力别人的气势,就算是戚云见这种胆大妄为的,在他逼近的时候也不禁发了怵。
谢聿途,他不会想动用武力把她请出去吧?
戚云见把小七放到地上,以免误伤了她。然后自己往里挤了挤,缩在皮椅深处,手紧紧扒着周围木质的边缘,“你可不要把我扔出去哦。”
“我怕黑。”
谢聿途脚步停了下来,薄唇拧成一条线。
就在戚云见以为他真的要把自己提溜出去时,谢聿途忽地弯腰下来,和她同坐在了一起,然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是和你说了我怕黑吗?干嘛捂住我的眼睛,让我眼前一黑?”戚云见哪能这么轻易被他制服,抓住他伸来的手臂强硬地要一把挪开。
“有我在,你怕什么?”谢聿途好整以暇地开始穿着,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掩住戚云见的双眼。
她整个身子都在反抗,但是不管她挣扎到哪里,却始终摆脱不掉眼前的那只手。
戚云见不放弃抵抗,大幅度地扭转腾挪,只为躲避那只宽大的手掌。
最后,她终于逃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将它甩开。
“呼。”剧烈的运动后,戚云见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男女之间体力差距悬殊,但她最终还是摆脱了他的封锁。
戚云见内心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她正想对谢聿途对自己动用蛮力却失败一事出言嘲讽,却发现谢聿途把刚才捂着她眼睛的那只手,放在了她头后面。
而再往后,就是皮椅两侧坚硬的实木扶手。
如果戚云见的头磕在上面,后果不堪设想。
话到嘴边却无言。
戚云见躺在谢聿途的手心里,抬起纤长的眼睫来,看向他的眼睛。
谢聿途似乎不习惯她这样的凝视,偏过头去:“受伤的事情,今晚只有一次就够了。”
她今天晚上已经摔过一次了,而他对此视而不见。
戚云见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毕竟这次,有危险的只有我一个。”
如果和刚才摔倒一样,她和“谢谢你”同时都有危险,那谢聿途估计不会出手护着自己。
他的手仍放在她脑后,冰凉的触感缓解了她刚才一番运动的燥热。
而谢聿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侧脸,让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戚云见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侧过脸去,在他掌心蹭了蹭,“那说好了。”
“不要再让我受伤了,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聿途的手僵了一瞬。
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回应。
气氛突然凝滞起来。
就在戚云见以为他压根不会理会自己这句话的时候,谢聿途突然轻轻开口:“嗯。”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即使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戚云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由不得戚云见再仔细思考,谢聿途把手抽了出来。他现在穿着整齐,恢复到了家居服笔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手心的温度还残留在她身后,戚云见此时突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谢聿途,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忘在公司了?”
“你的洁癖去哪里了?”
没有消毒液?没有酒精湿巾?
作为他眼中的外来入侵者,她刚才可是和他亲密接触,香汗淋漓,他居然没有任何善后措施吗?
戚云见合理怀疑,眼前这个人不是谢聿途。
谢聿途摸了摸“谢谢你”的大围脖,没说话。
不说话的意思是什么?
戚云见内心OS:既然你不说话,那我可要胡说八道了。
于是她坐在皮椅边缘荡着细白的脚腕:“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不再抗拒我的肢体接触了呢?”
看出了他想矢口否认的样子,戚云见扁了扁小嘴,但丝毫不影响她飞快地说道:“你刚才说过的,今晚不会让我再受伤。”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谢聿途原本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只能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字来:“嗯。”
这句承诺,这么好使的吗?
戚云见炸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想碰你就碰你了呢?”
油嘴滑舌。
谢聿途没法否认她的话,伤害她幼小脆弱的心灵,只好抬手摸了摸她的柔顺的头发:“得寸进尺。”
这个动作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戚云见第一次看到了他瞳孔地震的样子。
谢聿途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暂停了一瞬间。
调整一下气息,他把手重新放回“谢谢你”身上,佯装镇定:“不好意思,手误。”
“……哦。”戚云见抬起手来,放在耳侧被他拂过的发丝上。
“谢总出门在外的时候,可不要摸错了。”
“不然的话,别的小猫会误会:你开始喜欢她了。”
“不会的。”谢聿途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虽然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但他并没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电闸。
戚云见赤脚也站了起来:“慢着,等会儿。”
谢聿途身形一顿,“你不是说,停了电你无聊吗?”
