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绿重峦叠嶂,近处的人凶神恶煞。
席夏摆好角度,好让对面的人看见他无辜的模样。
“就他,妈的,上次拿了钱就跑,薛老板找的就是他!”其中一个吊眼角直截了当的说。
他深刻的记得这小子三连箭让老板吃瘪,现场发怒扇了自己。
“哈哈,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席夏捏住刹车,又快速放开,手心的汗都可以给把手润滑用。
粗壮汉子卡了一声痰,盯着他没说话,看上去没想把他就地解决。
席夏想,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反正开学第一天是铁定迟到了。
“大哥,拿钱办事也得追求点质量是不,还钱是最终目的,我这个人不重要。”他看眼身后也堵着人,叹口气。
对方下巴一扬,几个吊眼角迅速把他推拉上车,左右各一个人挤着他。
车窗缓缓关上,一个车装七八个人,明显超载还热。
“几位哥不热吗?要不把空调打开?”席夏问。
左边男人嗤笑,“可以,给不起钱,等下棺材里凉快去。”
席夏想着手机里小数点前孤单的一个零,可能连冥币都买不起,立马闭嘴。
这几年打野箭的钱全充公给席简还房贷了,他告诉席简是兼职赚的,也不算欺骗,如果仅靠席简一个小学老师的工资,指不定那二手房70年产权都到期了还没还完。
席夏爷爷那边的房子早就被平民吞了去,在席简离婚消息出来的一瞬间,当地平民委员会就忙不迭地的办理一切手续,并且义正言辞的说在办理时席简是贵族,这平民的房产合该平民自行处理。
席简翻遍了相关规定,确实也是这样,都抱上贵族大腿了,总不能把平民那点肉也带走吧。
席简不是没考虑过租房,但他牵着还在抽泣的席夏时,内心抗拒绝了这个想法。
离婚后的财产顾家是没多给一分,也没小气到少给,堪堪够父子俩生存罢了。
他正感慨着,汽车猛刹一脚。
“下车!”
席夏揉着撞疼的脑门,被后面的男人推搡下车。
如果忽略一个人压着他的肩膀强迫向前,这架势还以为请了一个保镖团。
水泥路尽头,一群一看脑门刻着不是好人的刀疤青年蹲在铁门前,看见他们过来,乌压压的站起身。
席夏不明白,画刀疤是什么潮流新风尚吗?
粗壮汉子和对方接头,说了些什么,铁门被完全打开,重重的拍在白灰四落的墙面。
“进去!”一个吊眼角推席夏一把,等他完全进入,身后的铁门吱呀关上,铁链摩擦的声音让牙齿泛酸。
外面的天阳光明媚,里面的窗户狭小,显得阴暗。
这里应该是城乡结合部,毕竟这么大地界,一般平民在城市内部可买不起。
一个野箭场。
装修得不怎么样,来的人却不少,这里的人谁不是抱着发横财的心思来的,毕竟射箭可是大热,没准就被几个贵族上帝看上,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当然,这地方连上帝都不愿意看一眼,赌神的信徒却时常光顾。
席夏跟着上了一层台阶抵达二楼,是一面六扇推拉门隔开,揭晓后全然不一样。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烟臭,叫喊,撞击声,这完全不符合弓箭礼法的地方是另一个弓箭竞技场。
一个室内的场子,靶子与靶子之间挨着很近,一叠叠钞票就那样挂在靶子中心,箭矢在地板上乱七八糟的躺着,每个人的脸色蜡黄,起哄声却一波比一波高,拉弓的人将野心明晃晃的展现出来。
席夏余光观察着射箭的地方,没什么特别的,继续漫不经心地抬脚上楼。
“诶!抱歉,抱歉!”
突然,席夏被撞得踉跄几步,抬眼看向面前人高马大的学生。
高个学生穿了件短袖,臂膀上有明显的肌肉线条,剪了一个板寸显得人十分精神,小麦肤色让脸上的雀斑不太能看出来,一个傻大个形象。
今天不是开学吗?席夏疑惑。
对方看着他也是一愣,估计是看见他身上的同款校服。
正想说些什么,那几个“保镖”不耐烦地推着席夏,“快点!”
