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菊一转头，看见杜娟走在最前面，腰上搭着旁边穿着廉价潮牌Zara冒牌衫的陆珞，两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

“刚考完，累的不行，休息两天。”洛菊一笑，冲男人说，“怎么，有单子亲自找我？”

黄文耀坐下，招手要了青啤。“没，看你这么闲，以为以后不来了呢。”

洛菊没回答。

“结果发现还真是。”黄文耀没有等她的回答，“今儿才碰见陆珞，人说你在她那儿找了个活儿，不怎么顾这边了。”

杜娟斜靠在陆珞肩上，看着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洛菊被陆璐搂着，面色平静，“哪里的事。耀哥，我还是那个拿钱办事的人而已。”

黄文耀狭长的眼狎昵着，“你要是能上普高，就去。”他轻巧的撬开瓶盖，“你又不是没那个实力。”

洛菊显然没有想到黄文耀这么好说话。

陆璐给黄文耀递了根烟。“我当年只是你的‘敲门人’，又不是真的‘哥’。”他笑道，“你不欠着我。”

洛菊抿了抿嘴。

陆珞笑了：“你俩这是，打算演哪出？快点，我可是过来商量生意的！”

陆璐啧了一声：“确定不是忍不住过来找人的？”

陆珞瞪了她一眼，陆璐很乖巧的就不说话了。

“我那个网红店新进了一批货，需要拍平面照。”陆珞说，看着洛菊，“正好你这脸这手这身材都够担当的，我开工资你出镜？”

洛菊没想着这事是在黄文耀面前说，拿了根烟点上：“我这人简单，给钱接单。”

陆璐斜看了一眼黄文耀：“嗳耀哥，你别总是这么拉着个脸，人菊子都不敢说话。”

黄文耀闻言笑了笑。

洛菊嘴角礼貌性的勾起：“珞姐给的活儿，那不能是差的。”

杜娟啧了一声，推了一把旁边的黄文耀：“你他妈说句话！”

黄文耀眼底露出奇怪，无语的笑道：“她接就接吗，问我干嘛？”

“嗳那就这么说定了！”陆珞一拍掌，笑道，“菊子这么说我可放心，明天去试镜——不准放我鸽子。”

*

洛菊心里顾虑很多，就像顾忌黄文耀的感受，顾忌自己在琅照区夜玩城里的名号，顾忌到这一边的旧客。

放了假，夏彧没有理由找她。洛菊也没主动找过他，是因为她实在没时间。

8月，G市热的像个蒸笼，夜晚躁动而闷热的湿空气黏着皮肤。

会水区临近望岗区的网红酒吧，六锅王炸里。

“我靠——！菊大忙人！”陆璐倒在茧的卡座里，长舒一口，“我他妈最近想找你，太他妈难了！”

洛菊来了六锅王炸，没有点酒，连烟都没抽，就这么瘫着假寐。

“嚯哈嘿嘿！”陆璐朝她面前晃晃手，“死了？”

洛菊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没有用力。“没，”她抻了抻腰，哎哟了一声，“这两个月——累死了。”

洛菊说累，那就是真的累。

陆璐清楚，这个不爱做梦的女孩，独立，自我，清醒，理智。她从不会主动抱怨生活，抱怨不公，抱怨一切压力和怨恨。

“白天一早就是去出片，”洛菊数着每天行程，“晚上打架去。说着9月开学后还有秋季新上品，估计更忙。”

陆璐眼眸微动，“你不是考上H中了吗，昨天查的分。”她笑笑，“没事，我姐那个店离H中不远——”

“我没跟我爸说。”

陆璐脸色一沉，早该料到的。

洛明的钱不会允许她去上高中，洛浩辰的嫉妒心也不会允许。

“……”陆璐顿了顿，“这俩月忙得很狗一样，就为了这个？”

“嗯。”

“攒了多少？”

洛菊睫毛颤颤：“两个月……小几千块吧。”

不够。

远远不够。

陆璐皮笑肉不笑的骂了一串脏的，“草，怎么，你他妈非要去他还把你能锁了？”陆璐捏着酒杯，“给他脸了？！”

