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菊请假了，除了左小腿骨折右脚踝崴了，两只胳膊也有不同程度的骨裂。陆璐把这一情况和班主任说了，老于不是什么很苛刻的人，假批的并不难。

止不过。

“老于要来家访。”

夏彧放学回家，顺便把晚饭的菜买了，进门放好东西就去厨房做饭。洛菊这下安生了，天天在租房里养膘，陆珞那边也去不了。

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洛菊猛地翻身坐起来：？

夏彧系上围裙，转头看她：“陆璐转告我的。”

老于不知道洛菊具体是怎么解决住宿问题的，但是因为是陆璐转告，他也就让后者通知洛菊。“你跟老于说了我现在住哪？”

“没有。”夏彧回答，去洗菜，“但是你总不能不说吧。”

洛菊拄着拐一瘸一瘸的走过去靠在厨房门框上，耷拉着眼皮满脸黑线。“我能说我真的不想吗？”

夏彧择菜的手停下，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那我跟他去说？”

“算了，”洛菊一想到之前老于为自己申请助学金的事情，想着他大致能猜到自己家里原生条件，如果自己躲着，说不定他会直接闹到洛明那里。“我让陆璐跟他说我现在的情况。”

夏彧：“其实你可以直接让我说的。”

洛菊：“？”

夏彧：“我俩住在一块，最近不是我照顾你？”

那倒是。洛菊现在天天在家里窝着，外卖太贵，夏彧也担心不健康，就会照顾她的一日三餐；包括她的起居，因为受伤而不好工作的生活。

洛菊盯着下锅的青菜，老式抽油烟机轰隆隆的抽不上多少烟。她把厨房门关上，和夏彧站在逼仄的小空间里：“……哦。”

或许是动物在受伤时会更加具有依赖性，也会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洛菊这些天活动不便，不自知的挨着夏彧更近了。小厨房本身就窄，加上这俩都不是小骨架，夏彧有些转不开身：“帮我拿一下酱油。”

洛菊看着没有标签的两个黑乎乎的玻璃瓶，“……哪一个？”

夏彧一顿，啼笑皆非：“打开，闻一下——酸味和咸味分得清吧？”

洛菊脸上有些挂不住，匆匆把酱油塞给他，企图辩驳：“不要攻击我……我只是不会做饭……”

“没有攻击你。”夏彧好脾气，淋了一勺酱油，看她呆在这里有些碍事，“你先去桌前等着——拿碗去盛饭。”

洛菊慢吞吞的出去，家里本身就小，她习惯了满身是伤的情况，不用拐杖扶着储物架往外移。

女孩与大多数她这样的世界的女性不一样，她过于自强，自立，自负。不像夏家女儿或者自己的母亲一样大字不识只会围着家转，洛菊从小就不会料理家庭。

11岁前洛梅是她的太阳，用自己的一身皮肉罩起了妹妹的贞洁；11岁后洛菊为了逃离这个家，选择拿起棍子而不是厨具。

她坐在沙发前，把两碗饭摆好。洛菊的手上全是茧，她的手型很好，手指修长，筋骨明显，多年的打斗让她的手富有力量，茧和划痕显得吓人。

总归是不好看的。

女孩看着，抬手把眼睛遮住。

*

周五，班会之后下课的早，老于跟着夏彧来到租屋。

老头儿进门时穿着经典马汉衫夹克衣，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站在门口拘谨的蹭蹭不再光泽的皮鞋。夏彧给人拿了一次性拖鞋，叫洛菊从房间里出来。

老于看着女孩一瘸一拐的跳出来，蹦跶两下坐在沙发上，跟自己问了声好。

老头吓得不行：“我的妈——小心点，没事吧没事吧？”

“嗐，问题不大。”洛菊挠挠头，笑道，“就是这个左腿骨折了。这两天不是下雨下的多嘛，一个没留神……”

她穿的长袖，除了夹着夹板的左腿，剩下的伤能遮得全遮住了。“咳，脸着地摔得不轻。”洛菊掩面轻咳一声。

“哎呦呦，这是磕台上了？”老于满眼心疼，“真是，也不注意点！破了相多不好！”

洛菊满脸点头：“是是是是。”

“本来陆璐都要把你安排在咱们篮球赛里了，谁承想出了这事。可怜死咱们班了，本身女生就少，这下直接弃权了。”他啰啰嗦嗦的跟洛菊聊着最近班里的情况，“咱们班还能晋级呢——夏彧打篮球打得真好！”

