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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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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辛从外面捧着一叠干净袍子进来,重矅临窗而立,素袍洁净,一尘不染。

他看向手上准备的衣袍,不自觉停在原地。大事也好,小事也罢,在这个人跟前,他常觉无用武之地。这种感觉很不好,尽管他已经经历了万年,却仍旧不能习惯。

他将袍服放到旁边:“主上,此番入选之人不日便要前往神爻山试炼,主上可是也要参加?”

重矅望着窗外:“神爻山不失为一个试炼的好地方,且去看看。”

稷辛问:“试炼结束,主上可要回神界?我吩咐人提前打点。”

“你不是我的仆从,无需做这些琐碎之事。”

“这是稷辛应该做的,主上跟前暂无神侍打理,稷辛只是暂代一二。”

见人没有反对,他心下安定了几分。

雨停了,重矅回到桌案边,翻开这两日妖界递来的奏章。诸方是个懂事且谨慎的人,虽然才掌妖界不过一月,奏报却来的勤,几乎每隔十天就会向重矅报告妖界的情况。

他在奏报中说,妖界现下混乱不堪,各城王各自为政,兵戈不断。他招回了从前的旧部,又说服了与他有些情谊的庆城王和墨城王,现下正与其他几位城王交涉,若不能说服他们,怕是战事不可避免。

刚下过雨,房间里有些昏暗,稷辛掌了灯,似觉得还是暗沉,便将灯盏移到靠近他手边的位置。

重矅的视线虽在妖界的奏报上,却问起魔界的事情:“如今魔界是屠寂坐镇,说说他吧。”

稷辛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道也没有迟疑:“回主上,当日六界动荡,魔界群龙无首,是此人稳住局势。我沉睡三万年里,也是此人同仙、妖两界周旋,无论是战力、智计还是谋略,均不在我之下,故稷辛以为,此人能担重任。”

重矅在奏章上写了什么,灯盏恰好挡住稷辛的视线。

“他是修罗。”重矅话里没有半分情绪,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稷辛道:“我明白主上的担忧,修罗一族好勇斗狠,嗜杀成性,身居高位难免肆意妄为,但也并非所有修罗都是这般。这数万年里,仙界多番侵扰,屠寂始终坚守不出,还与仙界大殿下多番交涉和谈之事,仙魔大战也未曾嗜杀滥杀,足见他与其他族人不同,而且此番主上回归,他也主动与仙妖两界修好,可见他是乐见六界安泰。”

重矅问他:“你有如此打算,当真不准备回魔界?”

稷辛道:“我愿追随主上,殿司也好,神侍也罢,只请主上留下稷辛以供差遣,以赎昔日失职之过。”

“差遣……”重矅缓缓道,“我用万载将你培养成能保一界安宁的上神,难道是让你在我跟前做这些琐事吗?”

稷辛垂眸,烛火照不透他眼底的幽深。

“我跟前没什么需要打理的。你也知道,苍穹境从前不进生人,极天殿原也没有殿司和神侍。”

稷辛垂首:“稷辛知道,兰台银阙所藏《上神录》中有载,苍穹境乃上古秘境,无尊神诏令,不得入内。后主上为第十二代妖神启新破例,于极天殿设殿司一职,为第三十二代天君乘玹破例,设神侍一职,准他们自由出入,自此才成为惯例。”

“我跟前有花芜已经足够,你若不愿回魔界,便去帮衬溟侓。”

稷辛敛眸,继而一跪:“稷辛斗胆,请主上破例一次。”

重矅搁笔,面色如常平静,却陷入长久的沉默,稷辛觉察不妙,放下另一条腿,躬身伏地:“稷辛知错,稷辛岂有资格请主上为我破例?”

