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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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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城中的自杀事件与之前数起如出一辙。姚从元感到一种莫名的凉意,他本来还坚信此事与邪祟无关,可如今,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古怪。

纪惟生迅速决定,将此番自杀事件与之前的数起重新调查,他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他们忽略的东西。

渝占亭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因为他知道,七情六欲,催生幽冥。

只要这世间情欲不绝,所谓幽冥,便会一直藏躲在幽暗的角落伺机而动。换句话说,情欲不断,幽冥永生。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渝占亭和姚从元跟纪惟生兵分两路走访此番自杀的几位死者家属和邻里,得到的回答跟之前同样相差无几。

“我现在肯定,这事绝对跟邪祟有关。”

边往外走,姚从元边信誓旦旦的说。

“一起两起是巧合,这都十几起了,难不成还是巧合?师弟,你说是不是这邪祟诱骗他们自杀?”

渝占亭淡淡道:“或许。”

姚从元气的不轻:“杀千刀的邪祟,连刚刚生产的妇人也不放过,冲着女人去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诱骗我啊!人家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渝占亭说:“既是诱骗,自然是寻有机可乘之人。你这样的,它们不会上当。”

姚从元说:“我这样的怎么了?难不成邪祟也欺软怕硬?”

渝占亭将他打量一番:“你这样的,其实也并非不可以。”

姚从元眼睛一亮:“那我要怎么做?”

正说着,姚从元一眼看见谢爻抱剑立在街角,他十分有眼力见的跟渝占亭说:“师弟,谢兄好像是在等你。”

渝占亭看了一眼,谢爻果然正看向他们这个方向:“或许在等旁人。”

姚从元笃定道:“肯定是等你,我跟你说,谢兄可奇怪了,我感觉他老盯着你,那眼神可不怎么友善,你哪里惹到他了?”

“是吗?”

“你小心啊,我就在前面等你,有事你喊我。对了,咱们今天回去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让邪祟来诱骗我。该死的邪祟,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

姚从元骂骂咧咧离开了,谢爻走过来:“渝公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水边,谢爻将脚边的石子踢进水里,踢到附近没有供他玩乐的石子,他这才开口:“渝公子应该清楚我找你所为何事。”

渝占亭道:“不清楚。”

听到这个回答,谢爻就是一笑:“你若是不清楚,昨夜何故坏我好事?”

“……”

谢爻摆摆手道:“无论什么理由都不重要。你跟他的事,他全都告诉我了,你心中不忿不平,我自然明白。但是你也得明白一个道理,假戏做不了真。既然他在你跟我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你就应该明白,你已经没有跟我角逐的资格。”

“……”

“你一时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你生气愤怒也好,不甘不平也罢,那都是你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希望,阁下有一点自知之明,不要再用昨夜那种拙劣的手段,平白引人发笑。”

渝占亭想了想,问他:“谢无涯?”

谢爻眉角微挑:“幸会。”

渝占亭说:“今日这算是威胁?”

谢爻说:“好意提点罢了。渝公子风华正茂,家境也不错,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定有良配相伴身侧,享儿女承欢膝下之乐,何苦折损堂堂男儿声名,去高攀不该觊觎之人呢?”

渝占亭看看他,说:“阁下方才说他已经做出选择,既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谢爻冷笑:“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渝占亭顺着他说:“或许。”

“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

渝占亭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挑衅的话:“至少昨夜,阁下是独守空房之人。”

谢爻面上笑着,眼底泛起冷沉的光:“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渝占亭神色如旧,语平如水:“你不是一整夜都在关注我房里的动静?怎么?没听清?”

谢爻面上的笑意泛滥开:“你在嘲笑我?”

