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理呢！啊！”一个批着乱糟糟散发的女人拉扯着面前的男生，尖着嗓子喊。

“能不能别在这里推搡！”林柏庭抽出手，站在爷爷奶奶牌位面前说。

“姑姑，这么多年了……你们做出的事情总让我觉得，我和我父母早就被你们划清楚了界限。我是这个家的累赘。”

“当年赔偿金我一分都没拿，现在您又扯着我干嘛！”

那个女人眼神变得飘忽，“你……别乱讲啊……”

“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

“姑姑，我小时候特别仰慕你的，你是我们家里第一个大学生。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你很清楚的知晓一个家庭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也知道，打断一个人说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吧。”他揉了把脸继续说。

“自从你结婚生子，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看不清你了。”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说：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学习的同时也要常回来看看，我们一家人这样就算很幸福了。’”

“我下次不会再回来了。”林柏庭想说的还有很多，咽下去之后吐出来的只有这句。

“这卡里是我这几年挣的，密码是那天的年月日，别再找我了。”

“这样我们一家人也算幸福。”

那个男孩眼里全是疲惫和血丝，去给爷爷奶奶上香后，脸上又变回平静的模样。

缓缓沉重地离开了这里。

“我们一家人现在很幸福呀！”齐漾拉着奶奶的手臂蹭来蹭去。

“你妈是不是老不在家，我看我孙子都瘦了。”奶奶叹气道。

“嗯。但是瘦了帅呀。”

奶奶生气地拍了他一巴掌。

“但是我还是很幸福的嘛，因为有奶奶天天惦记，给我做炖猪蹄。”齐漾摸了摸奶奶银白的发丝。

“我总想长大，我也总想您等等我。”

“我一个老人，能做的就是跟我孙子好好过日子，给你每天祈祈福。我的日子就这么简单。”

“简单好啊，简单地幸福。多好啊，别人都羡慕不来呢。”骄傲的语气总是扬着句尾的。

“老大，陪我出来逛逛？”

手机弹出林柏庭消息的时候，齐漾心跳也随之一震。

只不过刚刚好，林柏庭没在他对面，没被抓个现成。

“好的，小庭！你在镇上桥口等我。知道在哪吧？”

“知道。”

林柏庭笑着，他俩还真演上头了，齐漾这小子也真没大没小的。这样真实的齐漾老是让他想起他们的初见，齐漾叫他叔叔。

真是无语至极。

下午阳光正值最晒的时候，齐漾对着站在门口阴凉处的老人家，边挥手边微笑：“这么热，您先回去吧。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柏庭这边踩着桥边树影重重的间隙，来回转身。

脑子里想，今天找齐漾出门是个冲动的决定。但也真想见他。

无由地想见他。

踏着斜射进的阳光，斑斑光亮，也衬得人般般清爽。

齐漾踩住他的影子，喊：“太热啦！”

“怎么不去更阴凉的那边坐？”他指了指大树下的石板凳。

“石板凳烫屁股啊！”林柏庭大步走来，隔着碎发弹了他的额头。

“哦。”弹得还是有点痛的，齐漾闭嘴揉了揉。

不过齐漾没放在心上，“走，今天你齐老大请你小卖部大选购。”齐漾一个转身拍拍胸脯。

林柏庭直接一个巴掌拍在他后脑勺。

“小鬼头，真这么没大没小啊。”

齐漾啧了一声，吞了抱怨的话。

“那就……小林好了吧。”齐漾心情还是不赖的，右手背在后面扯住左手。

“行吧，看你今天这么慷，慨，的份上。”讲到慷慨这个词的时候拉得特长。

齐漾小声腹诽道：“说得我跟什么小气鬼似的，我又不是夏燕然。”

小气鬼夏某在家无由地打了个喷嚏。

林柏庭听见了，也只是勾勾嘴角憋着笑。不然下一秒，小孩儿该炸了。

他俩一人选好一根冰棍，坐在小卖部的小板凳上。

冰棍的零钱摆在玻璃收银台上，老板眯眼睡在收银台的凉椅上听着广播。

收银台旁边的小电扇，偶尔能吹到齐漾的手臂和林柏庭的后背。

“乡镇的生活真是美好啊。”齐漾含住冰棍，双手向后撑着板凳后边。

“你在这边长大的吗？”

“嗯呐，这附近邻里他们的田是哪一块我都能跟你说个门清。”齐漾手指划过门前这一片。

林柏庭只是抬手挑了挑他睡翘了的碎发。

“庭哥，我怎么没在这边见过你？”

林柏庭转头看着他，“我小时候在县城里呗。”

“果然不一样啊，人是县城里的。”齐漾吞了一口冰棍甜汁。

齐漾带着林柏庭走过了他的小学。

正值小朋友们放学，家长骑着电动车在外面排排守着，小朋友们在围栏里面夹着沉重的书包排排站着，全等着老师发号施令。

齐漾笑着指门左边那一块区域，“那是我以前排队等着的地方，我以前矮老站在前面，其实挺不高兴的。只有在放学排排站的时候站前面能稍微高兴一点。”