头顶传来重矅的声音:“我第一次接见你们,便与你们说过,为神者,最忌破例。”

稷辛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恭敬道:“是,稷辛明白。”

重矅阖了面前的奏章,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稷辛,无妄海自省三万年,你还是杂念深重。既为神,就要摈弃天性中非神性的东西,这是拥有世所不及的尊崇所要付出的代价。这几日,你好生在房中静思己过。”

稷辛以头磕地:“稷辛领罚。”

重矅看着他起身出去,将面前的奏章递向旁侧,空气里凭空走出一个神卫,双手接过来,重矅吩咐道:“送往妖界。”神卫携着奏章瞬间消失不见。

房间里空空荡荡,唯独手边烛火微微跳动,重矅抬手拂灭,光线登时暗下来。他坐在一片晦暗的沉寂当中,神相庄严,仿佛万物不侵。

忽然地动山摇,如天崩地陷,巨石滚落。接着晨省台钟声乍起,十二峰灵气激荡,他抬眼,窗外草木无依,飞花簌簌。

众人闻听异样,惊惧间结伴而出,察知动静出于苍梧峰,彼此相携,踏剑而至。

苍梧峰山体震颤,飞石连连,山外结界尤在,但钝重沉闷的响动不绝于耳,仿佛其间困有巨兽要破山而出。

萧莲舟及衍天宗一干长老察觉动静便至山腰处,只因结界乃萧珏所设,无人敢动。其他宗门虽满心狐疑,但衍天宗人在此,道也不敢多言放肆。

天空阴云压顶,动静骇人,久久未息,众人心头惊惧愈盛,萧莲舟企图打开结界一探究竟,谁知今日,此处结界竟禁如铁桶,连他也不认。

众人议论不止,对结界内的情形纷纷猜测。

“你们说,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听说这苍梧峰是扶华仙君闭关之地,能藏什么?”

“什么扶华仙君?我看就是个笑话。无论是当年仙门内乱,还是妖魔作乱,都不见这位仙君出手。他要出手,当年衍天宗还能被付之一炬?咱们宗门还能死伤惨重?”

“别说了,衍天宗的人都没说什么,你多什么嘴?想吃瓜落啊?咱们看看热闹得了。”

“反正我要是萧宗主,断不会供着这样一位爷。”

“你懂个屁!人家是叔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说,扶华仙君威名赫赫,他一日在衍天宗,外人就得忌惮三分,他当年不对昊天宗出手,不定就不会对旁人出手。再说,如今衍天宗那群老古董,一半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那你猜猜,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藏了什么怪物吧?这动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出来的。”

“今日整个修真界的精英都在此处,你怕什么?”

“……”

“花兄,你来了?”程景之换了身天青色袍子,许是来的晚,只能站在人群最后,而重矅更是在他之后才到。见他身上还是之前的衣袍,不禁多打量了两眼,“你没更衣?你的跟班呢?”

重矅的视线轻而易举越过人群落在正前方,而程景之囿于身高,要看到前面的情形就吃力的多。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一道赤金色流光砸在结界上,如利刃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接着众人就见悬空桥下金光大作,与桥下黑气作殊死厮杀,上空浮着一只墨金色巨兽虚影,竟与苍梧峰一般高大,双目猩红,黑气蒸腾。

桥上萧珏临风持剑,为黑气所成法阵包围绞杀,猩红白袍乍起,银发飞扬,画面血腥而又疯狂。

“这……这是什么?”众人头一回见如斯情形,目瞪口呆,皆不能言。

“金……金猊兽!”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金猊兽?!!!上古凶兽,能喷吐天火的金猊兽?”

“这……这不会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猊兽怎么会在衍天宗?那是扶华仙君么?”

“我怎么糊涂了?这到底……”

“这不会是幻觉吧?还是说试炼已经开始了?”

“……”

人群还在议论,衍天宗一众长老越众而出,但还未近身,一道无形之力便将他们打落至数丈开外。黑气随之涌去,形成囚笼,将他们尽数圈禁,悬于苍梧峰顶,以其金丹为芯,灵力为油,身体做盏,燃起微光。

众人慢慢看出端倪,一时惊骇难言,竟瞬间瘫下去数人。

有人厉声质问道:“萧……萧宗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衍天宗怎还藏着这样的东西?”

萧莲舟也是头一回见此场景,疑惑惊骇不亚于在场任何人,偏偏此时此刻他又不能问任何人。

“萧宗主,你道是说话啊!”

“萧宗主,你总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萧宗主!你是在装聋作哑吗!”

“……”

萧莲舟看向峰顶的几位长老,又看向阵中被困死生未卜的萧珏,终于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单云阁。

单云阁脸上云淡风轻:“你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就更不清楚了。宗主,你说这不会是扶华仙君豢养在苍梧峰的怪物吧?”

