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朱雀门前,送公主远嫁的仪仗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一身嫁衣的公主出现。
安平公主是先皇的幺女,不仅受先皇宠爱,泰宗即位后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极尽宠爱。
本该住在公主府的她,也因此一直被皇帝留在了宫中。
仅是送嫁的队伍,就占据了整个皇城主道。
队伍的最前头就是十六人的执仗亲事,十六人的执乘亲事,将公主的马车包围。
考虑到要走千里才能到岭南,即便走官道,也不是处处官道都如长安城的主街一般宽敞,所以车前有四匹马,分两排,马车车顶如盖,四角挂着精巧的红色宫灯,如同一座移动小巧的房子,
马车后跟随的另有负责记录、财务等女官。
女官之后就是蔓延十里的红妆了,皆由整备森严的羽林军看守。
与一般的公主出嫁仪仗不同的是,距离公主马车最近的位置站立了一些服饰不一的少年。
“还没到吗?公主殿下还没到吗?”
一身墨绿色衣袍的少年焦急的时不时的转身望向身后,激动的心情颤抖的手,翘起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我还从来没见过安平公主,公主出嫁的样子应该很漂亮吧……嘿嘿。”
“咳咳咳,你安分一点,这里这么多人呢。”
接这话的人身着一身红色团花圆领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新郎官儿呢,恰巧就是不久前醉倒在桃花扇的醉郎君。
刚刚的少年白了她一眼,装作没听见一般,转而向身边说道:“我叫紫苏,接下来我们通力合作,一起保护公主殿下了,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
“又不是交友诗会,名字什么无所谓。”另一人说道。
紫苏像是点燃了炮仗,激动的说:“那怎么行!我记得你好像叫……叫……庄吟?”
“没错。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路上你们不要拖后腿就行了。”
紫苏气鼓鼓的看着庄吟,表示自己的不满,什么拖后腿?她怎么可能会拖后腿!
但庄吟全当没看到,自说自话起来:“出了长安城,大部分的嫁妆都会被羽林军先行护送到岭南,只要保护好安平公主就好了。”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紫苏看到他们中一人并不是穿的圆领袍,而是一身劲装打扮,眉目英气,却总是蹙眉四处探看。
“没事,我只是在想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
他微微一笑,或许本人未有察觉,他眉目上挑,天然一种媚态,长相有近于女子,笑起来的样子,让紫苏有点儿看呆了。
但他藏于一角的冷意和杀气却被庄吟捕捉到了。
庄吟叹了口气:“果然都靠不住……”
“一,二,三……好像还差一个呀。”醉郎君说道。
此时众人看到一位英姿飒爽,如同女将军一般的人物,甩着高马尾敢到了他们几人面前:“抱歉,我来晚了。”
紫苏第一个迎上去,高兴的叫着叫着她:“凌姐姐,你也来啦!”
看到紫苏的时候,肖凌儿愣一下,脱口而出:“你……”
只是其他的话还没说出来,紫苏就背对着众人,对他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肖凌儿看向醉郎君,醉郎君只是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然后就做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肖凌儿无奈,转而问道:“公主……还没到吗?”
醉郎君随意道:“公主嘛,总要最后才到的。”他甚至倚靠到公主的马车边上,看着众人说:“慢慢等吧,时辰到了总会出发的……嘿……嘿嘿,一会儿就能看到大美人了。”
前面还很正常,后面却十分不正经起来。
听得紫苏和肖凌儿背后发凉。
……
“大家久等了。”林太傅身后跟着三人,其中两人便是一身盛装的“安平公主”和秀美的小婢女。
还有一人,一看装束就是羽林军的人。
不过大家全都看向了洛春香。
“被我猜中了,美得超过我的想象,果然公主就是不一样。”
“小九,注意你的言行。”林太傅不赞同的看着这个站没站姿的学生。
醉郎君却不以为意:“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那么紧张嘛。”
此时紫苏看香东方,从城墙一角露出的阳光说道:“差不多到时辰了。”
林太傅这才放过了醉郎君,对着身后的人说:“那就启程吧。”
这时候轮到杜司蛮这个婢女出场了,他搀扶着一身沉重的洛春香说:“公主,请上马车。”
公主的一举一动真就是万人瞩目的焦点,但是当杜司蛮跟着洛春香上马车之后,她也感觉到一个人的目光。
顺着这束目光回望过去,杜司蛮奇异的发现,贴身护卫的队伍中,竟然庄吟也在。
二人对视,杜司蛮喜出望外,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名字,而庄吟却一脸凝重。
等公主安坐在马车中,林太傅高深说了一句:“启程!”