洛菊心里一动：“夏彧打篮球？”

“对啊，你不知道吧，他打的还真不赖呢！”

老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打印纸，“看着你这期末前难恢复，我把资料带来了。”

洛菊微微挑眉。

“你呢也看着学学，我倒不知道你和夏彧合租。”老于看了一眼给他递了杯水的夏彧，乐呵呵的跟男孩说，“小彧啊，我跟洛菊单独聊聊。”

洛菊一下子坐直了。

“你俩……”老头儿斟酌着用词，问道，“这么想着合租呢？”

洛菊一五一十的告知：“原先是他自己租房，后来我也想住得近一些，他这里正好有空，就定下来了。”她感觉老于有些难言之隐，“您放心，我没有对他有任何不良影响。”

老于抬杯喝了口水，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呛了一下。

“咳咳咳——是是，”他脸色有些复杂，“这个……我觉得也不会。”

惯性思维先入为主，总会觉得一男一女合租吃亏的总是女方。

“我是想，你现在呢也没什么事干，可以自主学习一下。”老于说，“夏彧同学的成绩还是很不错的，你们可以相互进步一下。虽然说奖学金有些难，但是可以争取一下。”

洛菊笑笑：“我觉得夏彧更有可能争取到。”

老于：“奖学金也分等级嘛，你争取不到最高层，可以试试够够桃子——咱们定个小目标，咱们学校除了那几个，都是草台班子搭的，谁不是个货色呢！”

老于不是本地人，说起话一股子东北味，别有生趣。

洛菊被他逗笑了。很有趣的小老头，她想。

老于聊天聊得多，没有问过多的问题，除了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被洛菊很坦然的回答了之后，他没有追究洛菊的家庭，没有提夏彧，没有说教学习。

顶多就是留了资料，让她有空看看。

*

夏彧从屋里出来：“走了？”

“嗯。”洛菊低头翻了翻手里的卷子，从里面意外掉出一个信封。她心里有些复杂的预料到，捡了起来，赫然写着“助学金”三个字。

老于怕她的自尊心无法接受赤.裸裸的金钱帮助。

这是个很细心的老头。

“老于了解你的家庭情况吗？”洛菊把信封收好，坐在小凳上，看着沙发旁边写字桌前的夏彧，忽然问。

夏彧一愣，“怎么忽然想问这个？”

洛菊：“不然你想让我问什么？你为什么要去做兼职？”

男孩闻言一抿嘴：“你都知道了。”

洛菊冷笑一声，“我难道不该知道吗？”她不知道为什么气血上头，感性的怒气染上嗓音，“夏刚给你的生活费不够了？还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没钱了？需要你去打工做兼职？”

夏彧侧背着她，台灯打在他脸上，男孩苍白的脸有些绷紧，不难看出他的畏惧。“那你又凭什么，”他喉结滚动，“凭什么管我。”

他说的没什么底气，轻轻的，淡淡的，和他一如既往的性格一样，却把洛菊的一腔怒意浇灭了。

“我其实，一直，”夏彧面对她还是有些吞吐，“一直都跟你说过理由，但是你一直当作没听见。”

我喜欢你。

洛菊裹了裹身上的棉服校服。11月下旬，天气愈发的冷，入了深秋，也就快到初冬了。她没回答，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颤抖。

“所以呢？”洛菊问，“我知道了。所以呢？”

“我愿意去帮你。”夏彧很认真的回答，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我不愿意看着你……就这样走着这么清晰却绝望的未来。”

洛菊皱着眉笑了一下：“你太武断了，谈恋爱——”

“不，”夏彧知道她要说什么，猛然打断她，急切地说，“不，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负责，会承担风险，我就是喜欢你！”

“我想要和你一起生活，能够承担未来的困难，一起面对那些挫折——我觉得你这么好的女孩不应该，不应该烂在这里！”

语速快而密，连声音都为此拔高了。夏彧说完才后知后觉羞耻，红晕爬上耳尖，蔓延到脸颊，在脸颊看不见的地方肆意膨胀。

女孩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似乎连嗤笑都忘了。

屋里就这么静默了好几秒。

“我发现你这人可烦了。”洛菊声音压着烦躁，小声叨叨，“一天天的净是异想天开，脑子里面除了题目学习知识就他妈是恋爱泡泡……”

夏彧没被她这么骂过，他见过洛菊打架打得体无完肤的样子，也见过她威胁人的模样，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嗔怪感。

洛菊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扶着墙兀自的进屋，摔门，接着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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