众人大惊。

萧莲舟微微睁大眼睛,继而笃定道:“不可能。”

单云阁故意道:“说不定呢?扶华仙君常年闭关于此,谁知道他在结界里做什么,不定这就是他的杰作。”

“住口。”

单云阁脸色一沉。

萧莲舟盯着他,目光幽深:“是你?”

单云阁与他四目相对,眼底浮现几丝薄怒:“你怀疑我?”

萧莲舟移开视线,含眸微敛,若有所思道:“那会是谁?”

“有什么好解释的!”这时,有人高声道,“杀了这凶兽再说!”

话落,一个人影一跃而起,手中赫然召来一柄赤色鎏金大刀,刀锋带起的威压卷起一阵强大的气浪,逼得人连连后撤,只见她倾力朝巨兽凌空斩去,但尚未近身,便被金猊兽周身的威势震退,长刀在地上拖行十数米,刀尖星火勾连,人群惊呼不止。

出手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此次的榜首“刀霸天”。

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但脸上却毫无惧色。她完全不在意周围人诧异惊骇的目光,举刀指着上空的庞然大物,凛然喝道:“凶兽金猊,胆敢为祸下界,还不束手就擒?”

金猊兽低头看向地上的“蝼蚁”,抬脚便要踩踏她,这时,只闻得简如澈扬声道:“诸位,刀兄此话不错,凶兽金猊,凶恶嗜杀,我等绝不能让它为祸。谁愿与我助刀兄一臂之力?”

“我来!”

“铮——”“铮——”几声,周映雪、魏鸣生、裴玉秋三人齐齐出剑,踏空而起,前来助阵。

接着,纪惟生、段天涯两人先后到场。

“还有我!”程景之就要飞身上前,肩头被人按了一把,他转头:“花兄?”

“不要添乱。”

程景之:“……”

顷刻,众人均被黑气困住,点灯于峰顶,动弹不得。

众人大惊,无人再敢上前。

“桀桀,桀桀……”

一个混浊厚重又诡异阴森的笑声从桥下传来。

金光覆盖之下,仿佛还藏着更加恐怖的东西。

金光与黑气纠缠成网格状铺满整个深渊口,无人能探知深渊之下的情形,却也无人敢不忌惮。

“三百多年,修真界真是一茬不如一茬。”苍老雄浑的声音像铜钟激荡,“本事一般、混吃等死的越来越多,这敢于持剑卫道、舍身取义的却越来越少。这可怎么得了?桀桀桀桀……”

“谁……谁在说话?!”

有人大呼,下一秒便被黑气穿胸而过,扯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大呼小叫,没规矩。”

方才还鲜活的躯体直愣愣砸倒在地,转眼变成一具死不瞑目的死尸。

众人皆冷汗涔涔,两股颤颤。

紧接着,黑气猛地从深渊中冲将出来,金光尽散,彻底化为虚无。而后,黑气一分为二,瞬间将所有人围困在包围圈中。

“新面孔?估计当年跟我作对的那些人,都是老的老,死的死。”

黑气突然冲到萧莲舟跟前:“有点眼熟,让我想想,你跟……萧既明是什么关系?”

萧莲舟额上细汗如织:“……”

“不会是令尊大人吧?桀桀桀桀……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儿子?”

“你认识他?”萧莲舟突然开口。

“桀桀桀桀……这是什么话?我跟他何止认识?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说起来,我跟他打交道的时候,还没你呢。我一直将他视为一个难缠的对手,都说英雄惜英雄,没想到他却死了,要是他没死,这么多年,我也不至于如此无趣……”

它绕着萧莲舟转了一圈:“不过,你跟你爹比可差远了,你瞧瞧你带的这群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么多年,你都干什么吃的?”

