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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雀屏选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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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宣正元年冬月。长安城,神武郡公窦府。

厢房内的暖盆里火炭烧得正旺,一个少女正坐梳妆台前梳着长发,她身着素色软绸寝衣,铜镜中映出她娇俏的脸庞。少女一边梳,一边拿了手边的杏干嚼了起来。

“郡主,该更衣装扮了。” 一个侍女走近轻声道。

“好啊,给我梳冠发。” 少女举起木梳。

“郡主…奴婢不敢,主人已经催促几回了,您还是梳女儿家的发髻吧。”

“我让你梳什么,你就梳什么,爹爹那边自有我交待。” 她索性将木梳放在桌上。

少女名叫窦如嫣,其父窦翌今日设宴款待长安贵客,明面上是为了与诸名士同贺荣封神武郡公,实则是为了他的女儿窦如嫣物色女婿。

窦氏一家从幽州[1]回到长安不久,又值北周新帝登基,窦翌知道新帝是个荒唐皇帝,北周也正如他的预料,余年不多。

中原各大势力依旧明争暗斗,但凡有点实力的都在暗持利器,蓄势待发。窦翌深知,稍有不慎就可能站错了队伍,全族性命不保。

窦如嫣自小被先帝舅父养育宫中,聪慧过人,卓尔不凡。刚过及笄又被封为乐平郡主,是长安城内炙手可热的待嫁闺秀,任谁都想攀上窦氏和宇文氏这条大船。

甚至新帝也曾试探过窦翌,自从窦翌得知了新帝的心思,便每日寝食难安。即使他不愿女儿早嫁,也必须尽快筹谋。

但窦如嫣对选婿心里很是抗拒,可又明白父亲对她说的道理。婚嫁之事对于她这样的贵族小姐来说,无关两情相悦,却攸关家族兴亡。

说起新帝,窦如嫣只忆得那日与京兆命妇们一同入宫谢恩谒见,席间皇帝说起内宫女官们尚缺文辅教习一名,听闻乐平郡主未满十岁时便已通晓两经,是不可多得的才女。

窦如嫣低眉转眸投过去,上座一双窄如细缝的眼睛正眯得更紧,与她对上。正当踌躇,谢恩的话头还堵在嘴角,幸得皇后解围。

“陛下,郡主才华横溢,俏丽温良,长安城人尽皆知。只是这入了宫就不是一年半载了,只怕神武郡公正预备着给如嫣妹妹觅良婿呢。”

还未等新帝急着回驳,皇后接着自己的话茬又添一句:

“听说雀宴已定在下月初十,对吧,妹妹?” 皇后微微笑着望向台下,话是解围的,只是这笑却带着一丝狠意。

如嫣听到这从未知晓的宴席,皇后冠上那根金钗闪出的刺眼光束让她只得闭上眼睛,连忙叉手拱礼道:“回陛下,殿下。父亲,确是如此定的。”

一场本就战战兢兢的宴席吃得无味至极,好容易待到散席,新帝抖起龙袍,未睬皇后片刻,便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子离开了。

窦如嫣跪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刻才敢抬眼,她瞧见的不只有皇后转身时那个细微的白眼,还有皇帝扁平的黄靴下飞起的一根鸡毛。想必那夜新帝并未在凤仪殿过夜,而是又去御苑斗了一夜的鸡。

回府后的窦如嫣一想起新帝的糊涂样子就感到恶心,雀宴在即,普天之下又有哪家的儿郎是真正值得托付的呢?

其实窦翌何曾不是这样想,他心中暗自决定只要谁家公子能射中孔雀的眼睛,就娶得成自己的宝贝女儿。

一来赴席的公子哥们都出自望族门阀;二来此举公平公正,就是圣上也得认下结果。窦如嫣理解父亲的这份纠结。

窗外,庭院内种着一棵艳丽的梅树,嫣红的花瓣上,积雪正在融化成晶水。

窦如嫣身着碧春色的窄袖袍衫迈出房门,一双黑色布靴踏在雪水上。她一身男儿装束,冠着软脚幞头,手中把玩一串南瑙珠,然后抬眼看看盛开的梅花,一时间竟分不出人与花谁更夺目。

前院厅堂,人声鼎沸,窦翌与夫人正热情地招待着来客,谁都没有注意到窦如嫣正在厅外,她走过一扇扇雕花窗,打量着前厅前来赴宴的各色贵人。

“兄台不入席,却在此张望,是在找什么人吗?”

窦如嫣被身后这陌生的声音惊了一下,连忙不再趴在窗栏上。只见一个公子哥支腿侧坐在不远处的廊间,黑色的幞巾下是一对浓密的剑眉,他一脸英厉,唯有一双眼睛带着笑意。

窦如嫣见小哥虽穿着富贵,只是脚上的六合皮靴却沾满黄泥,靴面折皱得就像刚从战场回来。她定定神拱手道:“小弟与家奴走散了。看兄台在此逍遥,想必也是等着家奴,送东西吧?”