“而且你还怕黑。”
是让你和我做点不无聊的事,不是让你去当发现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刚才的“搏斗”耗费了戚云见太多的精力,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到阻止他出门的好理由,一向口齿伶俐的她,居然语塞了。
谢聿途见她熄了火,便没理会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我行我素地便朝楼下走去。
戚云见只好赤着脚追了过去。
可恶的谢聿途,身高腿长果然还是有优势。戚云见一路小跑,直到到了装电闸的小角落,才追上他。
眼看着谢聿途站在电闸旁正要动手,戚云见一个飞扑过去,慌乱中碰关了他的手电筒。
她体重较轻,肢体协调又柔软,整个人像只蝴蝶般轻盈地挂在了他上。
谢聿途在黑暗中诧异地回头,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贸然地扑在自己身上。
两人距离靠得太近,此时又没了光线,这一回头,他的脸颊轻轻擦过了她秀丽的鼻尖。
戚云见不自然地皱了皱鼻子,双腿勾在他腰间,别开脸伏在他肩头说:“……我来试试,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在骗我。”
“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再抗拒我的肢体接触了。”
她仓促地攀在谢聿途身上。他的家居服看起来笔挺,接触的时候却很光滑,她的腿几乎要挂不住要滑下去。
而谢聿途作为不为美色所动的典范,在这种时刻当然保持住了自己的男儿本色,丝毫没有要扶她一把的意思。
“谢聿途,我恨你像块石头。”
戚云见心里暗骂,为了不掉下去,只好胸口紧紧贴在他后背上。
胸前的柔软覆盖包裹了他背后流畅的肩胛骨。
两人就在黑暗中这样沉默着紧靠在一起,无声的纠缠。
突然,谢聿途轻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看来,你今天是要让我上下为难了。”
先是拽他的裤子,再缠在他上半身上,上下为难这个词用得生动形象。
戚云见感觉自己紧贴着他的胸膛中,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因为一路小跑过来,还是因为担心谢聿途发现这场停电是自己一手策划的。
或许,她是真的怕黑,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
良久的寂静与黑暗之中,戚云见的手机屏幕忽然突兀地亮了起来,成为醒目的唯一光源。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面对骤然亮起的白光,只能眯着眼睛看手机推送来的消息:
【紧急通知!洛安市今晚大停电。】
戚云见看到这条消息不禁怔住了:今天她运势这么好的嘛?
这下,谢聿途就不需要再去检查电闸了,自然不会把没电的事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于是,她放开他的脖颈和腰腹,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
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心跳也不再那么强烈。
戚云见拍拍谢聿途的后背,先他一步朝卧室的方向走去,“这下用不着再折腾了,是全市大停电。”
“嗯。”谢聿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脑海里突然回响起她刚才说过的两句话:
“谢总出门在外的时候,可不要摸错了。”
“不然的话,别的小猫会误会:你开始喜欢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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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书房里,戚云见气鼓鼓地看着谢聿途。
她原以为停电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他怎么都该回卧室睡觉了吧。
但书房好像对他下了迷药一样,吸引着他又回到此地。
“我不怕屈光不正。”昏黄的灯光下,谢聿途在书柜前长身玉立,修长的手指划过里面的一本本大部头。
哦对。
从有记录以来,谢聿途的整个家族里,都没有出过一例近视眼。
这是戚云见在结婚之前就考查过的一项优良基因。
今晚这优良基因却变得碍事起来。
拿起一本书坐在她身边,谢聿途骨节分明的手指刚翻了一页。
小夜灯就“嗒”的一声灭了。
就像他手指带风,吹熄了世界上最后一盏灯一样。
夜色沉沉,借着窗外月色朦胧,戚云见红唇微启,瞳孔闪着润泽的光芒:
“那现在呢?”
“你怕吗?”
谢聿途看向她饱满的唇线,一向清明的眼眸染上了迷离,淡淡的月色下,他俊美的脸上洇着异样的绯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