而那个高个男生伸着脖子探望,直到三楼大门关上才缓过神,继续下楼。
上三楼,装修精致不少,窗帘布厚重,是灰尘的居所。壁纸和地毯是同一花纹,墙面上的油画全是圣母画像,席夏只认得出一个拉斐尔派的。
地板镶的木,但应该不是纯木,廉价的拼贴感虽然在角落,但混合那位置上国外烧制的陶瓷瓶,着实惹眼,不伦不类的风格代表了整个房间。
每个摆件看得出都是花了心思,应该是从贵族那边抄了些设计去。
橱窗玻璃上倒影出席夏的轮廓,海棠花的样式将其扭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一面雕花楠木屏风后传来厚重的弦音,让席夏别过脸看去。
“保镖”们站到旁边,最高大一人把他推到中间,水晶吊灯就在他头顶,看着摇摇欲坠。
屏风人影晃动,脚步声由远及近,出来一个跛脚的男人,身高在春城也就一般水准,梳着背头,眼睛夹着精锐的光,像个上八十年代的人物,旁边还有美女端茶倒水。
“席夏,好久不见。”跛脚男人在沙发坐下。
席夏:“薛老板,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哈哈,是啊,赢了我钱那次,我可是深深记着。”薛老板在沙发上移动身子,将那条扭曲的腿放在茶几上,阴恻恻地说。
席夏故作为难,“那也没办法,顾客吩咐的事,如果薛老板照顾我,我也一定为您尽心竭力。”
他心里暗骂,我就个工具人都能结仇到我这儿。
就开学前几天,席夏接到一打野箭的单子,帮客户赢过对手,最好是大赢,席夏没想接,那几天席简看他看得紧,奈何钱给得太多了,足够去三次国东,席夏考虑后答应,而那个顾客的对手——就是面前的薛老板。
薛老板沉沉的看着他,面色不虞。
“这样,我喜欢你那双眼睛,反正你也不能参加弓箭比赛了,就用它抵了怎么样?”他点根烟,夹到嘴边。
说是商量,旁边吊眼角的狗腿子连刀都递上了。
席夏也没有混过去的心思了,站直开口:“这可能有些难,我还得靠这双眼睛吃饭,暂时没法交给您。”
气氛顿时凝滞,连带着空调的制冷效果都上升不少。
薛老板捏着烟头扎进牛皮沙发,表情不太好看。
席夏可不想完完整整的进来,流着血泪出去,到时可就真和这薛老板称兄道弟了。
他摊手,“我没钱,但会射箭,作为补偿,我陪薛老板来一场怎么样?”
薛老板站起来,“赌钱?”
席夏笑一笑,“那多没意思,上次那局不是让您不够尽兴吗?这眼睛就当做赌注如何?”
薛老板笑哼一声,“席夏,我知道你厉害,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不是在贵族,平民规则是由我们这些人制定,上次在外边是侥幸,你觉得在我的地盘你有出路吗?”
“都是平民,谁不是看命?你也知道我家底,就眼睛和手你看得上,如果我输了,两样我都不要。”席夏直视他。
这一番话让当场的人都惊住,旁边摆弄水果的美女也停下看他。
疯子,完全不留后路。
薛老板不是第一次跟这种不要命的人打交道,来打野箭的,有几个脑子是清醒的,随即开口:“可以,我喜欢你的勇气,并且是在我场子里。”他语调森然。
席夏只是笑笑,“都是看命看运气。”
薛老板拍拍旁边美女的嫩手,美女拿了两把弓出来。
其中一把镶金带银,躬身弧度明显都是给钱定制款,而另一把就寒酸许多,弓弦松垮,发箭处还有一老木疙瘩。
薛老板把明显破烂的那把递给他,“接着,未来的神箭手。”
嘲讽意味十足。
席夏扯扯弓弦,还算能拉,笑笑,“借你吉言,万一上天眷顾,说不定我就是那天选之子。”
薛老板暗笑,整个春城,谁不知道席夏身上那点破事,“玩什么?还是上次的单人局?”
席夏摇头,“既然都是玩命了,我堵上性命玩普通局岂不是有些亏,对射怎么样?”
对射?
三楼里的人都互相看看,等了一会,薛老板走向屏风后,“对射当然可以。”他给最高的大个子一个眼色,“去把场地清空,免得妨碍阎王点花名。”
对射,其实就是两人相隔28米,身后两米放置一记分靶,射手的身体完全挡于靶前,每人五箭,五箭后分高者获胜,如射手脱离射位则直接示为放弃比赛。
弓箭比赛明令禁止对射行为,因为弓箭的误伤率过高,对着人射更可能是当场毙命,但这是野箭场,上面要求到不了的地方。
薛老板摸着竹筒里的箭镞,微眯眼睛。
他不喜欢席夏这样的人,按理说席夏从贵族跌落平民,对他也算恭敬,该是被他踩在脚底的虫子,但那骨子里面的傲气,真是碍眼得很。
平民的蝼蚁就该有他卑躬屈膝的样子,还没适应这地下生活,就该有人来教教。
席夏拿着快散架的弓,跟着薛老板走进屏风另一面,视线豁然开朗,后面别有洞天。
是一个目测射距28米,箭靶半径18的射箭室,室内一般都是这等规格。
本座两边挂着幅字联,写的啥,席夏看不懂,靠墙一排的任何一把弓都比席夏手中的强,能从里面挑出这么一把,看来当手下也挺辛苦的。
薛老板站定在一个射位,两位美女也随行帮他拿着弓和箭筒,席夏只好走向远处的射位。
他叫住席夏,“既然你要求对射,我再加点其他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