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新山是女排强校，排球部规模不小，正式比赛能上场的也不过就那么一小拨人，剩下的全都是板凳。况且能进排球部的都不是什么菜狗，低年级经验不足，鲜有成员一年级便能被教练列入正选名单，除非是望月桃花这种各方面都很突出的角色。

……以及天内叶歌。

“这么高的个子，不用浪费了吧，”望月桃花叉着腰和教练据理力争，“天内基础又好，没理由放着把位置让给三年级！”

新山排球部并不是教练一家独大，大部分时间教练都只会当个背景板任队内成员自由发展，连战术和队伍配置也只是在出现较大分歧时才会过问。

“天内的身高确实是个优势，”教练回答道，“但我们不缺防御。”

像天内叶歌这么高的队员，要安排也是优先安排拦网。虽然也需要复数攻手，但新山并不缺好攻手，相比刚入学的一年级，经验丰富的三年级才是更好的选择。

望月桃花高一第一学期也坐了一学期板凳，这个王牌位置也是她用那不把自己当人的训练量强行抢过来的，若是循序渐进，想上场至少得到高二第二学期。

打完高中联赛三年级就要退部了，留到春高的毕竟是少数，这届队长基本内定为望月桃花，因此现役队长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提前将事务让渡给了学妹。

望月桃花沉默了半晌。

天内叶歌有她没有的东西，在她看来，这位学妹很可能会做到她无法做到的事情，低年级经验不足是事实，球队参加比赛是为了赢球也是事实，但她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对方磋磨到高二。

看着天内叶歌，她又想起隔壁家的小孩儿，那小孩儿不比谁差，可他从小到大都进的是强校，板凳没少坐。望月桃花自己坐板凳无所谓，她见不得小孩儿坐板凳，有天赋的小孩儿就该在赛场上光芒万丈，因为所谓的经验被否定算什么事？

再说天内叶歌未必就不能成为即时战力。

“这样吧，”她说，“我把首发位置让出来，她打不了我再上去！”

“胡闹！”教练暴怒，“你可是王牌，说换就能换？”

“我不管，反正您得给天内安排个位置，不然我就不打。”

最终教练还是妥协了。

体育社团的残酷大抵如此，低年级会因为所谓的经验被高年级轻易否定，普通选手又会被王牌的任性轻易否定——你在想要阻止他人否定什么的同时，总要主动或者被动地去否定什么人的。

正选就那么多位置，塞一个人进去，自然就会有一个人落选。天内叶歌是一年级，她还有时间，被她顶掉位置的却是三年级，说不定以后就没有机会打球了。

望月桃花不想和和气气说什么大家都不留遗憾地过完高中生活，那不是她们，至少不该是强校的心态，菜就是菜，跟年级无关，就算教练用全三年级的首发阵容，依旧会有三年级坐板凳。

她能做的也只有稍微抬一手自己看好的学妹，得罪人也无所谓。

【05】

“你打得不是挺好嘛，”二年级学姐撕开饭团的包装纸，开始做她的仓鼠，“我们二传没跟你这么高的攻手配合过，能得分就不算差。”

“但是……”

高中第一场正式比赛，连上场机会都是学姐帮忙争取到的，她却没有拿到几分。天内叶歌从初中起就是队内核心，骤然感受到落差，自是无法接受。

本以为她的入队能让队伍的攻击力更上一层楼，最后却变成望月桃花帮着收拾烂摊子的尴尬境况。

“没什么但是。”眼神凶恶的仓鼠将啃出一个缺口的饭团举起来，用食物指着天内叶歌的鼻子，“你要真觉得不甘心就给我练，往死里练，我帮你去约我们队二传。”

“我……”

“你以为我顶着得罪三年级学姐和教练的压力帮你争取到上场机会是让你去打体验卡的吗？”王牌凶巴巴道，“你要还想打球就闭嘴去练，不想早点说，我也好去看看别人。”

