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旭日烽烟娘子关 > 第9章 飞书陇右(修)

第9章 飞书陇右(修)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一日前。

陇右道,滦风郡[4]。督战行营,侍中所。

夜至戌时,浓云将镰月裹挟至云层之后,乌突突的月光看似丧了锋芒,可仍旧难掩冷锐的杀气。黑夜中,一只笨鸟飞上哨塔歇息,哨兵不耗一箭一石徒手就逮住了它。

“报——!” 哨兵在营帐前将捕获的白隼递上,门前侍卫提着笨隼入了帐。

正三品侍中刘怀中身着官服,正坐于案前翻阅军机要情。他年过不惑,中等身材,一脸谨慎筹谋之相。

刘怀中,字叙仁,籍出河南道[4.1],族居京兆府。本为前朝之臣,曾官至五品上晋阳令[4.2]。自圣人李容晋阳起兵之前,刘怀中便通过大皇子李俭母妃——尹氏一族引荐,弃暗投明,自此效力李氏江山,实为开国功臣之一。

他行事机警,心有大志且喜怒不形于色,深得圣人赏识。现今他为李俭阵营重臣,官至三品侍中[4.3],可以说他往后的仕途全都系在大皇子李俭身上。

“禀侍中,哨所获白隼一只,似是报信来的。”

卫兵跪地将捆翼的白隼置于膝前,又献上一根仅两寸长的细小竹筒。

刘怀中疑惑起身,上前拿起那根竹筒,只见蜡封处深印着“窦”字,分明是皇后私印样式,他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督战行营,大皇子李俭所。

只见刘怀中蹙眉在营外踱步,正当焦灼之时,李俭从营中大步走出。

“刘侍中缘何如此催促?”

只见李俭身着布甲,裹交脚幞头,气宇轩昂,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虽年十五,但沙场的历练让他已然一副自信的成年男子模样。

“殿下,此地不宜商谈。” 刘怀中速速上前行礼。

“何事如此要紧神秘?我还要和众将军一同去觐见父亲议事,侍中快说吧。” 李俭把着剑柄,脸上有些不耐。

刘怀中也知自己的行止过于神秘,便凑到李俭跟前小声说:

“是窦氏。”

闻言,李俭的眼神也突然变得尖厉起来。

营帐间卫兵们列队举着火把巡逻,不远处的僻静地,刘怀中和李俭立于帐后。

“依侍中看,皇后娘娘一行已至长安了吗?” 李俭捏着竹筒打量道。

“臣拙见,未至。”

“那为何传信?路上出了事?” 李俭面露疑惑。

“臣不知,不过,臣另有一事相告。”

... ...

“快说!神神秘秘。”

李俭不耐烦起来,他原本单脚踩着一处石墩,说完直接跨坐在上面。自小,李俭就勤于武功,再长大些便跟着父亲李容上阵杀敌。他虽屡立军功颇具自信,但为人过于冲动,气性也大。

“我军行前,德妃娘娘曾交代过臣,若前线于殿下不利,后方将有所动作。恕臣未提前告知,这也是娘娘的吩咐。”

刘怀中似预料到李俭听后会急躁,提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

“什么?!什么动作!”

李俭果真蹭地一下起身,压抑着怒火和音量问。

“殿下息怒,娘娘说,此行必有殿下的军功伟绩。”

刘怀中缓缓答道,他看一眼李俭又说:

“事出突然,不过臣也曾劝诫娘娘,勿行阔斧之举。想必德妃娘娘是知道分寸的。”

李俭听完一脸愠怒道:“为何母妃总是不予我知?我在前线本就有军功!不出十日,就能和父亲打完这场胜仗,又何来不利?”

而后又急躁地在原地踱步打转,急切道:“待我将薛家小儿枭首,父亲定对我青眼另加,到时局面自然不一样了!若是此时节外生枝,岂不误事!”

