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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屋侩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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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的天刚露出点鱼肚白,大内的钟声便穿透每一寸宫墙。

圣人未在京兆,长安的朝臣们不必起早入朝。除去那些圣人钦点的官员,原在晋阳城讨生活的大小官吏,皆为各自前程殷勤跑起门路。特别自皇后尊驾入主大内,各家有些门楣的,都巴望能跟着皇家到长安安置。

缘此,伴着快要开春,长安城大小的驿馆皆是客满。每日寅时坊门一开,大小的轿辇停满街巷,小厮们守着各自的轿辇,打着哈欠从怀里掏出糙饼,之间熟识的边吃边闲聊。直至卯时,才见各色贵客齐整装束自驿馆贯出,纷纷踏上小厮们扛起的步辇,走街串巷地瞧宅子串门子去了。

知道的,笑一声长安的屋侩牙人们有生意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人回朝,这些多大老爷结伴赶着上朝去。[16]

可巴望来长安的不仅这帮人,因着头前十年征战不断,又摊上几年旱灾,以河南道为首的流民颇多。当年唐军拿下诸多州郡倾尽民力,如今陇右算是收官之战。若是日后仍旧战火不断,京兆之外等着入城的流民,怕是要添上十倍之多。这开国最后的战役,吊足所有人的希望,饶是坐轿辇的,还是城外嘬树根的,都盼望清平盛世到来那一天。

也正因人口成分日益繁杂,长安的金吾卫更是片刻不得闲。幸而高坚被圣人派回关内戍卫皇后,有了高家军的带领,长安禁军也颇具秩序与威严。就连素日里不甚忙碌的各坊坊正,都须得记下时辰,实时跟各坊的禁军统领报备坊情。[16.1][16.2]

虽是清晨,永安坊的大钥才放,可坊内外已很是繁忙,以至于各家的轿辇须得排队才能出坊。一架青木素轿才出坊门,一个头裹粗布幞巾的小郎哥出现在坊外。他守在坊门良久,手中的黄纸灯笼只能照见前路,无法打亮他的脸。伴着灰青的天色,他脚力十足地迎上来,刚与抬轿小厮对上眼神,便笑道:“小的同贵人有话讲。”

“牙子休来叨扰,我家主人不置屋。” 头前的小厮斥道。

“你怎知你家主人瞧不上咱手里的屋宅,永安坊可留不住贵人这般风度。”

小郎哥说着便要往前凑,逼得几个小厮只得匆匆落轿,眼看就要上手扭他臂膀。

“坊正何在!” 那小厮一把掐住他的手腕,冲向坊门高喊。

还未等坊正带禁军寻声赶来,轿子里幽幽传出主人的声音:

“某乐意住在永安坊,郎哥觉着不妥吗?”

... ...

主人既已发话,便是愿意跟这牙子聊上几句,几个小厮闻声停下手脚,恭敬立于一旁。

没了旁人的束缚,那小郎哥也更从容些,冲向车帘拱礼道:

“小的怎敢置喙贵人决断,只是手中有块宝地,贵人若是不考量一番,实在可惜了。”

“哦?某所乘轿子不大,除了几个小的抬轿,也无管事随从,郎哥怎认定某配得上宝地。”

“不瞒贵人,小的见这轿顶镶了溜边儿的华锦瑞兆,想必贵人日日都行过西市,向西走吧?”

小郎哥低头正说,一旁的小厮们听他这番形容,皆瞅瞅轿顶的那圈鸟屎,而后自相怯怯看一眼。只见领头的对轿内的主人道:“主人恕罪,是小的们清理不勤。”

而这主人似是毫不在意,再次幽幽道:

“想来是西市门前的大槐聚气,引得鹦禽凑对儿安家。劳烦郎哥记挂,走罢。”

小厮们得了主人的令刚要起轿,那小郎哥却再次冲前道:

“辅兴坊!贵人若是在辅兴坊添宅,待到圣人归朝,平日里西去大理寺上值...可就便利多了。”

“停!”