联赛一结束，正选球员要走大半。虽然在如今的二年级里选人是比较稳妥的做法，但望月桃花实在看不上几个，她觉得还不如试着让有潜力的一年级提前积累经验。

新山当了这么久的强校，要是因为一两次队员变动就一蹶不振，那这虚名不要也罢。

况且教练愿意妥协除了因为她是王牌，更多是因为天内叶歌确实有着其他队员没有的优势，她只是推了对方一把而已。

天内叶歌低下头。

望月桃花也没指望小学妹一两分钟就想通，对方大概是普世意义上的天才，身高优势又大，初中时鲜少遇到预选赛那样的挫折。可排球又不是靠身高就能打好的，就算超越常理的身高确实会成为不得了的武器，那也只是武器而已。

是武器就需要有使用人。

只有使用人懂得如何使用她的武器，身高才会从武器变成杀器。

望月桃花收回饭团，认认真真地啃了一口，“对我们球队来说，你是一把新得到的、昂贵的武器，但也只是武器而已。你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的攻击力发挥出来，”她顿了顿，“而我们的二传，她脑袋比较迂，可能也还没找到如何使用你的方法。

“当然，我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我不是二传，不知道要学会使用你这把武器多难，”仓鼠头也没抬，很显然，比起天内叶歌，她对饭团的兴趣更大一些，“但是我知道你是一把尖刀，你只是缺一块磨刀石。

——“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做这块磨刀石。倘若你确实能把自己打磨得锋利到一刀捅死我的地步，我就是当你的垫脚石也没什么所谓，说不定以后你出名了，我还能吹‘那个天内是我高中排球队的后辈，被我压着暴打过’。”

天内叶歌略微垂下头，因为身高差，她很轻易地便看清了学姐头顶的发旋。

望月桃花似乎是染过发又懒得继续打理，她发根处是正常的深褐色，发梢却是不太适合高中生的酒红色，也不知道这个人入学时是怎么没被教务处抓典型的。

一年级学妹抿了抿嘴唇。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免得寒了学姐的心，然而在开口之前，她便听见了不远处的喊声。

“望月——快跑——你数学考试三十七分——老师马上就要来抓你了——”

仓鼠动作一僵。

吃了一半的饭团“啪”地落在地上，报废了。

【06】

联赛结束后三年级基本都退部了，虽然也有选择留下来打春高的，但对大部分人来说，社团只是高中生活的一部分，最终大家还是得回归升学的。

“你该想想等你高三了怎么办，”天内叶歌路过准备室的时候刚好听见老队长痛心疾首地跟望月桃花谈心，“你这个成绩，别说升学，连毕业都难。”

“别骂了别骂了，在学了在学了。”望月桃花没什么危机感地拖长了声音跟她贫，“我就是学不进去，能有什么办法？”

老队长给她气得瞪眼。

从高一开始，望月桃花的成绩基本就是勉强及格低空飞过，偶尔还会来一次不及格给任课教师治治低血压。王牌学姐嘴里说着学不进去，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她不是学不进去，只是把学习的时间全都拿来练球了。

她确实是队内典型，每次大型比赛前教练强调要好好考试不要因为补习而没法参加比赛时，望月桃花都会被单独拎出来骂一顿。

到底还是学生，比赛战绩再光辉，她们的主要任务也还是学习，连及格都做不到，给老师一万条保证，老师也不会放你出教室。

“你说你回头要是毕不了业怎么办，哪有球队会要你？”

老队长语重心长地试图劝望月桃花迷途知返，她还不想被人问到继任者是谁的时候只能说“是个在挂科边缘大鹏展翅的学渣”，跌份儿。

新山女排历任队长不说是学霸，至少也都是中游偏上的成绩，也就只有望月桃花鹤立鸡群，试图用她逆天的惨淡成绩将前辈们积累起来的光辉形象全部击碎。

望月桃花严肃地思考了一小会儿。

“你说得对。”

老队长大喜过望：“是吧，所以我才说你得好好学习……”

“要是实在毕不了业我就不读了，”望月桃花说，“我出去做偶像。”

老队长：“？你做什么偶像？”

“就，Pretty Star那种，少女偶像，”新山王牌比划了一下，她还用拳头在自己脑袋两侧划拉着模拟双马尾的造型，“穿着漂亮的蕾丝蓬蓬裙，说话嗲嗲的，网上的粉丝都说她们只喝甜甜的果汁，还不用拉屎！”

天内叶歌：“……”

老队长：“……”

一分钟后，准备室里传来前任正选二传手濒临崩溃的怒吼。

“你当个屁的少女偶像！你去当搞笑偶像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