洛菊没有她那么大起大落，淡淡的垂着头，大脑计算着。

12岁后，洛明和洛浩辰不再敢跟她干，不单是因为那天自己破釜沉舟的干仗，还有自己和洛明默契的达成的约定。

自己无所谓如何过程，总之能不定期持续给家里汇款就好。

洛明也就不管她。

但是H中毕竟是个普高，自己没有考到职高就意味着高中三年管理不会很松，除了学费学杂费生活费，还要加上洛明要的钱。

根本不够。

洛菊感觉头很痛。

“住不了宿。”洛菊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笑，“H中的学杂费，三年加起来也不是小数目。”

H中怎么说还是市中心望岗区偏远的一个普高，离琅照区有些距离，走读不太现实。

陆璐似乎从她的话里预感到什么，转过脸严肃的说：“洛菊我告诉你别他妈想着辍学啊，他妈一群人辛辛苦苦费心思给你上的高中你说放弃就放弃？”

洛菊忽然就想到夏彧，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想到他的脸。她笑了，回想起一年的相处时间，确实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以他的能力，估计是去A中了吧。

挺好的男孩，虽然有些过于天真。但是一切都跟她无关了，A中那样的地方不再会与自己有交集，不过洛菊还是很感谢他的。

“不会，”她安慰的拍拍陆璐，“我只是在规划怎么解决钱的问题。”

陆璐：“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洛菊：“……哒姐我要是家里有个网红店我也会这么说。”

陆璐哈哈一笑：“但是谁叫你性格又这么硬气，不靠脸吃软饭，不白拿钱。”

这话不假，洛菊打了5年架，每一笔都是靠着嘴或是拳头自己挣得。

如果她真的愿意按着陆璐说的赚钱，早就“发达”了，还至于现在这么愁。

“……我这脸吃软饭？”洛菊没绷住的笑出声，“妈的男的看见没被吓软就不错了，哈哈哈哈……”

陆璐一挑眉，笑道：“你多笑笑，别一天吊着脸就好了。”

洛菊忽然想到这话还有一个人说过。

夏彧。

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频繁想起关于他的事，心里有些烦躁。

“走了。”

陆璐一愣，“这么快？这才几点——有单子啊？”她喊到，“卧槽你不会觉得我要收你费吧？”

洛菊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我就不能是没事回去睡觉吗，好像真的搞得我每天没个什么大动静都不行一样。”她看见陆璐错愕的神色，嘴角不禁勾起，“傻逼。”

*

洛菊没有回Villious睡觉，而是去了老陈村西边四号楼。

老破小的3楼，洛菊哐哐哐的砸门，里面传来不耐烦的男人的声音，“操你大爷的谁啊——来了来了！”

“我。”

门吱呀的开了，熊萍瞪着眼看见洛菊，就跟看见了鬼一样。“怎么这个点回来了？”后面才吃完晚饭的洛明皱眉。

“跟你说过事。”洛菊没有进屋，双手插兜就这么站在门框外，“我考上普高了，月底报到，H中。”

一瞬间四人全部安静，只剩下洛浩辰的游戏机里的BGM，但是他没有心思打，不一会儿就传来“game over”的音效。

“什么——？！”洛浩辰头一次用这种古怪而尖锐的嗓音吼道，像是清朝老太监被掐着嗓子，“你说什么？！”

“你他妈的去上高中？”洛明满眼不可置信，“你他娘的脑子进屎了？你丫的去上学，哪里来的钱？！老子他妈的供你去上学？！”

熊萍低着头，扶在门后，像是死了一样。

“不许去！”洛浩辰红着眼吼道，“我的4090来没有买呢——你这个月给家里钱了吗你就说上学上学，上尼玛的学！”

洛菊就这么站着，168的身高算是基因突变，毕竟典型的南方身高的洛明和熊萍生下来的其他几个都矮，洛浩辰也不过170出头，倒是显得她挺有压迫感的。

父子俩十分默契的嘶吼声一唱一和，老楼被震得不行，可惜麻木的人早已习惯了。

直到叫喊声慢慢歇下来，洛菊扯起一个笑：“说完了？”