小哥见窦如嫣注意到自己的脏靴子,反身站起来,他身后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将一封书帖递在小哥已经张开的手上。

“任上匆匆赴宴,今日的确有失礼数。顶了家兄的名帖,终于改好了。兄台,席上见。” 小哥说罢便躬身作揖,提着衣摆入席去了。

窦如嫣四下张望,自己不仅与那嚣繁的宴席八字不合,与这寂静的长廊也是格格不入。不仅没能先窥公子哥们成色如何,若不是那小哥也碍着自己穿着不讲究,匆忙离开,再攀谈几句恐就露馅了。天色渐暗,她便转身向着后院离去。

入夜,院子里的灯点起来了,众人皆移步内院花园。院中是一座雅致的假山,假山前摆放着一扇巨大而华丽的缎绣孔雀屏风。

窦如嫣信步踱游在人群间,窦翌坐在主人椅上,皱眉对小厮说着什么。小厮听完便溜回后院,而窦翌气定神闲地端过盖碗茶,打量四周。

她担心父亲看到自己,匆忙躲闪到一个客人身后,手中的珠子却啪嗒掉在地上。

客人见脚边掉了一串珠子,顺势想蹲下身捡起。窦如嫣一时慌乱,忘了自己现下是个男儿,身着袍服却随着肢体记忆,行了女儿家的屈礼。

二人的手碰在一起,窦如嫣接过客人递上的珠子,又瞥见对方脚上那双泥靴。

“又是你!” 窦如嫣抬头脱口而出。

公子哥看着比他矮一头的窦如嫣,已然明了此人并不是男子。原本还尴尬于没多带一双靴子替换,现下看来对方怕是更紧张。

“幸会。” 公子哥也随着起身,“不必谢了。”

“谢还是要谢的。多谢兄台!”

窦如嫣努力撑着臂膀握拳作礼,只是公子哥看着她强作的男子气便不住笑起来。而后又道:

“兄台今日喜上眉梢,那小弟便祝你心想事成了。”

她嘴上一边嘟囔着,看看父亲的方向,却又向后挪了几步。

“方才在找人,现下又在躲人吗?” 公子哥继续盯着窦如嫣问。

“小弟方才脚滑了,不过兄台足下艰辛,怕是也要当心跌滑。” 窦如嫣抖抖袖子,又将腰板挺直些。

公子哥见身旁之人如此装束,嘴上亦是不饶人,他心想还是莫要再问下去。

“多谢,兄台。” 他勾着笑转回头,不再惹姑娘尴尬。

窦如嫣见公子哥不再注意自己,反而试探望过去,廊上的黄纸灯笼将他的轮廓照亮,鼻梁高挺、下颌宽大而有型。她心想:不知这是谁家来的,身上一股大风味儿,不知道今日大家伙都是来竞婿的吗?

“献— 城北鸿胪寺少卿袁家三郎!”

屏风旁的小厮高声喊道,另一位小厮端着一支箭,小跑递给了距离屏风八步之外的袁家三郎。

只见袁三郎端起长弓,弓满箭出,顷刻便射穿了屏风之上的孔雀羽片。

众人一阵叫好,窦翌坐在那里,微笑着点头。如嫣的母亲坐在一旁,不时用手绢掩着嘴唇咳嗽。自从回到长安她身体每况愈下,只能用汤水尽力吊着,坚持看到女儿出嫁的事尘埃落定。

“好!”公子哥拍着大手笑道。

“这就好了?” 窦如嫣侧眼看他,略带不屑问。

“当然好,稳、准、狠。”

公子哥转过脸,再次微笑着看窦如嫣。四目交织,她一时语迟。只见小哥浓密的剑眉之下还是那双深邃而神秘的眼睛。稳准狠三字,不知是在形容别人,还是在说他自己。小哥背后的廊灯晃着,烛光将他的壮实的身躯映得更加高大。

窦如嫣的脸颊瞬间烫起来,低下头,不再看他。

晴夜欢声,灯火璨然,院子里的公子哥们一个接一个上前比试身手,她却无心再看下去。

余光之处,尽是身旁那有力的手臂在挥动鼓掌。映着烛光的白锦窄袖,用金银线绣了祥云的图案,袖口是墨绯色的滚边…

窦如嫣低下头,又看见自己崭新的布靴跟旁边那只泥巴怪比起来,怎么那么娇小?她一时觉得有趣,没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然跟随身旁这个陌生公子而跳动。

“献— 陇右唐国公李家四郎!” 小厮高声喊道。

窦如嫣还迷糊着,那双大大的泥靴子却突然脱离视线,因为身旁的公子哥跳出了人群,正大步走向庭院中央。

“他竟是唐国公家的?糟了!” 窦如嫣心想,“若是他偏没去射那孔雀眼睛如何是好?”

