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苍的话真的很奇怪。

丹枫想：龙尊就龙尊，为什么非要强调是罗浮的龙尊？

难道罗浮人和朱明人不是一样的吗？

作为持明族的族长之一，丹枫一直以为各大仙舟之间的关系，与他们五支持明之间的关系相同：一衣带水，同血同源，真真正正的亲如手足。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族。哪怕族内有勾心斗角，有争权夺利，但那是智慧生命的本色。

哪怕世殊时异，【不朽】已然陨落许久，但持明一族仍然能靠着相同的血脉凝成一个完整的族群。哪怕他们已经分成五支，随着不同的仙舟远渡星海。

而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龙尊们碰面时，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总会和过去一样，仿佛从未分开。哪怕分别属于不同的仙舟。所以饮月君一直以为，持明族可以约等于仙舟联盟，而持明分支之间的关系可以等量代换成各大仙舟之间的关系。

难道不是吗？

饮月君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这个。

晓苍抹了把脸：“不是……啊……算了。总之，谁给你灌输这个思想的？”

别不是持明都这么想吧！！！我看方壶那姑娘挺清醒的啊！还是小青龙因为在海里泡久了连脑子里进的水都比别的龙多？

“我自己观察出来的。”黑发的少年龙尊像是有些小骄傲，“没有人能影响龙尊的判断。”

但你的判断错了啊……晓苍有点苦恼：原来后来持明族中独断专行的饮月丹枫小时候是这么个傻白甜的性子吗？这么容易信任别人的？

嘶……等等。饮月之乱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没防备罗浮那边给他捅的刀搞出来的吧？！

晓苍在心中记下了一条备忘录。毕竟这种观念性的问题，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得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而且晓苍知道这群龙一个个比驴还倔，得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发现结果，不然可就要浪费不少口舌了。

这个问题后延。晓苍估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撑到把应星送走应该问题不大。反正自家小孩有自己托底，随他们去闯就好。罗浮那个烂摊子晓苍是真不想管，她把朱明拉扯大都够费劲了。

她以前也想过要不要带一带罗浮。但后来……仙舟当真无愧于“联盟”二字。

若不是饮月君还在那，晓苍不会再多给罗浮任何一个眼神。

加上腾骁也不行。

“说了好多次，我跟他不是朋友。”

“总之……罗浮和朱明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晓苍试图用不会掀翻丹枫基本认知的语言来使他明白这一点，“适用于朱明的可能会让罗浮人排斥。而你作为罗浮的龙尊，你终有一天是要回罗浮的。”

到时候如果你无法理解那群蠢货在想什么，你又要如何与他们交流，进而管理他们呢？

“持明族会听我的。”丹枫没明白晓苍在担心什么。毕竟在持明族的观念里，遵从龙尊的命令天经地义。

晓苍狠狠闭目：那你以后被下狱了怎么那群龙师就都跳起来了？

得多烂的族群才能在自家族长出事，连查都不查一下。不想想怎么翻盘把族长捞出来，反而迫不及待地有把自家族长交出去认罪，逼问他脑子里存着的秘法的？

又蠢又坏，遗祸万代。

在晓苍的观念里，自家人犯了错，哪怕要惩罚那也是自家事，与别人无关。可能有些扭曲，但这确实是她所信奉着、遵循着的事。

当然，她并没有强迫别人也遵从自己意愿的意思。只是，若是谁有异议，那就先跟她打一架，打不过就乖乖把嘴闭上。

晓苍无意与丹枫在这方面争辩。毕竟有些事当局者迷，而且承认自己的族人中二五仔与反骨贼齐飞，废物共烂货一色这种事，还是挺考验人心态的。

正如晓苍当年看她的朱明一样。

而且罗浮持明后来烂成那个德行未必没有其他势力的推手。往前倒一千五百年，朱明的持明也就比罗浮持明稍微好一点点。

就一点点，多了没有。

“简而言之，丹枫你就是想跟着我家星星转悠？”晓苍叹了口气，“他在‘梧桐’中拿了最高的评级，按照规定，他需要在学宫中至少呆满一年，同时在二十岁之前，每周需要有一个小时的志愿时长。”

“朱明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他。他要去帮助朱明，去感受朱明，去融入朱明。”

她的眼中像是冷淡又像是温柔：“我无法保证他不会失望，但我对朱明充满信心。失望会有，但我想，希望会更多。”

晓苍看向应星，目露询问：“能接受吗？”

“这点当初我去考试前，就有专人给我解释过啦。”应星点点头，“我很喜欢朱明，对这一点毫无异议。”

权力和义务总是相依相存。应星自然明白：想要享受权力，自然要承担起相应的义务。他被这里善待，在最窘迫的时候被这里收留，那自然要以自己的所有去回报这群温柔的人。

毕竟某种程度上，仙舟人与应星一样：都是失去了故乡的人。他们在无边的星海中前行，但再也见不到他们的故乡了。

没有故乡的人，不正是流浪者吗？

而且朱明仙舟也确实给了他不少善意。

收容所中的热水、棉被、黑陶海碗盛着的羊肉汤。那汤料足味美，喝一口暖身，喝两口发汗，喝下一整碗则可享彻夜酣眠——那是丹鼎司参考烛渊府口味调配出来的药膳。

考完试后效率极高的改卷，而后各方面福利则以更快的速度落实到了少年的手中。不管是充足的钱财还是和平的住所，又或是时不时上门回访的烛渊府工作人员。

进入工造司后，虽然带教工正总是板着一张脸，但在隔壁组的工正讥讽应星“无用的短生种”时，这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男人会分点活给应星，然后自己关上门出去。再然后，那嘴碎的工正再见到应星时，便知道了何为沉默。