洛明喘着气，竖起手指指着她：“你他妈、你个臭婊子，很得意啊？！”

“我是来通知你们，不是和你们商量。”洛菊平静的说，声音冰冷的像是在接单子一样，“我警告你们，我是考上了高中，不代表我打不起架了。”

洛浩辰瞪了她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敢开口。

“不要去我学校，找我。”洛菊一字一顿的说，很清晰的咬字，“不要去我的学校，去闹，没事别他妈跟别人说我去上学。”

洛浩辰眼皮跳跳：“你他妈你个逼还——”

洛菊一抬手，手指指着他，明明在门外离得很远，但是胖子愣生生闭了嘴。

“至于钱，”洛菊低头啧了一声，“还是会给，照例，至于怎么来的，别管，别问，闭好嘴。”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精准的一个飞甩，响亮的打在洛浩辰大饼一样的脸上。

洛明的眼睛立马被红包吸引了，扑过去把红包夺过来，推开懵逼的洛浩辰，当面打开红包啐了一口唾沫，数了数四张红色的毛爷爷，脸上褶子笑得难看。

洛菊淡漠的看着洛明和洛浩辰的嘴脸，心里犯恶心。

*

8月30号，H中新生报到。

洛菊成功的暂时解决了洛明那边的事情，这几天除了两边兼职两头跑，最开心的时候莫过于躺在小阁楼里，听着隐隐震动的DJ声，拉开自己的小箱子，看着里面的现金。

她还没成年，不能开户存钱，只能用现金和未绑定的电子零钱。

洛菊数了一遍又一遍。2018块2毛，这是她现在身上全部家当。

听说H中有申请助学补助，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洛菊打算等开学了再去看看。现在的钱看上去不少，但是刨去学费学杂，也就基本上空了。

陆璐一大早在Villious门前等人，看着穿着一身平常吊丝样儿的洛菊出来，简直没眼看：“大姐，咱能换件衣服吗？”

“……”洛菊看着大红T配基佬紫长裤的自己，扯扯嘴角，“我没买校服。”

陆璐无法，只能叫她先坐上单车。“哎我说，”她开口，“你真的……别他妈上了高中也不买校服啊？”

洛菊没吭声。60块的校服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贵，但是对于洛菊，那就是3天的饭钱。

“再说吧。”

H中算是老校，即使这样，也对于第一次真正走出琅照区城中村，走进一个经过筛选的普高的洛菊带来了巨大的震撼。陆璐带着人进了学校，偌大的校园虽然能看出建筑有一定年代历史，但依旧宏伟雄厚。

两人跌跌撞撞的找到高一新生楼，按着指示标语走到了指定班级。

“高一9班，陆璐。”陆璐报上名，笑着对正在核对签到的同学打招呼，“这位也是，洛菊。”

核对签到的女孩一看就是个乖乖女，带着黑框眼镜，齐刘海，中马尾，怯生生的看了看洛菊。

陆璐赶忙帮她签到，一胳膊肘子肘在她肚子上，小声咬牙说：“你丫的别臭脸，笑一笑！”

洛菊尝试过，放弃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笑了比不笑好像更能吓到人家。

“我说你啊，”陆璐走进班里调好位置，跟着洛菊一起收拾东西，“你就不能稍微的缓和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管理吗？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刚刚有多——”

忽然洛菊一把抓住了她，别着脸看向窗外。

感受到胳膊的痛，陆璐扭曲了脸：“哎哟哟哟哟疼疼疼——我靠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你看，”洛菊一动不动，连手上的劲儿都没小，“门口那个排队签到的男的，眼不眼熟？”

陆璐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男孩温润的侧颜姣好如玉，干净的蓝白校服整齐的穿戴着，瘦劲而高的身姿挺拔苍劲，他别过脸抿着嘴笑笑，倒是别然的兰篁气质。

夏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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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