城楼上的号角被吹响,城门大开。
方才的那些人一一上马,围在安平公主的马车旁亦步亦趋。
杜司蛮透过车窗看出去,除了庄吟他一个也不认识,不过真的如林太傅所说,贴身护卫中有一位女娘,与其说是女娘,更像一位女将军。
队伍出发之后,迎接他们的便是全程百姓的庆贺。
他们穿过的整条街道都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不过也仅此而已,若是以往有凯旋而归的将军,那可是鲜花红绸漫天撒,跟不要钱一样。
可惜今非昔比。
皇帝考虑到民情,队伍已经精减了不少。
如此场面,庄吟有些不太适应,醉郎君倒是其中最享受的一个,在高马上还向四处招手,尤其是有年轻漂亮姑娘的时候。
坐在马车里的洛春香和杜司蛮,看不全外面的景象。
但是路过西市最近的街道的时候,杜司蛮看出洛春香的害怕,故意将西侧的车帘掀开一角。
刚巧这个位置是骑着马的庄吟,她只是看了庄吟一眼,庄吟就勒住缰绳,让马的速度慢下来。
杜司蛮让洛春香向外看。
洛春香看到了街道上跟着队伍也在慢慢向前移动的洛正远。
他就这么跟着公主的车碾,旁人只是以为对公主好奇的百姓,并没有人留意。
洛正远一边跟着车队,还一边做出口型:“要小心啊,照顾好自己……”
但其实泪水已经糊了洛春香的眼睛,根本看不清洛父在说什么,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只是不停的微微点头,直到洛父再也追不上了。
好助攻!
杜司蛮给庄吟竖起大拇指,以示嘉奖。
随后杜司蛮放下了车帘,用手帕替洛春香小心的擦掉眼泪,可不能让眼泪坏了这妆容。
“妆花了可就不像公主了,洛姐姐像真的出嫁了一样,这回就当预习,下次真出嫁了可不能哭了。”杜司蛮连吓带哄,洛春香终于不哭了。
随后车外传来了庄吟的声音:“接下来要一直坐马车,路上颠簸,最好放松身体,否则会晕马车。”
杜司蛮笑着看了看洛春香,回头答道:“多谢。”
庄吟可能没有一眼认出花化了妆的洛春香,但认识“安平公主”身边的杜司蛮,仔细一想,便能看出假公主的身份。
他是事出有因才趟这趟浑水,但洛娘子和杜娘子又是为何?
可当下已改变不了事态?便只能等机会询问。
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多护着这两位娘子,完成自己的差事便可。
……
“送嫁的队伍这个时辰应该出城了吧。”皇帝站在宫墙之上,长安城门的方向。
立于他身旁的皇后说道:“林太傅回来了,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
“他们或许有人知道公主是假冒的,却无一人知道朱雀伞也在其中,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谎言,这是最安全最不易发现的办法。皇后果然妙计。”
“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希望那孩子能保护好假公主。”
“安平呢?”皇帝问。
皇后浅笑,露出少有的慈爱神色说着:“和少言一起呢,他们姑侄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安平要去岭南了,少不得要说些话。”
说道真正的安平,皇帝也不由陷入了深思:“我做的真的对吗?”
在妻子面前,他舍弃了“朕”的自称,改成了我。
皇后看着南方说话道:“圣人是一国之君,没有对与错,只有该与不该。”
皇帝没有回答,但是皇后知道他已经听了进去。
初冬的风吹过二人的鬓角,他们在宫墙上站了许久,皇帝才转身携着皇后的手回去。
“该回去催安平上路了,要不然他们姑侄俩还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少言的咳疾再被勾出来,你又要心疼。”
皇后陪着他在这里吹了许久的风,当皇帝牵起皇后,触手冰凉。
她未提一句冷,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的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二人一同去了东宫。
当日,有一小队禁军由皇城东边的景风门出去,绕过东市,去了西市,摇身一变成了胡人商队。
以商队为掩护,从金光门出长安,一路向西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公主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