唐国公家的门第可谓闪耀,国公爷为前朝柱国,现今又手握重兵,若是能与唐国公家联姻,圣上再无可能觊觎窦如嫣了。更何况…李四郎又是如此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男儿,再合适不过了。

窦如嫣的眼神立马随着那个宽大的背影,她脚下的步子沿着回廊加速起来,穿过身边的看客,躲进了屏风后那座假山之中。

李四郎已然步至递箭小厮处,他利落地抄起悬在架子上的大弓,又接过那支箭,侧身站定。

屏风后,窦如嫣穿出假山,拿起照亮屏风用的蜡烛,而后抬眼望向前方:孔雀身上已被射穿无数箭孔。

她透过孔雀背上的洞孔望进去:李四郎已在八步之外端起了弓。

“这下你总该知道箭之所向了,否则你也确实配不上我。” 窦如嫣甜甜暗想。

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屏风的雀身之后,李四郎迟疑了一下。窦翌支起了身,疑惑地观望着,周遭的宾客也在窃窃私语。

“是谁?偏偏正站在雀身之后,是真活腻了还是哪个不懂事的。” 李四郎微皱眉头暗忖。

窦如嫣将李四郎看得更清楚了,而四郎也看到了屏风背后,那个明媚的眼睛。

“原来是你。”

两双清眸隔空对视,彼此暗涌着。

“咻——!”

还没等小厮上前驱赶,一支箭便以极速刺破屏风。锋箭以疾速刺穿了帛织的屏风,又毫无间歇地刺上窦如嫣的幞头,她瞳中的惊慌还未实实泛上全身,脑袋已被飞箭的力道猛地撞歪。碎裂和闷顿之声并行,幞巾之下的竹架随挂着箭杆,一同被直直射进窦如嫣身后的假山上。

微烛之下,窦如嫣绵长的黑发撒满了屏风上的倒影。随着一阵西风,她手中的蜡烛“啪”得灭了,看客们也再瞧不见她的秀发是怎样被吹拂在脸颊。窦如嫣始终望着四郎,淡定站在屏风之后,而后得意笑着,默念道:“我才没躲。”

“好!” 窦翌一下子站起身,鼓掌叫好。

李四郎的箭正中了孔雀的眼睛。

一时间,所有宾客都在鼓掌叫好,呼声一阵比一阵高。屏风之外,李四郎放下弓箭,也看着谢幕的屏风开心地笑起来。

窦翌刚想上前与李家四郎聊上几句,还未迈出步子,便被内院四周猛烈的敲门声所打断。

忽而,整个院落皆被铁马兵戈之声围绕,众人骚乱中纷纷向外看去。

窦夫人支持着身体站起,叫来小厮想要寻找女儿。突然,无数火把被扔进了院墙,大火瞬间淹没了周遭,所有宾客皆尖叫着四散而逃。

窦如嫣站在屏风之后惊慌失措,此时哭喊声、杀戮声从四方传来,浓呛的烟雾迷漫了周遭。

她不停咳喘着,望向眼前那个箭孔——只见李四郎在屏风那边,睁圆眼睛伸手向自己走来,他的唇形似乎在说:快跑。

没等窦如嫣走出屏风,一把飞箭从李四郎的身后射来,直直刺出了他的印堂,鲜血潺潺淹没了他的双眼。错愕漫布李四郎的面庞,带着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他的身影消失在箭孔之中。

窦如嫣大声尖叫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突然一双隐形的手从背后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拖入了一片漆黑肃杀之中,没有呐喊,没有呼吸,只有无边的死寂。

… …

窦如嫣身子抽得一惊醒了过来,而她乘坐的马车也重重停下来。还是那个噩梦,即便多年过去,朝局更迭,她如今已贵为大唐皇后,依然对过往的跌宕、夫君的安危心有余悸。

“刘公公!” 窦如嫣急忙趴在车窗边喊道。

“奴婢在。娘娘,积雪实在太深了,轮子绊了一下...”

宦官刘公公恭谨守在车外,他听到皇后的呼声连忙凑上窗户口,但还未说完便被窦如嫣打断。

“陇右,有新报吗?” 窦如嫣捂着胸口,并未撑开窗帘问道。[1.1]

“娘娘,晌午您才问过一回...”

“哦...” 窦如嫣拭了额头的虚汗,将窗帘撑开一角,继续道:“还有多少路程到长安城?”

“回殿下,至多需要一日的路程了。”

傍晚的天空飘着大雪,无论是护卫的盔甲上,还是路边的枯木,都积压着刺眼的白雪。窦如嫣望向这片雪白,眼尾已然有皱纹蔓延。

[1]幽州:今北京市西南,古代北方军事重镇、交通中心和商业都会。

[1.1]陇右:今甘肃省陇山、六盘山以西,黄河以东一带。古又称陇西,泛指陇山以西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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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雀屏选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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