周围安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它的语气又变得苦口婆心:“大侄子,修行一途,功在不舍;日有所进,月有所长,才能终有所成。我这邪魔都时时刻刻记着功不唐捐,天道酬勤,你可不能懈怠啊。你若是懈怠,我就把你们都做成天灯给点了,桀桀桀桀桀……”

众人听的浑身汗毛直竖。

“不过大侄子,你可千万不要学他,”黑气示意他看向萧珏所在的方向,萧莲舟微微抬眼,萧珏在法阵中一直没有任何动静,“他啊,脑壳坏掉了啊,这脑子里啊只有杀邪祟、诛邪魔,你说,这邪祟邪魔总有一天杀完了吧,杀完了你干什么呢?你爹还知道抽空传宗接代,他这辈子是打算跟我过了啊!我被他看的死死的!他是寸步不离啊!大侄子,我心里苦啊!这么多年的苦,我不知道跟谁说啊!我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见见你们啊,亲人啊,你们可算来了!我想死你们了!”

前一秒这声音还如泣如诉,直叫人差点信了它的肝肠寸断。后一秒,这声音便笑的尖利如钢针,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霎时,它卷起一阵飓风乍然冲向半空,横冲直撞,疯癫如魔。

声音时而雄浑如铜钟,时而温柔婉转如娇娘。时而沧桑干涩似枯木,时而低沉温柔如玉郎。

“桀桀桀桀桀………我出来了!桀桀桀桀桀……我终于出来了……桀桀桀桀桀……三百年了!!!三百年了!!!三百年了!!!桀桀桀桀桀……”

所过之处,雪域之巅的山头被接连削平,巨响震天,烟尘四起。

众人这才意识到面临的危险,惶惶难安,惊惧如架油锅,有人直接瘫软在地,有人需得搀扶方能站立,少数行动自如的,也是面如死灰,如赴黄泉。

“萧珏!!!萧珏!!!我出来啦!!我出来啦!!!你看呐!!!你快看呐!!!我出来啦!!!我让你阴魂不散!桀桀桀桀桀……”

一道黑火落在远处的竹苑,瞬间大火漫天。

“我让你寸步不离!桀桀桀桀桀……”

一声炸响,一道无形之力将苍梧峰直接打穿。

众人双目圆睁,惊骇难言。

“我让你凶!让你厉害!让你跟我作对!桀桀桀桀桀……”

片刻,雷鸣般的暴击后,苍梧峰千疮百孔。透过狰狞的窟窿,能直接望见对面的浮云青峰。

“呼———”

黑气长舒一口气,露出会心的笑声,继而彬彬有礼道:“诸位,方才一时忘形,还请见谅。时辰不早了,我还赶时间,这就送诸位下、地、狱。”

众人已浑身汗湿,此刻,连唇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

黑气遽然膨胀,合二为一,冲入深渊底下。

下一秒,地动山摇,青峰寸裂,地面乍然裂开数米长的裂缝,而后骤然延展至数丈。

紧接着,裂缝中喷出数米高的黑焰,有修士稍不留神,为之灼伤,眨眼便被焚为灰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哀嚎惨叫连连,宛若人间炼狱。

适时,一骇人庞然大物从地底钻出来,与半空的金猊兽虚影合为一体,巨兽周身遍布狰狞墨金疤痕,宛若烙印,短则五六寸,长则数尺,密密麻麻,如久旱苗田皴裂,见之可怖,令人作呕。

“布阵!快布阵!!杀了它!杀了它!!!”

众仙首慌乱无措,门下弟子也惊惧畏缩,勉强聚起阵法,却先在气势上输的彻底。

萧莲舟就要令弟子抗衡,单云阁道:“撤吧,这可是金猊兽,其所吐黑火沾之即焚,没必要与它正面冲突,做无畏的牺牲。”

正在犹豫间,混乱中响起一个极为振奋的声音:“玉华宗弟子听令!”

“弟子在!!!”

“布阵!”

玉华宗弟子迅速聚起大阵,宗主魏长华持剑亲自压阵。

随后,黎凤阁、仙音宗、临渊门等宗门也聚起大阵。

萧莲舟化出金枝鞭,凌空一抽,一跃踏剑浮空,与金猊凶兽对峙。

“众仙门听令!随我迎战邪魔!”

众人异口同声道:“谨遵盟主令,杀!杀!杀!”