“你误会了。我仅仅是觉得,你可笑而已。”

谢爻盯着他,眼底闪着疯狂的光,但很快,那些锋芒毕露的凶光又被他刻意压下:“我相信他。”

接着,他慢慢释然,笑说,“你错了,被舍弃的不是我,而是你。我没出现时,或许你还能占得一席之地。但我出现了,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昨夜那般拙劣手段偷得半晌共处之机,也值得你沾沾自喜,在我跟前炫耀?叫花子乍富也不过如此。”

“……”

“渝公子,不打扰你回味昨夜的细节了。是得好好回忆回忆,日后可再没这样的好机会,以后漫漫长夜,说不定就指着这点回忆了。”

“谢公子……”

渝占亭内心并无多大起伏,他只是从刚才的对话中,推测出了一件让他意外的事情:渝占亭与萧珏有关系。或者,应该说,是重矅跟萧珏有关系。所以,那支簪子才会在他那里。

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突然也就豁然开朗。

谢爻:“你还有何话要说?”

渝占亭想了想,说:“我想同你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他的心意,在我还是在你?”

谢爻眼中骇人:“这还用赌吗?”

渝占亭神色从容,仿佛世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你既自信他心意在你,同我赌上一赌又何妨?”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赌?”

“如你方才所说,我风华正茂,家境殷实,焉知不能为扶华仙君之良配呢?”

“你以为他会看重这些?”

“那他看重谢公子什么?谢公子有的,我有。谢公子没有的,我也有。试问谢公子,哪点比我强?”

当面对一个无比自信的对手时,很少有人不心生怯意。谢爻说:“他的经历数倍于你,什么风花雪月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遇到过?你以为他会喜欢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

渝占亭依旧淡然:“十天。十天之后见分晓。如何?”

谢爻犹豫了。

渝占亭太自信了,那份笃定的底气让他感到心虚,感到恐惧,感到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不过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让他突然生出失去的恐慌。

“你怕了?我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是吗?”

谢爻孤注一掷:“怎么赌?”

渝占亭说:“十日后,我回沧川,他会跟我走,你信吗?”

谢爻目中微震:“不可能。他会回衍天宗。”

“拭目以待。”

“……”

姚从元在巷子口等了大半天,才等到渝占亭出来。他赶紧迎上来:“没事吧?谢兄跟你说什么了,说这么长时间?”

渝占亭说:“我记得你很擅诗书文章?”

姚从元以拳掩嘴咳了一声:“师弟,谦虚,师兄只是略通文墨罢了。”

“模仿我的笔迹,帮我写几封信。”

“什么信?”

“两情相悦,互诉衷肠之信。”

姚从元诧异:“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不用太长,写好拿给我。”

“欸,不是,你什么时候跟姑娘打上交道了?你不是不爱跟人打交道吗?师弟,你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这信没法写啊。”

渝占亭没理他。

姚从元追着他问:“那姑娘什么样啊?端庄大方还是小家碧玉啊?姓什么?赵钱孙李?还是周吴郑王?师弟,你说话啊,这信,到底是写得直白一点,还是含蓄一点?用词是大胆一点,还是略微斟酌一番?是写的诗情画意一点,还是坦荡豪迈一点?是风趣幽默,还是一本正经?”

“你看着办吧。”

“我看着办?不是,好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我这个师兄,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放心,师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今夜挑灯夜战,保证给你写出几封听者流泪,闻者动容的书信,将你塑造成一个多才痴情的谦谦君子,助你抱得美人归。”

渝占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有劳。”

“放心,师兄有经验。”

翌日一早,姚从元顶着两个黑眼圈将几封书信塞给渝占亭,就随纪惟生出去了,临走之前,还特别嘱咐:“这里面任何一封书信,都倾注了师兄饱满的感情,你放心,虽算不上文采斐然,但重在真情实意,一定会打动你心仪的姑娘。师弟,师兄支持你。”

渝占亭也没多想,反正他要这些书信,仅仅只是为了给这场赌约添把火而已。内容是什么不重要,有没有文采也不重要,只要大概意思到位就行。

他也没看,随便抽了一封,趁他二人正在大堂用饭,让伙计当面送给萧珏。

渝占亭下楼时,萧珏就在楼下,谢爻不在,只他一人,似乎在等他。

渝占亭心想,莫不是因为那封信?他知道姚从元,文采一般,尤其不擅长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信中无外乎就写了几句大白话。他只需称送错了即可。

“我有话跟你说。”萧珏转身出门。

渝占亭跟着他,一路他都无话可说,直到经过一条人少的巷子,巷子里种了许多桂花树,因为刚刚落尽,此刻整条巷子香的扑鼻。

渝占亭立在巷口,不愿再往前走:“仙君要说什么,就在此处说吧。”

萧珏说:“城里的事,我和谢爻会解决,你们可以离开了。”

这事突然。

渝占亭说:“这话你应该跟纪惟生说,我们是受萧宗主所托,随他一道来此。”

“我已同他说过,但这孩子固执,不愿离开。”

“既然如此,仙君何必多言?”