... ...

这句话提及大理寺的端倪,轿内主人才明白来者不是一般人。只见主人终于掀开侧帘,一张凝肃的脸半闪出来,原是大理寺少卿裴宏坐于轿中。映着昏黄的灯笼光,裴宏眯缝双眼,使力想要看清来者的面容。

可小郎哥始终低头对轿,他不等裴宏发话,撇动苍白无色的双唇继续道:

“辅兴坊的这间宅院东可望掖庭司,西可入大理寺,实乃宝地。劳驾裴少卿,一同去赏赏吧。” [16.3]

来者一字一句言毕,话语间皆掌握着轿内主人的行踪,甚至在哪当差,心里抱了什么愿景都全然托出,实在不是个单纯的牙侩。裴宏哑然,而那郎哥说完这番话抬脸与其对上眼神,原来,这小郎哥是云庆。

裴宏坐于轿内,也终于看清这张眉清目秀的脸。他虽不识来者何人,但只略微打量眼前这恭谨无缺的身姿,回想对方言语中提及的线索,便一扫严肃对云庆微笑道:

“有劳公公来永安坊走一趟,请带路吧。”

辅兴坊,民宅。

这是一处三进的宅院,地方虽不大,但贵在小巧精致。宅内并无家俬物什,可自大门至堂屋一路上的青石板,却光锃如新,不像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

裴宏下了轿随云庆进入宅院,小厮们实相地将大门掩好,现下只剩他二人立于院中。

“少卿请。”

云庆抬臂指引裴宏往堂屋走,裴宏只瞥他一眼,勾笑道:“公公此行谨慎,想来娘娘有要事相告。”

“皇后娘娘有令,务必请少卿验看这宅子是否满意。”

天已大亮,这才看清云庆的面容。比起前几日在内监一心求死的憔悴,他打眼看去好上不少,只是面色仍凄白不已,想来是他挺过了净身,可元气大伤还未恢复。但裴宏并不知这些原委,他只道眼前的小公公应是窦皇后的亲信,因此云庆说什么他都照做。

“裴某有何满意不满意之说,娘娘的吩咐,某听令即是。”

裴宏言语间扽袖前行,他打量屋宅上下,只见宅内各处飞檐反宇,虽谈不上是琼台玉阁,梁上的雕琢打磨也非寻常人家受用得起。他负手昂头四下验看,自然对宅子甚是满意,可心中仍悄悄忐忑娘娘是何意,照他对窦氏的了解,绝不止赏赐这么简单。

他坦然一笑,转脸对云庆道:“公公瞧这匾额,正本清源,字形遒劲不失风流,很是不错。”

云庆随着裴宏的视线也向上望,莞尔间拱手施礼道:

“回少卿,奴不认得几个字,倒是娘娘也提及此匾。娘娘让奴问问少卿,若是尹寺正也想得此宅,此匾继续挂在此处,还合宜否?”

终于说到正题,裴宏心里瞬间有了底,他依旧保持面上的坦然,继续看着匾额道:

“某陋言,清谁的本,正哪宗的源,寺正五品之职怕是不宜开口。不过...宅子甚好,此地是尹寺正寻来的?上佳的眼光...”

“所以娘娘说了,这宅子非少卿莫属。”

... ...

二人再次对上眼神,彼此揣摩着念头。裴宏自皇后进京那日守于隘道自陈忠心,他前前后后思虑几回,都认为窦皇后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现下圣人亲征陇右,京内传言四起,都说大皇子李俭战功赫赫甚得圣心。他虽不是皇后所出嫡皇子,但作为圣人头一个儿郎,也担得起皇太子之名。而窦皇后亲生的二皇子李呈,从未立下任何功劳,年十二的儿郎离着及冠还有好些年,凭空落下个太子之封,怕也非那么顺心的事情。若是此番圣人凯旋,朝中肱骨势力必然分流。