金猊兽发出狂暴的怒吼,黑火如江河倾泻,铺天盖地而来,瞬间淹没所有……

烈焰,鲜血,刀剑……

哀嚎,惨叫,拼杀……

众人在黑火中杀的天昏地暗,即是在自我的欲念中沉沦挣扎……

重矅立在原地,看着面前葱郁幽静的青峰,缭绕的浮云绕在山巅,仙鹤振翅,鸟雀成群。

一众修士定在原地,面目或喜或悲,或惧怕或坦然,陷于心魔,无法自拔。

他从他们当中穿行而过,缓步登上悬空桥。

萧珏浮在阵法中,黑气钻进他体内,贪婪的吸食他的灵力和生机。他遍体鳞伤,鲜血顺着他的手滑到剑上,而后滴落在下方的金色大阵上,以精血中仅有的那点灵气一点一点修补金光大阵破损的地方。

重矅望着桥下,手指微抬,金光大阵的阵眼瞬间显露,古老又神秘的符文浮在四周,以它们独有的方式开始运转。

他心念一动,眼中流光微显,眉心神印赫然绽出,面容恢复,红痣赤红如血,金瞳凤眸,法相庄严。

浊气荡开,清气俯于足下。

阵眼似乎有所感应,符文乍停,倏尔打开。

无数道黑气喷薄而出,如游蛇窜向远处的一众修士。

浩瀚神力猛然荡开,流云停滞,清风叩首。所过之处,黑气避无可避,化作苍穹一抹虚无。

金光大阵消散,悬空桥下灵气弥漫,流云汇聚,从深渊底下将一头奄奄一息的金猊兽送到重矅跟前。

它的血肉已被吃空,腹腔底下是森森白骨,墨金色的皮毛松松垮垮罩在千疮百孔的躯壳之上。

重矅看着它,它亦艰难睁开双眼,撑着一口气,似乎在等什么。

半晌,重矅问:“要见它吗?”

金猊兽微微睁大眼睛,死寂的眼底迸发出此生最大程度的惊愕。

“它一直在你跟前。”

金猊兽怔愣了一瞬,仿佛明白了什么,继而泪如雨下。

重矅欲抚顶留它精魂,金猊兽阖眼拒绝,自碎魂魄,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重矅望向远处,看着风行至峰峦起伏的尽头,隐入云间……

他缓缓转身,迎上一道几欲消散的目光。

他看着对方。看着他微弱视线里复杂莫名的情绪变化无穷,看着他双脚稳稳落地,看着他清瘦无力的手握紧掌中血迹斑斑的长剑,看着他身后鲜血长流、仍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白云避退,清风不扰。

萧珏停在三步开外,勉强直起身子望着他。

记忆里那张面孔已经有些模糊,但仅凭轮廓已经足以让他认出他。

“你终于来了……”

绝望,沉寂,宛若死灰。

重矅注视着他,一如当年:“庭樾,百年之约,到此为止。作为回报,我送你一份礼物。”

继而,金色敕令于他掌中出,浮于萧珏眼前,只见上面写道:

元庭樾,镇邪百年,心志不改,持身守正,护佑四方,特擢为神,待凡尘缘尽,即登神位。

敕令消散,萧珏望着他,并无多大反应。

重矅欲替他治伤,谁知,他松开手中长剑,陡然砸跪在地,伏地三叩,以额抢地:“我想……同神君交换旁的。”

沉默良久,重矅才道:“交换何物?”

萧珏慢慢直起身子,万千希冀汇聚于此:“我想,换一个人,重回世间。”

他伏地再拜:“望神君成全。”

沉默。

片刻后,重矅道:“生老病死,自有法则,任何人不得干涉。恕我无能为力。”

萧珏伏在地上,气若游丝:“既然如此,我愿以命换命。”

重矅看着他:“为神第一要义,不以个人好恶行事。望你切记。”

“神君,”萧珏以额头抵在地上,一字一顿问他:“当年你救我一命,我答应替你守百年封印。你说过,你最迟百年便能归来,归来之后许我一个心愿。但你一去三百余年,音讯全无,如今神君归来,我只希望神君信守承诺,全我心愿,神君为何食言?”