说罢他便狠狠踹翻了石墩。

在李俭心里,一直相信父亲能看到自己的光芒,认为只要自身足够优秀,就有资格争一把太子之位。而他的母妃尹氏,却深知窦皇后对圣人的分量。即便将年少时与圣上的情谊放在一旁,李容也断不会忽略窦如嫣背后的氏族力量。

刘怀中用靴子扫平沙地上李俭踏过的脚印,他明白李俭还未成熟到可以揣测圣心一二,于是道:

“殿下莫急,臣在长安的人手还未曾传信,想必无有大碍。至于圣上的心思…恕臣直言,终归是揣度,德妃娘娘所虑也并非毫无道理。”

李俭听后更加不服气地看向刘怀中,而刘怀中却不顾那眼神,继续淡定道:

“不过这皇后的信件究竟写了什么,恐怕只有圣上才能知晓。容臣随殿下之后入营,交与圣上亲启。”

“待父亲亲启,若真与母妃有关,我们又能做什么?还不如现在打开它看看究竟!”

李俭说罢就欲图扯了竹筒的蜡封,却被刘怀中断然抓住手臂。

“不可!殿下,虽说捕获送信白隼的是亲兵,无旁人知晓。但现下飞书的收发路径皆在咱们手中把持,难说不是皇后探听到了什么,为了倒打一耙才故意此时送信。无事也罢了,若真有事,后头追究起来,皇后说信送到了,咱们却说没见到,那便说不清了。”

刘怀中压低音量,却极有分量地说出这番话,他眼中的淡定已被严肃取代。

李俭听罢稍稍使力,便挣开了刘怀中的手,他紧皱眉头,带着责怪的意味问:

“既不知母妃要做什么,又不知皇后信中写了什么,那如何是好?”

刘怀中忆起行前尹妃突然传召,的确事出突然,现下既未明了尹妃究竟是探得什么消息,才以至于如此急切后台操作。只得暂且安抚李俭,刘怀中深深作揖道:

“殿下只顾安心杀敌,不必多虑。想来德妃娘娘必是胸有成竹,臣此时告知也只是为了让殿下心里有底,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随机而变。”

“多此一举!”

李俭自觉郁闷无味,将竹筒丢回给刘怀中,而后带着气径自离开了。

督战行营,军机大帐。

帐内烛火充盈,除了铠甲摩擦发出的声音再无响动。

当今圣人李容正宽披薄甲,站在铺展舆图的方台之前,一旁还置有以滦风郡作为辐射点制成的微缩沙盘。

围着方台的还有开国将军柴幕及其长子柴钺斯,大将军高坚,将军张万明、冯力,以及御史大夫长孙延[4.4],还有一屋子的将军谏臣在侧。

李容已褪去当年雀屏选婿之时的稚嫩,他年近不惑,脸上的皱纹因旷日征战蔓延开来,仿似他曾征服下的一座座城池和峰脉。

唯与雀宴那夜相同的,是他那浓眉之下的双眼,坚毅神秘,令人望之心摄。李容眉头紧蹙盯着战舆图,舆图之上密密麻麻勾画着军队前进的几种预案。

只见滦风郡被重重涂抹了猩红砂印,李容拿起手边的砂条,自滦风郡往西毫不犹豫地刻下,直至盈水郡[4.5]一顿,继而转为北上划出飞扬的红线。

而后李容扔了砂条,他的手背上纵横着数条粗砺的疤痕,延绵至袖口内。只是那些伤疤看起来已再没有痛感,仿佛天生就该长在那。

“西进平凉[4.6]?”

柴钺斯见圣上划下这一道,迫不及待地说。柴幕用胳膊肘拄了一下儿子,示意他不要贸然开口。

柴钺斯年十八,自十二岁起就随父上阵杀敌,是父亲柴幕得力的助手,也是圣人李容忠心的少将。柴钺斯性格比弟弟柴镇斯更加开朗高调,满心壮志。

他崇拜圣上和父亲,每每和二弟聊起心中理想,把着一壶酒,将星作舆图,就能说一夜。而他们的父亲柴幕则行事稳重,忠厚单纯,和圣人年纪相当,自李容还是李四郎之时就和他已是肝胆兄弟。

“不错。” 李容笑着看了一眼柴钺斯,并未怪罪。他正是喜欢柴氏父子简单赤诚才会如此重用柴家。

李容自称帝以来,就急切地想要收复陇右宗族之地,但西秦薛军实在来势汹汹。

御史大夫长孙延深明圣心,却直言道:

“陛下,恕臣直言,如今薛禹的先行部队自东迫向滦风,若我军延西线行进,恐怕无法应付薛军主力。而平凉…现下还不知夺下盈水后如何制定防守,若是贸然强攻,粮草方面…”

长孙延,字甫仪,籍出河南道。自幼丧父,由舅父高坚抚养长大,性格刚强,才学斐然。同时由于自小跟随舅父生活,对于官仕之事颇为熟稔,深具主见。

他虽刚过而立之年,但作为谏臣一向直言不讳,圣人也喜欢他的直接。眼见他身形与身边其他将军比起来单薄许多,但长孙延的眼神却要比任何人都亮上一度。

但圣上还未回复长孙延,将军张万明已迫不及待接下话茬:

“陛下,盈水郡虽本就势在必得,但若任由薛禹老贼东线进攻,是不是冒险了?”

张万明是个猛将,一脸络腮胡中卧着一道斜疤,同样三十来岁但看上去却足足大了十岁光景。他不仅是大皇子李俭阵营忠心的将员,亦是自李俭幼时,便教授他一身功夫的师父。

... ...

“朕说不顾东线了吗?”

李容脸上并无愠色,只见他拿起沙盘中一枚骑兵模型,重重地放置在盈水郡以东的陇门[4.7]。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西线朕行,东线,谁上?”

李容问完,打量着身周一圈将军猛士。此时,李俭自黑夜中迈着大步入帐,还未知发生了什么。

“父亲恕罪!儿巡检部队,迟了。”

李俭刚入帐,就意识到自己打断了父亲的话,于是磕头谢罪道。

李容却未曾抬眼看他,继续研究着舆图,低声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刚刚还充斥着热议的军帐,此时却寂静下来。只有将军柴幕思忖片刻后,只身向前,而后拱手道:

“陛下的意思是,声东击西?只怕,薛军在陇右散布的斥候甚广,不好操作。”

柴钺斯在一旁也紧皱眉头,思索着当下的局势,他似有所言但看看父亲又选择沉默。

柴幕和圣人李容差不多年岁,二人自少年时便是肝胆兄弟,此后无论是李容唐国公府夺权之变,或是后来晋阳起兵驰骋天下,身边都有柴幕的忠心助力。也正是因为柴幕伴随圣驾的时间最久,见多了刀光剑影世事变迁,明就暗里皆往昔沉沦。

如今的柴幕,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喝大了也敢在国公府的院子里唱歌,那个心无旁骛、心直口快的小将军。

“斥候,多放些我们的人杀了便是。”

李容拿起手旁的毡布擦了擦砂条晕在手指的印记,又道:

“说到声东,如何声震?” 他微努着嘴,逐个看了看身边的臣。

大将军高坚听罢立即抱拳上前,单膝跪地道:“臣愿率精骑东线先行,先发制人!”

高坚四十多岁,身形魁梧,一张四方大脸颇具正气。他与柴幕交情很好,二人脾气也很投得来,只是柴幕比他行事更加谨慎。而高坚本就出自贵族,所以身上更带着一丝松弛。

张万明见高坚自告奋勇,也急不可耐上前跪地道:

“末将也愿先行!” 他的副将冯力紧随跪地,握拳请命。

而柴钺斯眼见这些将军们纷纷请行,自己也急得正要上前,却被父亲柴幕一把挡在身后,抢先一步跪地道:

“臣任听陛下差遣,死而后已!”

见父亲跪地,柴钺斯也只得连忙跟随跪下,一脸郁闷。

一时间,帐内的武将皆跪地请命,李容微笑着环视一周,又将目光投向李俭:

“你呢?”

李俭的目光刚与父亲相接,便急忙低下眼眸,他余光看看同一阵营的张万明和冯力,而后蹙眉坚定道:

“儿愿首攻东线!为父亲大捷开道!”

此时他的心里还在忐忑刘怀中所告之事,顾不上多加思考战情,只能凭着勇劲先请命了。

李容望向这一屋子的赤胆忠义之人,发出一阵豪迈的笑声:“好!此行定要杀薛禹父子出其不意,片甲不留!”