“此番城中之事并非普通邪祟所为,你们留在此处,多有不妥。”

渝占亭看着他:“仙君已经知道它们的底细?”

萧珏说:“略知一二。”

“仙君是信不过我们?”

“它们并非一般邪祟,我已与谢爻议定,打算诱捕。但此事我们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激怒它们,反扑报复,恐会伤及旁人……”

“谢公子打算诱捕?”

果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昨日他一激,他便想出诱捕的法子,想尽早了结此事。

“是,我们仔细分析了这些日子以来受害者的特点,发现他们生前几乎都有自杀倾向,谢爻说,邪祟不会轻易收手,一定会继续行凶,这正是我们诱捕它的时机。”

“全城这么多人,你们怎么知道邪祟会对谁下手?”

“谢爻说,他可以在城中布下大阵,只要邪祟闯入,便会触动阵法,到时我们追踪过去便能将其擒获。”

渝占亭说:“这法子听上去道是可行,只是离开与否,我做不了主。”

渝占亭不动声色朝远处扫了一眼,突然上前两步,伸手替萧珏掸了掸肩头,萧珏一怔,一时道忘了避开:“你……”

渝占亭接着说:“仙君,你玉冠好像歪了。”

萧珏:“……?”

渝占亭刚欲伸手,身后突然飞出两支利箭。

“小心!”萧珏手快如电,骤然拔剑斩开,两支利箭钉在旁边墙上,瞬间化成两道黑气消散。

接着,旁边“腾腾”钻出几团黑气,蘧然聚成硕大一团,呼啸而来。

“幽冥魔气!”

萧珏一步上前挡在渝占亭身前,手中剑影破开,化为剑盾,与袭来的黑气针锋相对,霎时一撞,魔气散开,却有黑色利箭从魔气中脱胎成型,如箭雨朝二人打来。

萧珏无故迟疑了一秒,再出手已经错失良机,箭雨瞬间逼近瞳孔。胳膊被大力拽了一把,整个人都被拽开,再抬眼时,面前已经是渝占亭这张波澜不惊的脸。

“小心……”

萧珏看着箭雨从他身后逼来,深色瞳孔里染上惊恐之色。他欲再次出剑,却被人攥住,眼见那些魔气缭绕的黑箭铺天盖地而来,却在他身后三步开外的地方,被一股无形之力挡住,而后触之寸寸碎为齑粉……

“……”

臂上一松,萧珏望着面前的人,半天没回过神。

他心里清楚,方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饶是他,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他怀疑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这个少年,这个灵魂与皮相不相符合的未知者。

可他,却无恐惧。

“会射箭吗?”渝占亭突然问他。

萧珏不知何意,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渝占亭拿出一张随身携带的长弓递给他。那弓看起来平平无奇,唯独弓弦似乎与寻常弓箭不大相同。

“这是……做什么?”萧珏不解。

渝占亭又将同样平平无奇的箭矢递给他:“方才有人袭击我们,你难道不想报仇?”

“那些魔气?”

渝占亭走到他身后,环住他,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开弓。

一股荷花清香围拢,他感觉到整个人都被完全包裹住。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密,可他心里竟丝毫也不抵触此人靠近,反而无比贪恋这个如山岳般雄浑的怀抱。

萧珏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慌乱,明明他期待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他以为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可为什么,有些事情似乎正不受控制的往另一个方向去?