林柏庭也笑，“那看来我们小齐同学现在生活质量不错嘛，长这么高了。”他也比划着，齐漾大约在他眉弓的位置。

小朋友出校门之后，叽叽喳喳地谈论好吃的，好玩的，开心的，不开心的。

齐漾就只是抱着手臂微笑。林柏庭在旁边看一眼他又看一眼小孩子们，也只是微笑。

一个小男孩突然对着齐漾他们这边喊到：“放假来找我玩吧。”

他们一侧身，望着那个小男孩。而他们身后是对话的主人公，扭捏地也跟着大声喊了一句：“那你要等我啊。”

就这么一瞬，林柏庭突然很想见见小时候的齐漾，能在小时候就跟他做朋友那是最好的。

他们一路走过镇上的各类小“景点”，齐漾有些高兴地选择侧身面对面的跟林柏庭边讲话边走。

小镇上车不多，但林柏庭时不时要拉着齐漾往里走一些。

齐漾仍旧不管不顾，高兴地讲他小时候，讲这个小镇。

后面林柏庭佯怒把他往里一扯：“走里面。”

走到石板桥的时候，齐漾拉着林柏庭并肩坐在桥边吹着风，说：“这里有我太多美好的回忆了。”

他又抬头望着黑天，说：“我小时候总害怕夜晚的天了。”

“有一次我盯着天空看了好久，那一晚没什么月亮，我就在想这些黑漆漆的云旁边怎么老有灰白不成群的云。”

“我后来觉得那大概是爸爸。”

“长大之后，知道那只是月亮被遮住，努力照亮的一小片罢了。”

“现在想想，那些云也算是听过我很多心里话的伙伴了。”

齐漾说话的期间，林柏庭一刻也没挪开过他的眼。

就静静地注视着他，任他讲完。

林柏庭轻轻开口：“我也想成为那片云了。”

“嗯？”齐漾回头跟他对视的时候，亮亮的双眼像极了黑珍珠。

“我也算听过你很多故事的伙伴吗？”这次林柏庭换了个句式。

“当然，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齐漾垂过头，晃荡着小腿，把心里话吐了出来。

“我爸爸在我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上次跟夏燕然闹别扭也是因为说到了我爸。”说前半句的时候，齐漾老爱扭头看林柏庭的反应。

见他没有同情，也没有嘲笑便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真不能提他。”他抬起头，把内心酸苦的汁水压了下去。

“但也不可置否，我很多情感都来自他。”说完这句，又晃着腿看林柏庭。

林柏庭只是沉默地给他顺了很久的毛。

“庭哥，你相信会有一直爱着对方的爱情吗？”齐漾从包容的神情中溢出问了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我在我爸的日记本上看见了他的答案他说——求而不得的爱也许才是真的爱。”

“说得真好。”林柏庭垂眸说着。

“嗯，可能这就是过来人的教诲吧。”

齐漾的父亲是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人，雷黎女士也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在第一次相亲之后，他们便觉得对方都是不错的结婚人选。

只不过有人把婚姻看成爱情，有人把婚姻看成任务。

他们结婚后，甜蜜与否，齐漾不曾知晓。只知道当初父母给自己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幸福的。

“哥，今天又下雨了。一下雨这孩子就乖的很。”雷黎环着在心口里的孩子。

齐骏那边还在为孩子的名字烦忧，一遍遍翻着字典、词典、唐诗三百首。

听见雷黎跟他说话，看着这一温馨的画面，微笑了很久。

一拍板，“雨波荡漾，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春心荡漾。”

“就叫齐漾！”

雷黎见孩子听到这名字就开始用小手抓住她心口处的衣服，眨巴眼睛的望着她。

“好啊，漾漾。”她拍拍孩子的背，哄着睡着了。

一转眼齐漾来到了小学，父母几乎都在临海的省份打工，他便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假期见到回来的父母也几乎不太熟络，只是躲在奶奶的身后探个小脑袋不说话地看着他们。

“漾漾，来爸爸抱抱。”齐骏自认为语调不高地说，只引来齐漾躲得更深，小脑袋也不伸出来了。

一家人都笑开了花，幸福的很简单。从那之后齐漾父母再也没过选择外出打工。

“爸爸，你怎么了？”

齐骏胡茬满天，手里捏着快烧到尽头的烟，想要抱一抱他，伸出的手又躲了躲。

小齐漾不在乎，挤进爸爸的怀里。

齐骏开始沉默地流泪，齐漾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安静的在爸爸怀里不哭不闹。

“漾漾乖，拿这个钱去买炸土豆吃。”齐漾不懂那时候的爸爸，只觉得今天可能也算个好日子，爸爸竟然愿意给他零花钱去买妈妈从不让齐漾吃的零食。

回来推开房门的时候，听见爸爸呜咽的声音，齐漾仍是不懂。安静地坐在书桌上吃着土豆，没打扰任何人。

呜咽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又换成了按在被子里的沉闷地吼叫。

齐漾突然想到妈妈已经一星期没回家了，是因为爸爸太想妈妈了吗。

齐漾六岁那年，齐骏一个人在家闭窗燃炭离开了。之后，雷黎的生活终于分了大半给齐漾。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