也许确实有不适应，但应星很喜欢现在的朱明。

“看来我做得还不错。”晓苍笑得温柔而舒展。

她能确定她之前为朱明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本心。但也许是被前世赠礼中所包含的情绪所感染，能得到应星的认可，能看到应星的脸上露出真实的笑容，对晓苍来说是再愉快不过的一件事。

不过闲话扯的也够多了。既然丹枫非要深入体验一下朱明日常，那就体验吧。

“提前说好，不能半途而废。”晓苍的眼神中带着挑衅，“我想饮月君应当不会畏惧挑战？毕竟，你可是龙尊大人啊。”

最后一个字拐出了九曲十八弯，实打实的不怀好意。

丹枫虽然感觉哪里不对，但确实有被挑衅到。容貌秀美的少年眯起眼：“我才不会放弃。”

“嗯，嗯！很好，很有精神。”

朱明的大师姐弯起漂亮的眉眼。她生得一副凛冽的模样，容色姝丽，但美得张扬。不说不笑时如一把雪亮的弯刀，锋利，寒芒逼人。哪怕现在是笑着的，眉眼中也仍带着三分煞气。

艳如垂丝海棠，坚若金铁铿锵。

只是当她的眼中带上了些许促狭之意，倒是显得柔和了不少。

当然，瞧起来也更像憋着坏准备阴人了。丹枫想起自己前世们的忠告，下意识地提起了警惕。

“学宫的基础教育课，你们两个都得上完。”晓苍将玉兆上的文件投影出来，其中的细则已然标黄。

“应星有额外要求。作为‘梧桐’全奖的获得者，你需要在所有课程拿到A才能毕业。”她扬扬眉，“别人的优秀是你的及格。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拒绝这个挑战。”

见银发少年兴奋地点头应下，晓苍满意地看向另一位。

“那么，丹枫你呢？”

朱明大师姐脸上笑眯眯的：“我们家星星得去天才班，没准还得跳级。在这种班级里，B＋等级才是及格哦。”

“能有多难？”聪明的小青龙无所畏惧，“我也会拿到全科A的。”

“话最好别说太满。”

晓苍眼神悲悯：我觉着你政治课可能要完蛋。

许多许多年后，当星穹列车上的丹恒在看到每一颗新的星球时，都会下意识地开始解析这颗星球上生命从无到有的过程，文明从出现、发展到衰落的过程，进而剖析这个国家历史进程中的每一个拐点，以及拐点背后都藏着什么势力，各有什么目的，这些势力在目前的局面中都起到什么作用的时候，他都会感觉到一股真切的恐惧。

他很疑惑，毕竟理论上来说，波月古海会带走持明族的一切贪嗔痴妄，恨海情天。只留下一颗清清白白的持明卵。

他本该什么都不记得。

但有些东西，跨越时间与空间，还是能对同一条龙打出同样的暴击。

比如说烙印在骨血中的，对写各种各样的分析报告，尤其还是永远在及格边缘打转的政治分析报告占多的恐惧。

“我当时是真的没想到。”

始作俑者感慨道：“哪怕我一手编写了政论课教材、规定了课外实践报告的质量与数量指标、还划定了连年增高的及格线，我也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能让一条转世后的持明如此恐惧。”

“早知道这个有效，我就从他在持明卵中时就追着给他胎教了。”

当然，讲这些对眼下的丹枫都太早了。

他现在正跟着晓苍和应星在商业街中挑选商品，为日后的开学做准备。

在换上第三十八套衣服，并且被人以极快的手速进行十连拍留影时，丹枫的眼睛里彻底失去了高光。而那颗漂亮的紫色宝石还在一旁拍着巴掌。

“丹枫你穿这个红色的袍子试试看！”

“感觉那套青色的劲装也很棒……白色的卫衣黑色的短裤莲花纹和仙鹤纹的小风衣该选哪一个？他穿哪一个都超好看！”

而那个大的还在一旁笑眯眯地拱火：“喜欢就都买下来。对了星星，你看那边那个发带怎么样？黑红色火焰纹的。”

“这里还有一条同系列，只是青绿色海波纹的。你和丹枫可以一起用。”

一大一小同时看向丹枫。大的那个眼中满是促狭，而小的那个有一双很招人喜欢的下垂眼，水汪汪的，像是温柔的小狗。

虽然跟在他们身后的一大串购物袋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锻造工具、练手用的基础金属和基础药材、学宫校服、武课用的软甲弓箭横刀、乐课要用的横笛与古琴、礼课要用的香茗还有朱明必读书目……以及衣服，衣服，衣服。

衣服之外还有发冠发簪发带玉佩耳坠手链护腕平安锁适用于各种场合的鞋子。

但看着眼前这俩乐在其中的样子，丹枫闭上了眼：“想买就买吧。”

今天多摸了一会。

（唯唯诺诺）

关于仙舟联盟和持明之间的区别都是我自己想的，私货。

我总是在夹私货（闭目）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