他感到浑身僵硬,连手也不会摆弄。渝占亭轻轻浅浅的气息落在他耳畔,就像一支羽毛在他心尖上不停的刮弄。

他试图逃开,腰上却被扶了一把,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别动。”

接着,双腿被挤开,他看着自己的手在掌控下挽弓搭箭,长弓拉开,箭镞对准不知名的远处。

不知为何,他突然从身后这个人身上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感觉。

攻击性。

对,就是攻击性。

不是锋芒毕露的那种,而是隐晦的,含蓄的,几乎不会主动出击的那种攻击性。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感觉。

他刚刚似乎是在命令他,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此时此刻挽弓搭箭,他只是清楚的知道,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绝不是在跟他调情。

他听见渝占亭在他耳畔说:“这弓虽看上去貌不惊人,却是难得的好弓。弓身为梼杌之脊,弓弦为烛龙之筋,箭矢由凶兽之骨锻造,凶戾无比,出箭必沾血,所以,它也最适合用来诛杀世间一切凶戾之物。”

萧珏以为他是玩笑,问他:“梼杌?烛龙?那不是上古神话中才存在的凶兽吗?”

渝占亭抓着他手重新瞄准某个方向:“有一事想请教仙君。”

“你说。”

“谢公子何许人也?”

萧珏一顿:“……故人。”

“多年未见?”

“……多年未见。”

渝占亭说:“故人重逢,着实可喜。但士别三日,犹须擦亮眼睛,何况一别多年?”

“你……这是何意?”

“有些事情,怎可只用眼睛去看?”

渝占亭猛然将弓拉满,“咻”的一声,长箭呼啸而出,瞬间踪影全无。

渝占亭松开他,随即收了弓,看向远处。

萧珏尚未完全回过神,只觉得方才犹如做梦一般。

明明什么也没做,可他却感到浑身脱力。

渝占亭转身欲走,萧珏叫住他:“你今日……似乎让人给我递了一封信……”

渝占亭说:“今晚酉时,来找我。”

“……”

渝占亭抬脚离开,独留萧珏一人在原地。

夜里,萧珏如约而至,他以为至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渝占亭却似乎早就忘了跟他的约定,一直在里间的书案前忙些什么,对他视而不见。

萧珏坐了大半个时辰,见他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要捞开竹帘子进去,却被玉盏里的小花叫住:“不要打扰爹爹。”

听到这个称呼,萧珏感到意外:“你唤他什么?”

“爹爹啊。”

萧珏走过来,审视玉盏中这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是他制作的灵偶,如此唤也没什么不对。

“爹爹很忙,仙君若是觉得无聊,可以与我说说话。”

萧珏又坐回来,他对玉盏中这个小人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你可有名字?”

“小花。”

“这算什么名字?”

小花坐在玉盏里,悠闲自在:“爹爹取的,好听。比小莲好听。”

“小莲是谁?”

“送信的哥哥。”

小花吭哧吭哧想从玉盏里爬出来,但这次的玉盏明显比上次的玉盏大上许多,他的小短腿小短胳膊根本够不着。萧珏怕他摔伤,将他提溜着放回玉盏里。

小花急忙抱住他的手指,萧珏眼前一暗,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耳朵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昊天宗已覆,你们枉称名门正派,竟对幼子痛下杀手!】

【谢无涯,你今日包庇昊天宗余孽,与我整个修真界作对,你将云泽君和整个衍天宗置于何地?】

【云泽君收你为徒,悉心教导,你便是如此报答他的恩情?】

【……谢无涯,你今日若不将昊天宗余孽交出来,休想活着走下天星台!】

【……】

【冥顽不灵,杀!】

“仙君,仙君……”

萧珏恍然回过神,眼前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

方才那是……

他好像看到一些奇怪的画面。

“仙君?”

小花抱着他的手指摇了摇,萧珏眼前一黑,赫然浮现另一个场景……

小院里,谢无涯眼覆白绫立在灿金的梧桐下,有人与他并肩而立,竟是白衣白发……

“仙君!”

萧珏陡然回过神,将手抽走,诧然的盯着的小花。

小花一脸茫然:“仙君,你怎么了?”

“你……”

这时,窗外突然飞来一只金色的小鸟,落在渝占亭的桌角,抖了抖翅膀就离开了。

见他为此眉头深锁,萧珏颇为不解。

想了想,他不顾小花阻拦,捞开竹帘子进来,渝占亭却起身往外走,与他擦身而过,径自离开。

萧珏:“……”

第242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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