重矅道:“除扰乱天地秩序之事,任何事,我都可以全你。”

“萧珏别无所求,惟此一件。”

重矅道:“不合规矩,恕我不能应。”

“神君……”萧珏痛心疾首,气力尽失,却也只能妥协退让,“神君若觉为难,便让我见他一面,萧珏此生无憾。”

重矅道:“不合规矩。”

萧珏竭力恳求:“我只远远看他一眼,知他今世喜乐安泰,便足矣,还请神君成全。”

重矅道:“不合规矩。”

萧珏再拜,已是头破血流:“若如此还不合规矩,拜请神君替我走一遭,将他今世之情状告诉我,我知他安稳平顺,便也知足。”

“不合规矩。”

“……”

萧珏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良久,终于又才有了些微动静,他口中不停呢喃,眼中血泪齐下,“不合规矩,不合规矩……神君你告诉我,什么合规矩?”

“此事绝无可能,不必再提。”

“绝无可能……”萧珏眼中泣血,鲜血染红他的瞳孔,遮住他的视线,他摸索着抓住自己的剑,爬起来,扬起一片狼藉的脸,“绝无可能……”

重矅看向别处,口里道:“你可求的事有很多,等你想清楚再告诉我。”

“我可求的有很多?”萧珏脚下虚浮,他问此话时,语气带点孩子的天真稚气,“我可求的有很多吗?”他突然笑着问他。

重矅莫名看过来,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几秒:“很多。”

萧珏走近两步,望着他问:“那神君告诉我,我还可以求什么?”

重矅道:“幼时未得之物,少时未成之事,年幼之欢,年长之憾。都可。”

萧珏顶着被血染的一塌糊涂的银面望着他,如稚子般双手合十,虔诚又恳切的乞求道:“神君,我这一生什么都不曾得到过,也未做成过任何事,我欢喜的时候极少,但我遗憾的事情却多,我也时常想有机会弥补一二,可当这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时,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神君……”萧珏语气陡转,哀嚎堵在喉咙里,像濒死的野兽,“我只要他,你全我此愿,我这一生的苦难与遗憾,尽都可以弥补了……”

重矅语平如旧:“你既修行多年,便不该生此执念。”

“执念……”

“生死横断,你有你的前程,他有他的来世,永生不复见。”

“永生……不复见……”

萧珏喃喃重复了一遍,两眼血流如注。他捏紧灵剑,瞬间灌满灵力,剑身灵光充盈,剑锋凛然。

重矅抬手化了他剑上的杀意,不经意间渡了一丝神力于他,霎时如春风化雨,整个人复原一新,洁净到底。

重矅将他的剑回鞘,萧珏却只是神色呆滞的垂着头,毫无动静。

他本欲离去,见他形神殆尽,又道:“在你眼中,你所求只是小事,但人心欲壑难填,今日你只求知他境况,明日便望着遥相一见,后日就会想着重逢之喜,而后又会期待再续前缘……”

“庭樾,这世上有无尽的遗憾,从生到死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每个人都会面临许多选择,留下什么,放弃什么,一切都是他从心所愿的抉择。即使你回到过去,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变。因为你是你,所以这便是你唯一的结果。”

“……”萧珏眼底动了动。

重矅看向远处,清风拂动他的衣袍和发丝。萧珏微微抬眼,视线所及只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良久,他收回视线,手指微勾,便从萧珏怀中勾出一串银铃:“这是当日我留给你防身之用,今日你我百年之约终结,此物……”

重矅就要销毁,萧珏忽然开口拦住他:“此物能否留给我?”

重矅道:“你以后应该也用不上了。”

萧珏道:“我想留着……”

重矅沉默片刻,散了清心铃上的神力,还给他。萧珏看着掌中的银铃,久久才放回怀中。

重矅移开视线,说了一句:“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萧珏看向他,重矅转身离去,他行于此间,仿佛行于天地苍穹,他走向远方,仿佛走向未知的苍茫。分明有清风浮云相伴,却有遗世独立之感,四野的风拂不开他不动如山的衣袍,就像他身为神者,自降生于天地,便再不会为外物所动。

重矅缓步走出萧珏的幻境,他明明还在此地,但已然消失在萧珏的视线中。

这里是虚幻的存在,这里也是最真实的地方。

他相继走进其他人的心魔,一路走,走过许多他从未见过的地方,他在这里看到每个人最真实的自己、最恐惧的存在以及心底最真实的欲念。但他习以为常,只是平静的收集好这些被幽冥激发的心魔相继化成的五颜六色的珠子……

作者有话说

第213章 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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