而裴宏赌的,是李呈。亦或说,是李呈背后的窦皇后。

他明了自身的能量并非那般充盈,又拖带前隋与西秦的污点,顶着河东裴氏的门第做到少卿,很是不错了。若非那日在河东道当差的胞弟给他传信,详表皇后一行蒲州遇袭的事,裴宏其实没有胆量作下赌注,更不会斗胆私自为皇后献上蒲州名簿。

只见他没有犹豫便对着云庆施礼,笑道:

“娘娘命裴某住到何处去,裴某只消半个时辰就可搬家,即便是挪到西市那棵大槐下寻个茅屋,亦是欣然。辅兴坊进宫的确迅捷些,敢问公公,可是娘娘对名簿有何疑问,裴某自会知无不言。”

“少卿是爽快人,不过云庆只为娘娘带话,不敢置喙言他。娘娘说,近日尹寺正有家亲入京,这段怕是很不得闲,若是办差办得心急,还望少卿帮着张寺卿多担待。至于搬宅...全凭少卿心意,何时尹寺正用不上这宅了,少卿安置便是。宫中还有差事,云庆先告辞了。”

云庆面色坦定,将皇后娘娘的意思一一带到,说罢便施礼撤出堂屋,独留裴宏立于原处。

裴宏重新上望那块正本清源的牌匾,心中摸索窦如嫣话里的意思。尹寺正乃尹德妃三服内的亲侄,亦是张寺卿妻家的外侄,原本这层关系就是裴宏透给皇后的,而今皇后又将线索抛回给他。

伴着云庆合门离去的吱呀,裴宏有了对策,他浅笑喃喃:“心急,心急怕是吃不上热的。”

... ...

云庆才出宅门,强撑的气力却一下子被抽走一般。他避开旁人的视线踉跄几步,扶上土墙干咳几声,又揉揉前额,重新稳定心神才继续前行。

几日的风波搓磨得他一脸病色,但云庆似是心中有股劲儿硬挺着,不知是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彻底将这条命交在皇后手里安心做个使唤。宫人入宫记了档,从此的人生便不由得自己。无论是谨慎度日,亦或是有半点飞黄腾达的心力,都只消在巍峨的殿宇间沉浮。

那日,不知是什么让云庆抱着必死的决心撞向那面墙,是多年不堪羞辱,还是心中仅存的良知要他无法面对现实。总之这个少年的脚步重新向着宫城,一步一步走回这条崎径。

突然,脚步顿住了,云庆撞上一个妇人掩在墙角的眼神。

他原本黯然失辉的眸子闪过一瞬慌措,又咬咬牙关才断然转身,绕道而行。

而那妇人趴在墙角眼含热泪,眼见故人拂袖而去,亦是悲伤垂下头,戚戚离开那扇墙。

云庆急喘粗气快步行至一暗巷,疼痛和虚弱使一坊间的脚程都很是艰难,现下他还身穿牙人的装束,粗布幞巾下已经浸湿汗水。巷外三五商贩叫卖着,长安的百姓往来不绝,无人注意到云庆在暗巷内倚墙休息。

窄巷的另一头,那个妇人悄然出现,她隔着些许杂物望向云庆,再没有靠近。

“世子...”

“住口!”

云庆猛然喝住妇人。

“记住,你从未认识我,我也从未遇见你。”

一个眼神都不再有,云庆撂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巷口。

[16]屋侩牙人:古时候以房产中介形式拉拢买卖,从中获利为职业的人。

[16.1]金吾卫:唐代官署名,唐十六卫的两卫,主管长安城安防的禁军。

[16.2]坊正:唐代管理街坊的小吏,长安城共有一百零坊,每坊均设坊正之职。

[16.3]掖庭司:唐代主要掌管后宫的机构,除却宫人的管理,还兼备罪臣家眷羁押等职能。掖庭司在唐代与皇室、宦官、宫人、后妃、律法等有着密切联系。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屋侩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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