刚刚说罢,刘怀中便出现在帐外请求觐见。

只见刘怀中缓缓步于帐内,跪于圣前,双手呈上飞书竹筒道:

“禀陛下,臣获皇后殿下飞书一件。”

跪在地上的李俭看到那熟悉的竹筒,不自觉又紧张起来。

李容挂着的笑也没了,他皱眉上前拿起竹筒,匆忙撕了蜡封又展开书信,而后眉头稍展道:

“蒲州都督是谁?”

“回陛下,乃淮南谷长治。”刘怀中仍跪拜在地,淡定如初。

“谷长治…有点印象。皇后信报平安,你着人飞书房若谷,让他在长安好好候着,估摸这两天该到了。”

李容说罢挥手转身,而后又停下来:“是今日刚得的飞书吗?”

“禀陛下,正是。” 刘怀中恭谨回道,而众人听完都觉得有些没头脑。

“下去吧。” 李容将信笺放在案上,继续看着舆图。

刘怀中应命,起身之间瞥到信笺之上所写的:妾途甚遂,谨安勿挂。他速速垂眼作不知样退下了。

李容双手后锁背于众人,他鼻息深重,而后转身狠厉地望向众将,高声道:

“李俭、张万明、冯力听旨!”

三人皆虎声应命:“喏!”

“大皇子李俭、张万明率两万精骑东线先行,赐执天子旗,三日后出发!张万明封镇国将军,冯力职升两级。”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面色各异。[4.8]

三人领旨谢恩,李俭表情复杂,他一边心想为何唯独自己没得册封,一边又觉得好在皇后无事,暂时应该没什么岔子。

同为李俭阵营的长孙延,侧眼看看大皇子,微微点头面露喜色,他知道李俭还未参透圣上的意思。长孙延看中李俭的志气与能力,他不顾舅父高坚劝诫他不要轻易站队,自信地认为李俭才是继承大统的材料。

一旁的柴钺斯听完则略显失望,他的父亲柴幕却从始至终面不改色。

“柴幕听旨。”

李容走到柴氏父子面前,继续道:“柴幕,封一品骠骑大将军,子柴钺斯封云麾将军,随朕西线侧进。” [4.9][5]

“臣领旨谢恩!”柴氏父子皆俯首领旨,柴钺斯原本失落的表情又转而坚定起来。

现下只剩高坚还跪在原地等着领旨,可李容似乎没别的旨要宣了。

高坚正要抱拳求旨,李容却先行开口道:

“都下去预备吧,明日继续商讨详尽要略。仕潜,你留下。” 他指指高坚,便坐回椅子上。

高坚,字仕潜,族出渤海高氏[5.1]。他曾为皇后窦如嫣之父——北周神武郡公窦翌的旧部,自当年李容于长安雀宴中选,高坚才顺着这层关系和昔日的唐国公府搭上线。李容一路厮杀驰骋,高坚将军亦是他的左膀右臂。

李容突然这般唤高坚,想来是有别的吩咐了。众人见圣上发话,皆领命告退,唯独李俭退下时看了一眼高坚。

只见高坚跪在地上,疑惑又赤诚地望着李容,而李容侧靠皇椅,单手揉着前额,缓缓对高坚道:

“你替朕,走一趟蒲津渡。”[5.2]

[4]滦风郡:私设地名。今约陕西省宝鸡市。

[4.1]河南道:唐朝地方行政区名。今约山东省、河南省大部、江苏省北部和安徽省北部。

[4.2]晋阳令:唐朝官职名,晋阳县令,正五品上。

[4.3]侍中:唐朝官职名,为门下省长官,位正三品,与尚书仆射、中书令同居宰相之职;门下省与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

[4.4]御史大夫:中国古代官名,唐初位从三品,御史台长官。御史大夫一是作为丞相副手处理政事,因此有副丞相之称;二是作为监察机构御史台之长,负责监督百官,尤其是丞相。

[4.5]盈水郡:私设地名。今约陕西省陇县。

[4.6]平凉:今陕西省平凉市。

[4.7]陇门:私设地名。今约陕西省陇县。

[4.8]镇国将军:古代武散官名,位从二品。

[4.9]骠骑大将军:古代武散官名,为唐朝武官最高阶。

[5]云麾将军:古代武散官名,位从三品上。

[5.1]渤海高氏:北齐皇族姓氏。

[5.2]蒲津渡:黄河古代渡口,今约山西省永济市境内。晋陕交通要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飞书陇右(修)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